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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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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郦妃她们,明姝只觉得浑身发懒,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莲儿见她脸色透着疲惫,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娘娘,您累着了吧?奴婢扶您去里间歇会儿。”
明姝点了点头,任由莲儿扶着走到床边。褪去外衫,躺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上,柔软的触感让她瞬间放松下来。
莲儿给她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地拉上了半透的纱帘,低声道:“娘娘好好睡,奴婢就在外间守着,有事您喊一声。”
明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陆昭的影子。上次陛下说陆昭受了重伤,他到底伤在了哪里?严不严重?有没有性命危险?举兵造反可不是小事,一旦失败,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陆昭能成功吗?
她越想心里越乱,一会儿想起在将军府和陆昭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又担心他在战场上的安危,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竟渐渐睡了过去。
入冬后的落凤坡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雪势又急又猛,鹅毛般的雪花飘了三天三夜,把整个山谷都盖得严严实实,白茫茫一片,连营地的帐篷都被积雪压得往下塌了些。
陆昭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和黎朔的军队对峙着。之前的几仗打下来,双方难分胜负,陆昭也受了伤。上次乱石滩一战,他为了掩护受伤的小兵,被黎朔手下的将领砍中了左肩,伤口深得见骨,虽然经过军医诊治,已经结痂,但连日来的操劳和严寒天气,让伤口时不时地隐隐作痛,阴雨天更是疼得钻心。
“将军,您的伤口又疼了?”萧晴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进来,见陆昭正皱着眉揉着左肩,连忙把药碗递过去,“军医说这药得趁热喝,能缓解伤口的疼痛。”
陆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却面不改色,只是点了点头:“无妨,老毛病了。”
营帐里,萧烈、秦风、林岳等人正围坐在舆图旁,讨论着作战计划。秦风的胳膊上也缠着绷带,是上次打仗时被箭射伤的,此刻正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道:“这鬼天气,雪下得这么大,道路都被封了,粮草运输也困难,想打仗都打不了。”
林岳附和道:“是啊,黎朔的军队驻扎在黑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几次攻打都没能成功,如今又遇上大雪,更是难上加难。”
萧烈看着舆图,手指在落凤坡和黑石关之间的一条小道上点了点:“这条道叫鹰嘴沟,是黑石关的后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因为地势狭窄,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但现在下了大雪,黎朔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动手。”
“你的意思是,从鹰嘴沟绕到黑石关后面,前后夹击?”陆昭问道。
“正是。”萧烈点头,“不过这条道太过险要,而且被大雪覆盖,很难辨认方向,需要派一支精锐部队,悄悄绕过去,等到时机成熟,再和正面部队里应外合,拿下黑石关。”
张勇一拍大腿:“这主意好,黎朔那厮肯定防备着我们正面进攻,万万想不到我们会从后面偷袭。”
赵武也道:“将军,我愿意带一队弟兄,去鹰嘴沟探路。”
陆昭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行,鹰嘴沟太过危险,而且大雪封山,容易迷路。再等等,等雪小一点,我们再做打算。”他顿了顿,对众人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休养生息,每日加强操练,尤其是马术和箭术,不能因为天气冷就懈怠。另外,让后勤营多准备些御寒的衣物和粮草,确保弟兄们不受冻、不挨饿。”
“遵令。”众人齐声应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转眼就到了一月初,天气冷得愈发厉害,哈一口气都能结成冰。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黑石关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鼓声。陆昭等人连忙登上瞭望塔,只见黎朔的大军竟然冒着严寒,朝着落凤坡杀了过来。
“黎朔这狗娘养的,竟然敢主动出击。”秦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将军,我们迎战吧。”
陆昭眼神一沉:“传我命令,全军出击。张勇、赵武,你们率两万弟兄,正面迎敌;萧烈,你率一万弟兄,从侧翼包抄;林岳,你率五千弟兄,掩护粮草辎重;秦风、萧晴,你们跟我一起,直捣黎朔的中军。”
“遵令。”
鼓声震天,喊杀声四起。陆昭的大军迅速列队,迎着刺骨的寒风,朝着黎朔的军队冲了过去。
雪地里,两支大军碰撞在一起。黎朔的军队这次明显增加了兵力,陆昭一眼就看出,新增的士兵大多是些年轻的孩子,有的甚至还没长开,脸上带着稚气,手里的兵器都拿不稳。
“赵承煜这混蛋,竟然派孩子上战场。”秦风一怒之下,长□□穿了一名敌军士兵的胸膛,可看清那士兵的脸时,他却愣住了,那孩子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眼睛里还带着恐惧。他心里一阵难受,下手都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一名敌军士兵趁机朝着秦风砍了过来,林岳眼疾手快,挥刀挡住了对方的攻击,大喊道:“秦风,小心。”
秦风回过神,感激地看了林岳一眼,可心里的滋味却五味杂陈:“这些都是孩子啊,怎么能让他们上战场?”
