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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恶长子,亟杀之 ...

  •   屏退程安,汤徵也敛了心神,只低头瞧见腹部那处伤口缠就绷带,亦如月色白练,脑中却赫然想起那日某人持刀向前的决意和凛然。

      他没想过她会拿刀刺他的。

      所以当程安一剑抵挡时,他眸色才晕染如墨,像是才从方才的怔愣中接受那人要杀他泄愤的事实。

      他近乎压抑着呼吸,心思难得默了,于是这几日连着书房的门也没迈出去几步,仰春儿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唯独平芜例外。

      她今日自从日间见了阿母便情难自抑,夜里更是梳妆打扮命丫鬟芳草挑灯去请前院书房的太子,当是赔罪。

      这是平芜亲口说的,饶是芳草觉着诧异,但到底是瞧见平芜亲手拿起了半枚珍珠当做面靥,那动作颇为轻柔,连着眼底也带了几丝对从前往日的种种怀念。

      还是真真提着裙摆出了那梨园的大门。

      几步当一步跑,更迭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连着一旁的程安见着来人在春夜里跑的满头大汗都肉眼可见地蹙起了眉。

      可还不待他开口,那丫头却噗通一声在门口跪下,朝着内里烛火映照在窗纱的人影砰砰叩首,那样子像是有几分急促。

      “太子殿下,姑娘要见你,她说当日之事要亲自同你赔罪。”

      一句当日之事,汤徵拿着狼毫的手却重重一顿,连着洁白的宣纸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那人却似遭了魔怔一般,此刻恍若老态龙钟般入了定。

      他自是知晓当日之事所指为何的,大抵是某人自戕那日他信誓旦旦地回应的那句孤应你,而后却又多日没有踪迹。

      她误以为是其出尔反尔,随即恼羞成怒,往日的气也在那一刻迸发出来,拿着短刃来刺他。

      她以为他食言了,为当日的冒失之举,错怪之意,以下犯上之举而认错。

      汤徵其实是不该信的,起因是那人原先已经骗过他三次,可到底要探清她的心思……

      夜半时分,伴随着梨园木扉啪嗒阖上之际,平芜将将转头对上汤徵的眼,那双桃花眼是同汤徵一样的内褶形,此刻黑色瞳孔却似琥珀般,衬的人心如澄镜。

      她起身,连着身后不常穿的长裙逶迤,任其在地上留下一串拖拉痕迹,后又缓缓靠近“殿下。”

      二字谈吐却格外清晰,似被人嚼着再念出口的。

      汤徵抬眼,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婢子,除却往昔的昌仪郡主,而今的太子妃顾瑕月,其实眼前人算得上是他的青梅。

      尤是她面颊下方,唇角两旁的一颗面靥,半颗珍珠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一旁,圆润的,散发着昔日的光泽,弧度不减半分。

      汤徵的神色有片刻愣住。

      珍珠,还是半面。

      “何以珍珠为面靥?”

      一眼扫过妆奁,那里胭脂水粉排布,右手角下更有画黛笔微置,显是用来画面靥再适合不过,她倒弃之不用。

      “方便。”

      平芜闻此一顿,但仍淡说着,汤徵不见得有多认同,起初那女子面靥常用金箔或手绘花钿,此也为面靥,可若真图方便,大可仿前者用金箔即可。

      其不语,面上并未深纠。

      两人无言,也就后续到了半夜,汤徵是真有些累了,近日坐在书房处理事务,是有些许恼人,此刻倒也伸手按了按眉心“歇息罢。”

      这是要留在梨园。

      “诺。”

      平芜应下了,面色如常,只在那人背身要去内室时伸手去卸髻上钗环,回念阿母身上的奴印,当即是狠下了心思拔下玉簪就冲上前去。

      衣袂如风,势在必行。

      玉簪将刺入一刻,却遭人一回头握住了手腕,平芜瞧着那人此刻眼神清静,只一刻恍有一闪而过的痛色,哪有方才的困倦之色?

      只,饶是面对平芜行凶未果,汤徵仅启唇,嗓音似喑哑得紧,连着手间握着平芜手腕的力道也在加重,执拗地问“你要杀孤?”

