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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杜公子大谈江湖梦 两师徒再看凉月夜 ...

  •   上回说到三人得知杜家送银一事,摩拳擦掌定下了行动之期。
      不过,说起正式抢劫前,不如先补上写前因,说说这李高扬如何得知此事。
      且说那一日清晨,他刚要出门,察觉到门外立着一人,当即心生警惕。但他仔细听吐息之气,判断对面普通人而已,便故作轻松地推开门。
      你道外面是谁?正是杜家小公子杜苍梧。
      杜苍梧正踌躇不前,满脸羞红,乍得听见开门声,吓了一跳。
      “你怎在此,今天没有课?”李高扬问。
      杜苍梧作揖,道:“哥哥好,我来拜访周胜仙周老师,她可在家?”
      李高扬心里纳罕:这杜家公子怎与周老大这么相熟?莫非周老大也教过他诗文?这小子有什么好教的?榆木脑袋一个,教了他,他能开窍吗?
      许是见李高扬表情不善,杜苍梧连忙道:“今日打搅实属冒昧,若周老师不愿见我,我回去便是,改日再来。”李高扬心想:还有改日?心中如是想,面上却带上了笑,李高扬道:“周老师今日要见客人,不便见你,你若有事,我可代为通传。”
      “这……”杜苍梧面露为难。
      李高扬笑道:“好,你若信不过我,就明日再来吧。”
      杜苍梧忙道:“不是不是,只是怕麻烦哥哥。”李高扬道:“什么麻不麻烦,说这些见外话。走吧,我正好要去官府找我兄弟,不如咱们二人同行。”
      杜苍梧说话扭捏,但到底少年心性,不多时便被李高扬套了个完全。
      原来开课那日,他偶得周胜仙教诲,自此百般崇拜。
      李高扬心道,周老大忙于虹桥大事,哪有功夫陪这小子瞎闹?但他面上却不显,反而说起了张仲山,讲起老张头临终托孤之事。
      杜苍梧闻言,佩服李高扬之义气,待他更加亲厚,“师兄大义!实不相瞒,苍梧自幼崇尚江湖之事,背着先生偷看了许多侠义之书。只恨我生在富贵之家,又是家中独子,不能抛却父母之命去那江湖中行侠仗义,可恨,可恨!”
      李高扬摇头,道:“若说侠义,岂是江湖中独有的?剑客有武侠,你日后若是行走仕途,亦有书生之侠。你且记得,斩却不公,为民请命就是侠。不可妄自菲薄。”
      杜苍梧笑道:“您与周老师所言一般,我更佩服了。”
      话虽如此,李高扬如何不知这小杜公子只是嘴上敬佩,心中却不以为然?只怕他心里还做着江湖梦呢。
      杜苍梧又道:“其实,我早听过师兄的大名。您与云鹤少侠一战,震撼虹桥,无人不知哪。”李高扬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杜苍梧再道:“有件事,我信任您,跟您说说。”李高扬心念一动,问:“何事?”