林岳叹了口气:“赵承煜残暴至极,连孩子都强征来当兵了。我们只能尽量不伤这些孩子,先解决掉那些老兵痞和将领。”
陆昭骑着乌骓马,手持长剑,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他的左肩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又开始隐隐作痛,可他毫不在意,依旧奋勇杀敌。突然,一名敌军将领朝着他冲了过来,陆昭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击,手腕一翻,长剑划过,那将领便惨叫着倒在地上。
萧晴跟在陆昭身边,手里的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斩杀了不少敌军士兵。她看到那些年轻的孩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可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仁慈,只能尽量避开那些孩子,专挑成年的士兵下手。
萧烈率领侧翼部队,很快就绕到了黎朔军队的后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黎朔的军队没想到会被包抄,顿时军心大乱,节节败退。
可黎朔的兵力毕竟比陆昭多,而且那些新增的士兵虽然年幼,但在将领的威逼下,也只能拼命抵抗。这场仗打得异常惨烈,雪地里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染红了白雪,触目惊心。
陆昭的胳膊被一名敌军士兵砍中,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也流了不少血。秦风的腿也被箭射伤了,只能一瘸一拐地继续战斗。
双方从清晨一直打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呼啸,雪花又开始飘落。双方都伤亡惨重。
“鸣金收兵。”陆昭看着雪地里的尸体,心里沉甸甸的,下令收兵。
黎朔也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于是也下令收兵,率领残军退回了黑石关。
陆昭的大军回到营地,士兵们个个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军医营里又忙了起来,草药味、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秦风坐在帐篷里,军医正在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个赵承煜,真是丧心病狂,竟然派小孩过来上战场,这让我怎么杀啊?下手都觉得别扭。”
林岳坐在一旁,正在擦拭自己的刀,闻言说道:“是啊,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可赵承煜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就算赢了,也会良心不安。”
萧烈走进来,脸色凝重地说道:“将军,这样打下去恐怕不行。赵承煜已经开始强征孩子当兵了,说明他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但他却还在负隅顽抗。我们虽然勇猛,但长期这样消耗下去,弟兄们的伤亡会越来越大,恐怕撑不了多久。”
秦风抬头问道:“那该怎么速战速决呢?黎朔那厮防守得严密,我们几次攻打都没能成功。”
萧烈沉吟片刻,说道:“将军,不如我们去安国请求支援吧?听说安国的陛下体恤民情,是个仁善之人。我们举兵谋反,是为了推翻赵承煜的残暴统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安衍说不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陆昭皱起眉头沉思。向安国求援,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萧晴连忙说道:“将军,我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上次你在北疆中毒,是夫人去安国给你求取的安国的国宝冰晶莲,这足以说明安国陛下是个仁善之人。”
秦风也跟着附和:“是啊将军,而且上次我们在刑场,差点被赵承煜砍头,后来被人救了出来,我和林岳私下里讨论过,救我们的人武功高强,身手很像安国的人。说不定,安国陛下早就看不惯赵承煜的所作所为了,只是一直没有出兵的理由。”
陆昭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他知道,向安国求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可他心里却有些犹豫。安国和大胤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安衍会不会愿意出兵相助?
