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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普兰篇(三十一)敬亭山间遇雨,木犀树中寻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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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人是谁?”银苓和礼奕双双露出不解的神情。
百真太子妃此刻格外敏锐,语气肯定:“你们不是普兰人,如果你们是普兰人你们就一定知道,这个朝堂红人以及他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宠妾。”
银苓听出了太子妃对这位齐大人宠妾的嘲讽之意,是因为这个女人勾搭了太子?还是说太子强取豪夺君夺臣妻?
没有纠结于此,银苓继续追问百真太子妃:“他们施展妖术的地方就在那个地牢里?”
“是。”
“那个叫凌潇的人就是太子合作的人?”
“应该是,太子的下属一般称呼他凌大人。我想,不会有第二个凌大人了。”太子妃。
“那么,那个地牢里面关着的女人就是他想带走的人?”银苓终于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听到这里,礼奕也偏头看过来,神情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些许的紧张。
刚刚在别庄和银苓碰头的时候,银苓已经把她进别庄后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
除了那个和百真太子合作,抓乐游城界令官取血施展妖术的凌潇外,他最在意的就是银苓口中的,被关在地牢里面的女人。
听见银苓说城主叫她阿姐的时候,礼奕十分不解。
现在太子妃说她既是太子宠姬又是齐大人宠妾更是这个凌潇要带走的女人时,他莫名感到揪心起来。
可太子妃竟然轻轻嗤笑了一声,说:“他把她囚禁起来了?真是可笑,他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还和太子周旋了许久么?”
“是不是?”银苓的语气加重了
“我没有去过那个地牢,但是如果他想从地牢里面带走一个女人,只能是她。”
银苓随手甩出了那张她从地牢里面抓来捂住口鼻的帕子,太子妃就着清冷的月光,辨别着绣帕上的字迹。
“看看。”银苓。
“敬亭山……间遇雨,木犀树中寻……月?这是那女人绣的?”太子妃疑惑。
谁知,百真太子妃刚刚念出来的那一刻礼奕当下变了脸色,大步往前半跪在地捡起绣帕。
他背影既沉重又很可怕,本来想要开口再问的银苓也闭嘴了。
礼奕仔细辨别着那张绣帕上的字迹,嘴里低念:“敬……月。”
他甚至不自觉声音打颤。
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但是礼奕心底却一直抗拒着接受事实。
他愤怒又悲伤,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深海里,别在他腰间的佩剑像是感受到了剑主的悲愤,开始颤抖嗡鸣。
【半年前,太子被宠姬所伤。】
“呵……”礼奕冷笑出声,又是破碎又是尖锐。
所以他的表妹,大赢皇室晋安公主赵玉冉,被区区的百真国太子胁迫,周旋在他和他的臣子之间。
她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刺杀一国太子只为逃出生天,却失败了。
那个时候,他们在干嘛。
礼奕的大脑抽痛额角狂跳,心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烤着,鲜血淋漓。
他把那张绣帕收进了自己的袖口中,指骨用力握紧想要以此控制自己心底无法宣泄的悲伤和怒火。
礼奕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银苓。
本来清贵俊美的眉眼此刻却像是被冰封在冰层里的蓝色火焰,没有人能知道,这层寒冰还能压制他多久。也没人知道,压制不住他的那一刻,这片看起来清幽的蓝火,会把人卷入怎样的地狱。
银苓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嗫嚅着:“公子,您……还好么?是……”
是熟人么?是认识的人么?
银苓不敢细问了,礼奕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论如何,这个女子被城主称呼为“阿姐”,又同礼奕公子是旧识,眼下很有可能同城主一起被那个叫凌潇的大妖捉走,乐游城是不会善了。
怕是,礼奕公子更不会允许善了。
“银苓,分头行动吧,把桃山没有火势的地方再搜寻一遍。”
声音听起来倒是冷静的样子,可是搜山的话?
“公子为何只搜索没有起火的地方?”
“这妖对山间起火一事并未感到意外,而刚刚太子妃也说了这妖不喜欢普兰城,所以他也不会急忙下山回普兰。如果我是他,我会在这座山上留给容身之所,等山上山下搜查的人走了,风头过去再转移。”
“是。”
语毕,两人便要离开这个山洞出去搜山了。
太子妃开始慌了:“等等?那我呢?我……”
礼奕没有理会已经一个旋身跳跃消失在月色里,而银苓脚下一顿,回头答道:“殿下就在此处歇息吧,这里地势较高不会起火。不好意思,我的上司没有指示,我不敢放您走,您就在此处等等您的侍卫吧。”
“等——”
————
凌云带着卿愿走在狭长的岩石走廊里,这个山洞被他们这群狼妖开发到了极致。纵横交错,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去。
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一扇挂有红绸缎的石门外。
凌云歪了歪头,推开石门示意卿愿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在此处等你,你和嫂子聊好了敲一敲石门我就带你走。”
卿愿没有理会他,一个转身溜进了石室里。
“阿姐——”
门外的凌云听见了卿愿清甜的嗓音,喉咙发紧。
什么时候,小阿愿能用这种甜腻腻的声音唤他呢。凌云边想着,边合上了石室门。
玉冉听见卿愿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等卿愿从石室门口哒哒哒跑过来时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扶住她。
清凉的触感落在卿愿的额头,“让阿姐看看,还发烧么?”玉冉的手在卿愿略略发烫的额头上摸索着,卿愿很乖的没动,抬着头享受阿姐的抚摸。
见卿愿乖乖的样子,玉冉总算放下心来,点了点她的鼻头:“还有点烧,药坚持吃的话,用不了几日便会好。”
“阿姐,我没事。倒是你,你……真的要嫁给他么?”