      两人恰至官府后门,杜苍梧瞥瞥大门,李高扬当即停下步伐,道:“此地寂静无人,你讲吧。”
      杜苍梧笑问:“您对云鹤少侠是怎么看的?”李高扬奉承道:“少年高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与他没有私人交情。”杜苍梧道:“我认识云鹤少侠。”
      李高扬诧异,问:“你们是……”
      杜苍梧却叹气:“田猪帮针对少侠。我怕,是我与少侠私下结交的事被发现了,这才牵连了父亲。我家一向同官府的关系很好的,都怪我。”
      李高扬安慰他:“我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但你先不要自责。不过费些钱的事。”
      杜苍梧冷笑道:“可恨官府漫天要价,还非要现银,我家囊中羞涩,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母亲只好写信告知给外公,叫他们赶快运来白银救急。”
      李高扬大惊,面上却悄然无事,道:“什么?这官府好大的胃口!连你们家也如此吗?杜老爷在牢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钱迟迟不来,也是苦了他了……”
      杜苍梧叹气:“外公就在隔壁县,今早听说钱已经到平安镇了。唉,希望父亲能平安,平安就好,一家人,唉,真是对不起父亲。我也对不起云鹤少侠,没帮到他什么。”
      李高扬不好多问,只安慰他:“人生终有命,也有因果善恶之循环报应,你家大概有此一难,此难过后,大概柳暗花明。”
      杜苍梧道:“是呢,我惟愿好好念书,将来去省里考学,以后做了官,好叫家里不被欺负。”李高扬道:“巧了,我这个朋友也要去考学,咱们快进去。”
      两人在鲁奇的接应下进了官府,却发现屋里坐着杨逸群。二人只好讪讪而去,此话不提。
      前话提完,再说后话。
      李高扬再打探一番,推断车队将于十五日到达郫赛县边缘的不平镇,遂和周胜仙赶到不平镇进一步打探情况。吉昱明则联系附近的朋友,希冀在当晚就能给货找个居所。
      这李高扬初次出这么远的门,不由得到处乱看,怎么都新鲜。周胜仙见他这模样,难得露了笑意。
      不平镇熙熙攘攘,两人来回穿梭,找了家小店歇脚吃面。周胜仙正吃着,突然问李高扬字练得怎么样了,李高扬忙说:“练了,练了,是真练了。不信周老大你去我屋里看看,有墨,有笔,有纸。”周胜仙笑笑,说:“好,那我信了你。”
      李高扬见她心情不错,试探地问:“周老大,我说句找骂的话,那晚听见你要建大同会,不知这是什么?”
      周胜仙却不语。
      李高扬忙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向来不懂这些政治的,只是鲁奇偶尔给我讲讲。”
      周胜仙被他逗笑了,问:“高扬小子,你以后想做什么?”
      李高扬举着筷子,道:“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周胜仙向前探身子,锤了下他的额头,道:“不许胡扯。”李高扬摸摸额头,笑笑,“我同章先生这么说,他可夸我了呢。”
      周胜仙再听见“章先生”这名号,也不生气,只继续问:“你说吧。”李高扬叹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时想当个名扬天下的大侠,又只想窝在虹桥县里草草过一生。”周胜仙点头,微笑道:“你年纪还小,我年轻时也常常这样想。”
      李高扬问:“周老大竟不是天生这样英明神武?”周胜仙笑道:“当然不是了。嗯……你可知现在武学已式微,只留有些余晖罢了?但十几年前,我听说的江湖豪客,如客大侠、静大侠、苏大侠等等,还在江湖活动呢,那正是他们风华正茂之际。”她越说越兴奋,不由得拍了桌子,“我那时每每听说他们的大名,都心有不忿,也想如他们一般名扬天下,受人崇敬!”
      这些话李高扬是第一次听,他连那样的武学大家客大侠、静大侠都没有听过,不由得目瞪口呆。
      周胜仙继续说:“但……有时,看见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又只想隐居世外,清闲此生。后来年岁长了,武功也长了,就不再想这些事。何况如今天下大乱,哪能有什么清闲?只好在江湖中奔波,为百姓谋利。”
      李高扬道:“难怪老大来了虹桥县。”
      周胜仙道:“我这人还是有些可笑。旁人曾说,若真要救天下,怎么不加入他们那些起义军呢?一伙推了这梁朝的暴政。但我看那些所谓起义,也不过趁乱为自己谋福,官府四处抢掠,百姓民怨四起。我于心不忍。”
      电花火石之间,李高扬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老大莫不是要找一种,能办到大同之治的方法?”
