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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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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蝶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怎么了?”林莺歌一进来就关好了门,拉了凳子坐在白蝶身边。
“你要的所有东西我都给你备好了,药也买回来了,阿花在煎,等下就能喝。无论你是要做什么,我都是从犯了,就算等着我的是死,你倒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林莺歌这么说着,也没忘把手里的粥碗递给白蝶,“空腹不能喝药,边吃边说,你要是非得骗我,就骗吧。”
“我被他们的探子发现在帮你们做事,他们给我打了一种药,我才这么虚弱的。”白蝶没有犹豫,把早就想好的说了出来。
“那你还躺这干嘛!我们赶紧去医院啊!”林莺歌一听是日本人给她打了东西,着急了,他们的东西还有好?
“他们留我还有用,不是危害生命的。”白蝶勉强扯出一个笑,拉住林莺歌的手。的确不会要了她的命,可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不记得我跟他们说了什么,所以我不知道林先生安不安全。对不起,莺歌。”
“林先生身边那么多人,他又那么厉害,他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多关心关心自己,你看看你瘦的这个样子。”林莺歌心里虽然担心林惊鸿,但她没说,她帮不上林惊鸿的忙,但她可以照顾白蝶。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林莺歌早把白蝶当了朋友,她都快忘了她是日本人的事。
“你别想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让我准备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林莺歌采买这些东西非常小心,她买了几乎市面上所有的笔墨纸砚,只要是漂亮珍贵的她全都买了,就是怕有心人看了她买的东西起疑。
“这批船里送的是军火,冈村孝直一向信奉吉日吉时,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白蝶深吸一口气,她现在的精气神太差了,她喝了口粥,稳稳心神继续道:“我要占卜出这回船到的日子和时间。”
“你,你还会这个!”林莺歌十分震惊,日本阴阳术在二十一世纪有电影有游戏,她看过还玩过,还没真见过有人会。
白蝶是天生的神授之女,她是自学的父亲书橱里那些古老书籍,也许这是他们这代阴阳师的最后祈福。
“一定要替我保密,这是你们所谓的封建迷信,直接说了,林先生怕是不会信。只是如果我占卜出了,林先生也好提早做打算。”
“可是,林先生,”林莺歌嗫嚅着,“可是,他已经和德国人达成合作了,他还要做什么准备。”
“他不会让那艘船走的。”白蝶无比自信的说出这句话,其实她也只是在赌。
“为什么?”林莺歌后悔,这生意还是她给促成的,她成了间接的“推手”。
“林先生炸了给731运送医疗器械的船。”白蝶捧着粥碗,那粥温热的,暖着她的指尖,可还是好冷啊。
“731?所以,这些军械是运给东北的!不是德国人……”林莺歌挑挑眉,阴霾布满心头,她颤抖着说出真相,“所以,是德国人拿运送货品当幌子,实际是给日本人提供军火,打……中国人!”
“而且要入冬了,那里漫山遍野的白,什么都没有,他们扛不过德式的机枪炮弹的。山里的那些‘野人’是东北最后的顽强星火,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熄灭了。”白蝶苍白的唇说出最有力的话,她的声音很微弱,却一字一句鞭打着林莺歌的心。
林莺歌就是东北人,每年九月十八日,上午九点十八分,准时响起的鸣笛,整整三分钟,都在纪念为这片土地撒下热血的仁人志士。
林莺歌根本控制不住的颤抖,无论林惊鸿要怎么选择,她都得让这艘船沉到黄浦江底。
“我帮你,你放心,这艘船走不了。”林莺歌忘记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只记得自己是中国人。
十一月七日夜,林莺歌守在一楼,等待着白蝶的占卜结果,她心急如焚。一是担心白蝶的身体状况,一是担心林惊鸿根本不会给她机会毁了船。她大话说出去,其实还是要仰仗林惊鸿的。
不知过了多久,数颗珍珠从木质台阶上滚落,掉到一楼的地板上,林莺歌立刻小心避开了那些温润的白色,赶紧跑上楼去。
白蝶已经跌倒在地,她的白衣上满是入目惊心的血,一张血占得到的吉日良辰赫然摆在桌上——十一月二十一日亥时。
“告诉,告诉林……”白蝶是用最后的力气拉断了珍珠项链来传递她已经结束占卜的事,她没有一丝力气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扶你到床上!你放心,交给我吧!”林莺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将白蝶抱到了床上,撕了一块白布堪堪包起白蝶还在流血的手腕,收拾了那桌上和地上的东西。
“我让阿花去给你找医生,没事的,别怕。”林莺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白蝶,还是在安慰自己,她尽可能的冷静。
“不用,阴阳术的伤口会自行愈合的。”白蝶言之凿凿的看着林莺歌,林莺歌当然不信。也许世上真的有怪力乱神,但自行愈合这种太反科学的就很封建糟粕了。
“等待伤口愈合的过程是诚心的表现,我划的不深,等下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白蝶见林莺歌不为所动,继续劝道:“告诉林先生这件事才最重要。”
“快去啊。”白蝶苍白着脸,一个劲的催促林莺歌,林莺歌也知道此事重大,她又嘱咐了白蝶几句好好照顾自己,把血符放进手包,从后门离开回了林公馆。
“林先生……”林莺歌刚回来就看到林惊鸿在打电话,王管家对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低声说:“林小姐,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
林惊鸿看到了林莺歌,点了一下头,继续跟那面说着。
“可以,你看着协调。给他们个方便,叫他们别往我的码头放脏货。”
“就这样。”
林惊鸿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林莺歌时,看到了她袖口的红色。
“受伤了?”