“嗯。”玉冉拉着卿愿坐在矮榻上,不在意地回答。
可是卿愿却急了:“可是,可是阿姐你以前跟我说,你要嫁的男子,嗯……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那个狼妖,他不是……他……”
“吭——”石室门外传来凌云刻意的咳嗽声,卿愿立马闭嘴了,气鼓鼓的像只海豚。
“噗——”玉冉笑开。
“没想到我们小阿愿现在学识这般好。”
其实……也没有,是因为在意阿姐,所以才在意阿姐喜欢的人,她和玉萱姐姐可好奇了,可是阿姐从来没带人给她们见过。现在这个臭狼想要娶阿姐,她绝对不允许。
“阿姐——”卿愿拉长声音抓着玉冉的手摇晃,腻腻歪歪撒娇。
玉冉的眼睛里全是蜜糖,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妹妹在自己面前哼哼唧唧撒娇。这种被信赖被依靠的感觉,很多年没有了。
说不上是卿愿依赖她,还是她依赖卿愿,总之在卿愿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刻起,她就像是个迷失已久的路人,总算找到了归家的方向。
“跟阿姐说说,这些年过得好么?”玉冉轻声问她。
卿愿犹豫了片刻,诚实地回答他:“好,也不好。”
“嗯?”
“和阿姐分开后,我被人抓起来了,然后遇见了哥哥。”
“哥哥?谁?”
“是……南越的祁王殿下。”
这下玉冉更吃惊了,问道:“所以这些年你都在南越祁王府?”
“也不是。刚开始哥哥的下属幕僚都以为我是细作探子,对我很凶还吓唬我。后来时间久了发现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也就没人管我了。不说我了,阿姐,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刚刚问完,卿愿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怎么会好,又是被关起来,又是被狼妖强娶。
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阿姐,我只是担心。”
玉冉伸手摸了摸卿愿的小脸,温柔回答:“嗯,我知道。怎么说呢?这些年……”
然后是一场长久的沉默,玉冉也不知从何开口。
从她昏了头让自己的双胎妹妹发热低烧,替代和亲开始?
或者从她在和亲的路途中被所谓的南越学子强行掳走,被迫抛弃家国大义礼义廉耻,甚至抛弃了一心追随自己的小妹妹讲起?
亦或者是,在百真国中周旋于百真太子和他的下属,甚至要依靠狼妖才能逃出这个牢笼开始说起?
卿愿感受到了玉冉的压抑和悲伤,只是默默抱住她,安慰说:“没关系的阿姐,都过去了。太难过太痛苦的过去就不要说了,至少我们重新相遇了,我们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玉冉眼眶温热,睁大双眼任由泪珠滑落没入卿愿的衣领。
卿愿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湿热,想要推开玉冉帮她拭泪,可是玉冉却抱她抱得很紧。
“阿姐——”
“嘘——小阿愿,听我说。”玉冉制止了卿愿的动作。
“我……我很想你,这些年。”
“唔。”卿愿的视线模糊了。
“这些年,我总是回想起我们一起在盛京的日子。偶尔做起噩梦,我会梦见爹娘因为我的缘故,被皇室误解被朝堂批判。我也……梦见过你,梦见在我们分开后,你受伤出了意外。我也梦见过玉萱,怕她自责又怕她发现蛛丝马迹来寻我。我期待着故国故人的消息,但是我深知我已犯下弥天大罪,意外身故才是我最好的去处。只是……”
“只是?”
“只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分明是被妖人胁迫利用才酿此大祸,并非我赵玉冉或者我赵氏之过,我不甘心爹娘因我受欺受辱,不甘心赵氏子弟在朝堂民间因我备受诟病。我想要回到大赢澄清这一切,是非过错我赵玉冉可以承担,可是我逃不出去。”玉冉放开卿愿,从矮榻上起身走开。
边走边呓语着:“呵……我放低身段践踏自尊,我恶心姓齐的更恶心百真太子。可是,只有他们两虎相争,我才有机会逃走。可是……我失败了。原来只有我自己的话,我真的不行。”
玉冉哭笑着,她应该已经压抑了许久,久不释放让她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现在突然一口气宣泄出来,神态竟然有些癫狂。
卿愿没有制止她,而是任由她发泄念叨。
“我感激凌潇救我,我会满足他的心愿,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明日?”卿愿。
玉冉用袖口抹了抹脸,又恢复了淑静得体的微笑:“是啊,小阿愿。明天阿姐要出嫁了,你来送送阿姐吧。”
卿愿的眸中满是心疼,静静地看了看玉冉。
只是乖巧地回答:“好,我明日来送阿姐出嫁。”
玉冉会心一笑,走过来拥抱卿愿:“回去歇息吧,明天见。”
等目送卿愿离开自己的寝室,凌云还在门口等着阿愿,准备送她回房间时,玉冉还是忍不住嘱咐:“凌云公子,我妹妹就麻烦你了。请你务必要保护好她,她是……自由的。”
石门合上的那刻,玉冉眼底荧光终于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