      周胜仙赞许地看了李高扬一眼,道:“我自诩饱读诗书,无数次推演如何才能叫百姓安居乐业……但这法子,在全国试不通,所以我便来虹桥县了。”
      李高扬回忆起从前在章家时周胜仙教过他的诗文,却猜不出她要采取何种方法。正当他要问时,两人的面也已吃完了,周胜仙站起来去找店家付钱,带李高扬走了。
      去的路上,她还买了些软糯糕点提在手上。
      而这一路,李高扬都在思考那是何种的方法。等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一户人家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根本就没有那办法。周胜仙曾说,大同之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百姓均田,官无所得,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和睦,家家友爱。这怎么可能呢?人皆有私欲,既有私欲,上述的,除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能实现,其他的不过一纸空谈。
      周胜仙轻轻敲门,过了一会,门被拉开,开门的是个白发妇人,周胜仙笑着同她点头,她十分惊喜道:“呀?小仙来看我了。”周胜仙笑道:“嗯,最近太忙了,今天好不容易得空。这是我小弟,带他来见见世面。”那妇人忙把周胜仙和李高扬邀进屋里,嘴里念叨着:“你说说你,来就来吧,还提什么东西。”
      李高扬不好打量这房子,只能温顺地看着周胜仙和那妇人聊天。两人扯了会闲话,周胜仙问:“黎奶奶,要是有一桩货想从平安镇到不平镇,会走哪一条路?”李高扬心中暗暗吃惊,这奶奶似乎并不是长弓门人士,周胜仙何以问得这样直白,难道不怕走漏了消息?
      这黎奶奶却见怪不怪,道:“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在东,一条在西。”周胜仙又问了她些关于不平镇的事,奶奶一一作答。末了,周胜仙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和小弟来得匆忙,也没多少银子,不知能否叨扰奶奶,在这里借宿。”奶奶指着房门,道:“哪里不好?不过我这院子小,就剩一间屋啦。要不小仙,你跟我住?”周胜仙忙道:“不碍事的,我俩挤一挤就好。谢谢奶奶。”
      奶奶说:“哎呦,跟我客气什么。好在那屋子我天天打扫,没落灰,你们住去吧,不嫌弃就好。哎呀,不用管我,快进去歇歇吧。”周胜仙和李高扬便起立,临到了门口,奶奶佝偻着腰,快步过来,说:“对了,今晚是越女节,你们来都来了,不如出去转转,年轻人多玩玩,热闹热闹。”周胜仙说好。
      两人进了屋子,李高扬便自觉道:“周老大,我睡地上吧。”周胜仙摇摇头,道:“不要紧。我习惯了昼夜颠倒。晚上你睡床,白天我睡床。就这么定了。”李高扬说好,又问:“那越女节,咱们真去凑热闹吗?”
      周胜仙本想拒绝,看李高扬的神情,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说:“去就去吧。只是要混在人群里。对了,这黎奶奶是我偶然结识的,人心善,咱们在这儿厚脸皮住一晚便是。你不要多想。”
      当晚,周胜仙系了面纱,李高扬戴了帽子,两人走出门去,见大街上果然热闹,人人都往越女庙赶。
      二人被挤得几乎分开,李高扬只好扯住周胜仙的衣袖往前走,始终不松手。人潮翻涌,他们来回晃荡,却反而觉得好笑。
      短暂而漫长的道路上,两人同时仰头仰望星空。今夜月明星稀,但零星几点,却亮得摄人心魄,美不胜收。周胜仙又哼起歌,李高扬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曲子,只默默倾听。
      等周胜仙停了,他便学着她哼了一遍。
      周胜仙反而吃惊道:“你怎么会的?”李高扬笑嘻嘻道:“跟你学的。”
      周胜仙哼了一声,却继续唱起来。这首歌的歌词李高扬听不清,也不懂,他追问周胜仙,她却也不告诉他。
      李高扬只好随着她唱着未名的歌。
      突然,周胜仙蓦然回首,笑弯了眼,问李高扬:“高扬小子,你怎么喜欢来凑热闹?”李高扬咽了口口水,答道:“周老大,我瞧你最近心情不好,想带你出来看热闹。”周胜仙不说话,但情绪更高昂了些,唱歌声也更大了。
      一曲毕,李高扬忍不住问:“周老大,你记不记得……”
      周胜仙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李高扬涨红了脸,将头扭向后方,问:“那天你喝醉了,咱们一块看月亮,你唱的歌……”
      周胜仙问:“唱的什么歌?”
      李高扬念:“十年长,两茫茫,眷思量……”
      周胜仙问:“怎么了?”