      这句话半信半疑,实则是将此举谋杀坐实了的,对此平芜见事败露,倒也没有反驳,只挣扎几下难得挣脱,连着方才拆卸一半的发髻也彻底松散了些,青丝糊面,那双眼却亮得嗬人。

      “阿娘身上的奴印是你印的。”

      闻此,汤徵面色一滞,片刻却未有反驳之意,见此平芜哪能不明白,知晓此人心眼小,惯来是要以牙还牙的,自己前脚才冤枉了他违诺,而今又怎会不在阿娘身上做手脚?

      思此平芜神色发暗,其眸色本如静水此刻却恍若波澜,连着眼底的红色血丝也没能遮掩,她痛极了,又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恨。

      “是你灭了我的国,是你贬我为奴,是你辱我欺我在前,伤害我阿娘在后,是你!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

      松开手,簪子借着惯例就要落地,平芜用左手接住后才调转力道朝着那人胸口一刺。

      没入二寸,似是不够,平芜用力又再推进,却忽视汤徵那泛红的眼圈,似是被此举惊到,竟连原先束缚着她的手也松了。

      这会儿平芜得了自由,双手拔出簪子,血色混着玉簪的白玉质地,此刻一串串凝聚在发簪顶端,滴答滴答地往下汇聚,滴落,再汇聚,再滴落,直到眼前被一片血色弥漫,某人的胸前也湿透了。

      汤徵推开半步,后抬手缓缓抚上那处添上新伤的胸口,那是心口,她往心口刺,是真要叫他死。

      念此,汤徵将眼睛转回平芜的面上,此刻其面上布满了冷汗,那双手在抖,可五指却还在死死握着簪子,不肯松开分毫。

      “殿下!”

      程安见房内有异,此刻正要夺门而入,却遭人一口回绝“退,下。”

      语气不似以往愠怒,此刻呼吸倒似因疼痛粗重了不少,他赶走了程安,后才用那双血淋淋的手去拽平芜的“你要孤死,可以,但是阿芜,别想逃离东宫。”

      他凑近平芜耳廓,声音近乎带着某种骨子里的偏执。

      话音刚落,方才去拽平芜的手,此刻一手将人自肩上扛起去了内室。

      平芜嗬得厉害,尤是那人将其摔在榻上,后又当面用那双带着血色的手为自己更衣,露出那处方才她用力捅穿的皮肉。

      血肉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洞,那洞口肉绽,粘稠的液体还在不断涌出,看着分外心惊,连着平芜也不断后退,连着心跳不已。

      汤徵却不以为意,此刻脱了上衣便将人的小腿握住,一手将人拉了回来,压着人去扯腰间的系带。

      平芜被这阵仗几乎吓得发颤,连着牙尖儿说话也不利索,一时连往日的放手也说的断断续续,好似底气不足。

      其实不怪平芜胆怯,此刻太子腰腹因着方才运作,绷带已有血崩之势,加之胸口鲜血如泓,连着腰肢摇摆的动作却不停,两人之间肌肤相贴,身下却流淌着猩红的甜腻。

      血,满目殷红的液体顺着那人胸膛没入腰腹,连着绷带的血迹一起在平芜臀下一路蜿蜒绵亘,直到小腿上的血渍干涸将要结痂,那人却愈发发狠。

      连血也涌得更狠了些。

      “疯,子。”

      平芜被撞得头脑发昏,连着出气儿都少了些,那人却似真跟不要命了似地,力气不断地使,好像是刻意惩罚人来着,要叫人以这种不齿地方式一起去死。

      平芜脑中念着,赫然想起太子那句“你要孤死,可以。”顿时眼睛发涩,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始去反抗。

      踢,咬,连口里的咒骂也没落下,此刻此起彼伏,回应的却只有那人闷沉的呼吸声。

      平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许是骂累了那人也不放开她,眼睛哭得模糊再不能视人才昏昏沉沉晕过去,才刚一醒便被红绡告知已经是第二日夜里了。

      其中红绡和芳草尽心侍奉她洗漱,只芳草的面色看上去要更凝重些。

      “怎么了?”