“好了,”陆昭抬起头,说道,“全军先休整,求兵的事,稍后再议。”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利弊。
转眼明姝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还平平整整的没显怀,可脉象一直稳得很。
安衍每天除了上朝和处理要紧事,其余时间都守在坤宁宫,连明姝想吃块宫外的梅花酥,都要让侍卫先尝过,确认没事才敢给她。
可这安稳的日子,总有人见不得。郦妃和贤妃上次合计着害明姝,贤妃宫里那个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嬷嬷,姓刘,手里确实藏着个阴损方子,用藏红花混着少量马钱子粉,再掺进常见的枣泥里做糕点,表面瞧着跟普通枣泥糕没两样,吃着还甜糯,可孕妇吃了会慢慢损胎气,要是剂量稍大,当场就能滑胎,而且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不仔细查验根本发现不了。
刘嬷嬷琢磨了好几天,坤宁宫的饮食管得严,皇后娘娘吃的米、面、菜,甚至喝的水,都有专人负责采购、清洗、烹饪,还有侍卫专门试毒,她根本没机会下手。
刘嬷嬷渐渐摸清了坤宁宫的规矩:每天下午明姝都会吃些点心,大多是小厨房现做的,偶尔也会让宫人去御膳房领些新鲜花样。这天御膳房做了枣泥糕,刘嬷嬷趁着御膳房忙乱,假装去拿贤妃宫里要的调料,悄悄溜到点心房外。她知道负责给坤宁宫送点心的是个叫小桃的宫女,性子大大咧咧的,便提前在角落里等着,等小桃拎着食盒出来,故意撞了她一下,手里的“不小心”打翻的枣泥酱溅了小桃一身。
“哎呀姑娘对不住。”刘嬷嬷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帮小桃擦衣服,“老糊涂了,走路没看路。”
小桃急着给皇后送点心,怕耽误了时辰,一边擦一边嘟囔:“没事没事,我得赶紧走了。”
就在这慌乱劲儿里,刘嬷嬷飞快地从袖筒里摸出个纸包,趁着帮小桃拎食盒的功夫,把里面的药粉撒进了最上面那层枣泥糕里,还顺手搅了一下,动作快得没让人察觉。等小桃整理好衣服,拎着食盒匆匆走了,刘嬷嬷才慢悠悠地回了贤妃宫,跟贤妃递了个眼色,两人心里都憋着股坏笑,就等着坤宁宫传来坏消息。
小桃把点心送到坤宁宫时,明姝正陪着太子安澈说话。明姝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拉着他的小手问东问西,还让莲儿把小厨房里所有好吃的都端上来。
“澈儿快吃,这些都是母后宫里刚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明姝笑着给安澈夹了块桂花糕。
安澈拿起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亮晶晶的:“好吃,母后宫里的点心比我宫里的好吃多了。”
正说着,小桃把御膳房送来的枣泥糕端了上来,金黄的糕体上还嵌着几颗红枣,看着就诱人。安澈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明姝说:“母后,你也吃,这个枣泥糕看着好香呀。”
明姝这些日子天天吃各种补身体、安胎的点心,早就腻了,看着枣泥糕也没什么胃口,便笑着摸了摸安澈的头:“母后不吃,澈儿喜欢就多吃点,慢点吃,别噎着。”
安澈没多想,拿起一块枣泥糕就往嘴里塞,甜糯的口感让他眼睛更亮了,一口气又吃了两块,嘴角沾得全是枣泥渣子。明姝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拿起手边的手绢,轻轻给他擦掉嘴角的渣子:“你这孩子,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安澈咧嘴一笑,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白,小手紧紧捂住肚子,眉头皱成了疙瘩:“母后……我肚子好疼……”
话音刚落,他“哇”地一声,嘴里吐出白沫,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眼睛紧紧闭着,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澈儿!”明姝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声音都在发抖,“澈儿你怎么了?”