      李高扬的脸仍朝向后,声音小得像蚊子“这,这是在说你的前夫吗?”
      周胜仙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
      不平镇的越女庙修得比虹桥县大气,李高扬和周胜仙迈上几层台阶,看正堂里,越女的雕像正对他俩微笑。
      李高扬默默松开手,周胜仙大步流星地向前,而前面的人正在排队等磕头。
      一个女孩跪地,双手合十,虔心嘟囔:“越女娘娘,无所不能的越女娘娘,求你叫我明儿斗草能赢了小翼。”
      两人对视一笑。
      好容易等到他俩,李高扬刚跪下,周胜仙便问:“你要许什么愿?”李高扬想了想,道:“让周老大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周胜仙道:“不许说我。”
      李高扬又想了想,说:“鲁奇想考到大地方去,祝他学业有成。”周胜仙不去看他,自己闭着眼,小声说:“希望……”李高扬没有听清,站起来后,问周胜仙:“周老大,你许的什么愿啊?”
      周胜仙却佯怒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安的什么好心?”
      李高扬问她:“那你为何叫我说出来?”
      周胜仙道:“我叫你说你就说?”
      李高扬也不恼,他抿嘴一笑,道:“我猜,你许的一定是叫虹桥县如你所愿。”
      周胜仙快走几步,并不理他。
      李高扬追上去,一边说:“那就是,就是叫天下有朝一日都如你所愿。”
      周胜仙仍不说话。
      李高扬继续絮叨:“这个也不是?别是诓我吧?那我再猜猜。难道是小的,叫咱们的强盗计划成功?”
      周胜仙猛然停住,李高扬险些撞上她的后背,却见胜仙转过身,抬手锤了他的脑门。
      他愣愣地盯着她,却见胜仙噗嗤一笑,道:“别说了,咱们去喝酒。”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流中挤出来,又随便找了家店,打了些黄酒回去。
      此时黎奶奶已入睡,李高扬和周胜仙悄声回去,合力将屋里的桌子轻轻放到窗边。
      李高扬将酒摆上,只见月光铺洒,极有诗意。他咧嘴一笑,道:“还记得刚遇见长弓门时,就是叫我去抬酒。”周胜仙道:“是啊,没想到今天也叫你小子喝上酒了。”
      李高扬并不说自己偷喝了宁云鹤的酒,只道:“嗯,因为遇见了周老大,否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周胜仙为两人都倒上酒,一本正经地对李高扬说:“先说正事。既有两条路,等昱明来了,他守一条,咱俩守一条,一见杜家的人来了就跟紧他们。他们带着货,赶路一定快,但不好说会不会在不平镇留宿。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李高扬本听得认真,然而听到最后,只能无奈道:“周老大,咱们的计划就如此轻率吗?我从前当混混抢劫都没这么省事。”周胜仙道:“你知道什么?形式千变万化,咱们见机行事已是最高境界。来,继续喝酒。”
      人愁易醉,周胜仙没喝几杯,眼神就迷离起来,但她还能勉强装得镇定,细细跟李高扬胡侃大山:“这天下要乱了,匪徒要攻进虹桥县来。孟国人还腾不出手,我猜是农民军先来。咱们,咱们先弄到钱,有了钱,买兵器。还能跟地主豪强讲和,毕竟他们也恨死了官府。待王知微他们一来,振臂一呼,说要保家卫国,带着本县的农民与豪强起义。当时局势混乱,田猪和官府疲于应付外头,咱们就胡乱出击,最好把官府先灭了,自立政权,然后再趁乱一个个解决田猪的高手。”
      李高扬被她唬住了,听得胆战心惊,问:“然后呢?”
      周胜仙冷哼一声,站起来,对着窗外的月亮举起酒杯,道:“然后?那时咱们已有规模,势力大涨,假借和田猪谈判,实际是扮猪吃老虎,找个时机把他们一举歼灭。咱们当老大。等长弓门上位了,把地主家抄了,再把田均分下去,留下一部分公田,供大同会的人吃饭——大同会,其实就是官府,不用农耕,管理本县具体事务。再将武斗分子吸入长弓门——长弓门,其实起义时,便已收编了许多能武之人,成功后的长弓门,负责操练兵器,以防外敌入侵。至于什么做饭的,打铁的,剃头的,统统取消了,只留种地的。”
      李高扬吓出一身冷汗,迟疑地问:“那,那大同会是怎么管呢?也有县长,也有主簿吗?”