      平芜张口,芳草却不答,当中平芜突然想起来,她当是为了太子一事。

      太子遇刺,且两次被她所害,平芜念此近乎高兴地笑出声来,她记得那簪子是刺入他胸膛位置不偏不倚的。

      她该高兴。

      平芜笑着,连着面靥也在双颊下方不停抖动,唇角上扬,一双桃花眼似在此时又晶亮有余,其声如银铃,欢声笑语。

      可红绡却跪地叩首,再抬头时用那双含泪的眼去瞧平芜,双手也不住地去拉平芜的裙摆,一路膝行,语气半是惊惧“阿芜,你别这样……你在哭啊……”

      此句叫人大梦初醒,平芜不觉敛了笑意后抬手慢慢地去触,五指微颤,临近下颚却有一滴落在食指。

      那是泪。

      那日过后,平芜不再去闹,只闻的近日来东宫的太医颇多,连着太医院正也忙得焦头烂额,太子罢免上朝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去。

      太子病危,缠绵病榻。

      冀王和王三及刘覅来时就听闻了这一祸事,三人面色难看,王三和程安最耐不住性子当即几次就要闯入梨园月轩为人报仇。

      还是冀王和刘覅拦着,硬是使了浑身解数才将人保住。

      院外闹哄哄的,平芜一直是知晓的,只得知那人病危让太医也束手无策时也没什么反应,相反她静得可怕。

      一如既往的时辰里起身,后就用了早膳,然后午膳小憩一会儿,其余的日子里便跟从前一般,坐在榻上不发一言。

      气氛算得上是沉闷,红绡担心平芜,遂夜里坚持要宿在月轩,平芜却淡笑着连着手边的狼毫也持起来“我没事。”

      她又重新写字,绘丹青。

      太子醒来的时候平芜没有知晓,消息刻意被人封锁,最后一个传到梨园的,平芜闻此只愣了片刻,面色却苍白如纸,后又抿唇连着攥笔的手都在颤抖,她却浑然不知。

      二月中。

      太子身子恢复,彼时边境匈奴来犯,异动频发,二皇子书信汤帝请求骠骑将军支援,汤帝念时局紧迫,故而允之。

      太子得知消息时尚在处理多日积攒下来的奏折,连着一旁的王三都有些看不下去,当即一手扶在案牍上,开口来问“你还能坐住?”

      昏迷半月,修养一月,本来早在一月初就定下的来商讨谋划而今却迟了这许久,那二皇子如今更是在边疆那地方坐拥马卒弓弦。

      而今又道边疆军急,要与那上官会军,明眼人都知这怕不是要拥兵自重,焉然不是拿那鸡毛当令牌?

      想当他的土皇帝罢了。

      “他要反,我早有预料,如今又何以惊慌?”

      收了笔墨,这几日紧赶慢赶可算是将案牍上的折子按照轻重缓急处理了个七七八八,而今倒肯洗手去墨,长指关节轻叩,显出不徐不疾的闷响来。

      闻此众人缄默,可冀王又似想到些事“父皇近日为乱贼逃逸一事暴怒,半月里忙着肃清朝堂,连二皇子谋士太傅都不敢惹他,只管缩着脖子老实待在桂宫了。”

      这事汤徵知晓,王三也知,饶是刘覅那厮整日光顾着游荡街巷,也听了一耳朵,如今也是闻此皱眉。

      起因是那太傅习惯老虎拔须,先前是二皇子深得帝心,其内心对其又是赞赏有加自是以为自己是圣人之师,饶是寻常忤逆汤帝,当着他的面痛斥太子不堪,焉知在他心里不是做了一件投机的事?

      而今连他却一言不发,反被人削了太傅职位连学堂也不叫去了。

      “莫非转性了?”

      王三摸着下巴,这句转性既指太傅又指汤帝,语气微顿却不得人答,倒是惹得一旁汤徵轻嗤。

      “其与二皇子一荣俱荣,早已将全部系于他,其被贬边疆无缘帝位,此刻却肯安分守己。”

      谈及太傅那脉,汤徵眼底清明一片,一边唇角微微扬起,语气却含反讽之意,难保不是再道其中深意。

      “姜氏有两子,一母同胞,其尚爱公叔段,欲立之,恶长子,亟杀之。”汤徵念此,语气微滞,眼神却渐冷。

      “他既执意要演出大义灭亲的样子来做给我这个太子看,便是势必要学那姜氏。”

      众人闻此一愕,冀王先是反应过来,将语却又未言。

      其实他以为父皇是反悔的,毕竟近日明面上父皇处理了二弟一队羽翼,在外人面前善待太子,连着他也以为他转了性,而今遭太子一点拨,心下赫然一沉。

      暗叹口气,不再言语,众人得知帝意,随汤徵吩咐了几句便都各自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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