“没有,”林莺歌下意识掩饰住袖口的血迹,不自然道:“阿花想给白蝶熬血豆腐汤来着,蹭到了。”
这几天林莺歌成天往白蝶那跑,林惊鸿没有戳穿林莺歌的谎话,反而拉着她上楼去了。因为林莺歌说想去书房找本书看,林惊鸿就带她进了书房。
“林先生,你和德国人谈完生意,他们付钱了吗?”林莺歌隔着玻璃门,一本一本看着书名。
“他们现在还没有要经手的货物,只有过了码头才会付钱。”林惊鸿不明白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觉得是白蝶又要利用林莺歌。
“那您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运到吗?”林莺歌的停在一本《史记》前,手指抵着玻璃,转头看向林惊鸿。
“要提前报关,码头会有记录。是看中了德国的什么东西吗?钢笔还是香水?”林惊鸿走近林莺歌,他的胸膛贴在林莺歌背后,“香水还是法国的要好一些的,我明天叫他们拿着香水来家里给你挑,冷了,就别总往外走了。”
“那我要是看中点别的呢?林先生可以给吗?”林莺歌知道林惊鸿察觉她的意图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这事儿根本瞒不过他。
“只要不是军火,都可以给。”林惊鸿直接点明,微笑看着林莺歌。
“白蝶已经跟你说了?阿花跟你说了?”林莺歌摊开手掌,按在了书柜上。
“我知道的。”林惊鸿双手搭在林莺歌的肩膀,温柔但有力。
“林先生,你已经沉了一艘船了,对吗?就是你受伤的那次?是吗?”林莺歌转身直视林惊鸿,她仰着头,固执的垫着脚,想要看起来更认真一些,也更强势一些。
“也?白蝶说的。”林惊鸿犹豫了一瞬,他眯上眼睛,还是没有告诉林莺歌白蝶利用林昭然的事。
“的确,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和他们合作,而现在,我已经签合约了。”
“林先生,德日狼子野心,赚他们的钱,又灯下黑,不是更大快人心?”林莺歌的心肺都碎了一样,她几乎没办法呼吸。
冷静,说服他。这是林莺歌唯一的想法。
“莺歌……”林惊鸿什么都没说,可也什么都说了。
轰的,脑海里悬着的那根线,断了。
林莺歌猛的脱力,撞到了书柜上,林惊鸿的双手环住她的背,缓冲了疼痛,“所以……是我,是我让这批军火能被送到东北,是我把枪口对准了同胞。他们在吃雪,而我在吃他们的血。”
“莺歌,这跟你没关,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林惊鸿想拉过林莺歌让她坐下,但林莺歌固执的靠在书柜前。
“如果我执意要管呢?你会杀了我吗?替日本人,杀了我。”林莺歌低下头,双眼无神,涣散的盯着林惊鸿的西装扣子。
“不会。”林惊鸿摇摇头,想要捧起林莺歌的脸。
“你是觉得我不会管,还是你不会杀我?”林莺歌用力拍拍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犯矫情的时候,她得想办法说服林惊鸿。
“林先生,你考虑一下,只要货物从码头周转日本人就得给钱吧!”林莺歌主动抬头,双手拉住林惊鸿的胳膊。林惊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点点头。
“那你就在他们离开码头时动些手脚,让船沉了不就行了嘛!这样,这样钱也到手了,东西也送不到,你就被摘出来了,这就是个意外!”
林莺歌期待着林惊鸿可以笑着,温柔的说好,莺歌真聪明,但他没有。
林惊鸿说:“莺歌,我是青/帮,不是敢死队。”
“所以,我们只能做卖国贼?”林莺歌闭上眼睛,泪顺着她的脸颊划落,一颗接着一颗,那些泪痕在她的脸上画出悔恨的痕迹。
“你不会的,你不会让船走的,你放过了林昭然,你还救了白蝶,你已经毁了一条船了,你骗我的是吗!我不是试探你的间谍,你信我!”林莺歌双手不断的抹眼泪,努力的回忆林惊鸿做的好事,她不相信林惊鸿真的为钱昧了良心。
“莺歌……”林惊鸿抬手去替林莺歌擦拭眼泪,被她躲开了。
“我也没办法。”
“你不是水先生吗?”林莺歌喃喃道,声音不大,但足够林惊鸿听清。
林惊鸿皱皱眉,没有回应。
“你不是水先生吗!”
林莺歌怒视林惊鸿,不可置信的继续流泪,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五!”王五这几天一直都在林公馆待命,因为,要变天了。
林莺歌三步走到门前,按住了门,“别进来!”
王五在门外听到是林莺歌的声音,没敢强制破门。
林莺歌缓慢走回林惊鸿身前,字字泣血,“白蝶说,十一月二十一日亥时,船会到码头。”
林惊鸿的表情没有一点改变,他冰冷又无情,林莺歌才明白她从未了解过他,她真的太天真了。
“至少,别让东北的孤山上再多几个仁人志士的冤魂,好吗?”林莺歌紧紧抓着林惊鸿的衣袖,她的右手还戴着他送的戒指。明明是正好的尺寸,现在勒的她生疼。
“王五!”林惊鸿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林莺歌。
“林先生。”
“送小姐回房间,冷了,不要让小姐出去了。无论谁来,都闭门谢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