      周胜仙没有看他,依旧看向外面,道:“嗯。我会当会长。”
      李高扬感到她好像在说一场游戏,这场游戏不同于常理,却极有可能变成现实。游戏的失败与否,则决定了整个虹桥县的命运。他隐隐预感,这试验是一定会失败的,有无数人会因此丧命。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变得兴奋起来,对周胜仙说:“周老大,我至死追随你。”周胜仙转过头来,很吃惊地看着他,但这种吃惊转而变成了欣喜,她欣慰地点头,道:“高扬,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悟性。”
      她坐了回去,和李高扬面对面互相看着。周老师的眼睛被月光照得微微透明,早已散下的长发发着银光。她笑得露出牙齿,李高扬这才发现,她的牙齿好像兔子。
      周胜仙道:“高扬,自然之中,万事万物,皆凡尘而已,人自以为集万物之灵气,其实只比猴子、狗、猪这样的活物,金、银这样的死物多了些名为‘智’的东西罢了。生了‘智’的人,为生存得更和谐,会取火,会农耕,会文字,又有了种族,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智之人,成了国,立了社会契约,故有了法,有了世间的美丑善恶。这些东西静静存在,默默演化,如身边的花鸟鱼虫一般,不能不存在,而存在便存在了。这样的存在在时间的河里流淌,没有任何人能拦住。但没什么是永恒的,如四季,都是不断流转,又循环往复,人的命运也是如此。古人的书上记录了‘龙’、‘凤’、‘麒麟’,今人却都不见,因他们已走向灭亡。未来人也会这样。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们拦不住。”
      李高扬顺着她的思路来,不免问:“等等,你说,如四季是循环往复,却又说‘龙’‘凤’亡了就是亡了。这是什么道理?”
      周胜仙说:“嗯……你想,地中有养料,养料生草,草长被羊吃,羊又被狼吃,狼排出养料,如此生生不息。人不过是万物中一种。”
      李高扬点点头。
      周胜仙继续说:“历史大势浩浩荡荡,我们身处其中,若与‘道’斗,恰似羔羊搏狼,自取其辱——就是你去打狼。殊不知羔羊被狼吃了——就是你被狼吃了,才是万事万物之‘正义’,之生存之道。许多羊跑了,不碍事,因大趋势不变。那‘道’循环的本义是平衡,人只能顺势而为。如今,人不似别的生灵,依着这‘智’,愈发猖狂起来,终不是长久之道。为了寻‘正义’,我认为人该自行后退,退到那简单农耕之时,方能存长久。”
      这消极之语不似周胜仙的性格,从她嘴里说出,却又合情合理。
      李高扬怔怔的,不说话。他人生中第一次思考这样有关天人之间的事,所谓“道”,所谓“正义”。这不是他这种人该想的,但周胜仙偏让他想了。于是,他想得脑子疼,周胜仙却还是不屈不挠,继续说:“这天……”
      “周老师!”李高扬打断她,道,“周老师,咱们唱会歌吧。”
      周胜仙听罢,神情松弛下来,连眉毛也弯下来,她点点头。李高扬率先哼起了她之前唱的曲子,周胜仙听了很高兴,跟着他一起唱。李高扬只有嘴巴在动,脑子里不紧不慢地想着周胜仙的话。周胜仙说的永远是很新的事,是旁人不会告诉他的事。他崇敬她。
      慢慢的,屋里只有他一人的歌声,李高扬回过神来,发现周胜仙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不好意思挪动她,只能拿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他也不好意思独自睡在床上,于是还是坐在对面,学着她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头朝着窗户,望向窗外的满天繁星,静静入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回 杜公子大谈江湖梦 两师徒再看凉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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