莲儿也慌了神,尖叫着往外跑:“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太子殿下出事了。”
好在安衍为了方便照顾明姝,早就让太医住在坤宁宫附近的偏殿里,很快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他跪在地上,一把抓住安澈的手腕诊脉,脸色越来越沉,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太医,澈儿怎么样了?”明姝抱着安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你快救救他,他不能有事啊。”
太医没说话,又翻了翻安澈的眼皮,查看了他的舌苔,最后才沉重地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这是中了毒。”
“中毒?”明姝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怎么会中毒?他刚才还好好的,就吃了点点心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衍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神色焦急:“怎么回事?朕刚听说澈儿出事了?”
他一眼就看到躺在明姝怀里、毫无生气的安澈,心脏猛地一揪,快步走过去:“澈儿。”
“陛下,”明姝哭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澈儿吃点心吃得正欢,突然就肚子疼,还吐了白沫,太医说他中毒了。”
安衍的目光扫过桌子上剩下的半块枣泥糕,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转头对身后的泉喜吩咐道:“泉喜,把这糕点拿去仔细查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毒,再把坤宁宫小厨房和御膳房负责做点心、送点心的人全部监视起来,一个都不许离开,严加审问。”
“是,属下这就去。”泉喜领命,拿起那块枣泥糕,快步走了出去。
安衍蹲下身,看着气息微弱的安澈,心里又疼又怕。澈儿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明姝也怀了孕,可那孩子还没出生,澈儿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从襁褓里的小不点长到如今活泼可爱的模样,他怎么能接受澈儿出事?
“太医,澈儿到底中的什么毒?有没有解药?”安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太医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中的是马钱子和藏红花混合的毒。马钱子剧毒,藏红花则有损胎气,两者混合,毒性更烈。不过好在太子殿下吃的剂量不算太大,老臣这里有解毒的方子,只是需要几味名贵药材,还得尽快煎药给太子殿下服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需要什么药材?”安衍立刻问道,“不管多名贵,朕都给你找来。”
“需要千年人参、天山雪莲、还有解毒的灵香草。”太医说道,“这些药材宫里的药库应该有储备,只是灵香草比较稀少,需要仔细找找。”
“于范。”安衍喊了一声。
于总管连忙上前:“奴才在。”
“立刻去药库,把太医要的药材全部找来,越快越好。”安衍下令道,“要是找不到,就去全城搜,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给朕买回来。”
“奴才遵旨。”于范不敢耽搁,连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泉喜匆匆跑了进来,脸色凝重地说道:“陛下,属下把那块枣泥糕喂了宫里的狗,那狗吃了没多久就口吐白沫死了。小厨房和御膳房的人都已经控制起来了,属下正在审问,还没问出结果。”
“好,好得很。”安衍猛地站起身,红了眼眶,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茶杯茶壶摔了一地,“是谁这么大胆,敢害朕的儿子。查,给朕仔细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幕后黑手给朕找出来。”
屋内的宫女太监们吓得“扑通”一声全跪倒在地,一个个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明姝看着昏迷不醒的安澈,眼泪一直没停过,心里非常自责。刚才她要是多留意一点,要是不让澈儿吃那么多点心,要是她自己尝一口,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她越想越难受,胸口堵得发慌。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毒分明是冲她来的,她怀着孕,有人想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偏偏让澈儿替她遭了罪。一想到这里,她更伤心了。
安衍看着明姝哭得伤心,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明儿,这不怪你,是有人蓄意谋害,跟你没关系。你别太伤心,小心伤了胎气,澈儿会没事的,太医会治好他的。”
太医也连忙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太子殿下。只要药材能及时送来,太子殿下应该能转危为安。”
明姝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揪得慌,只希望澈儿能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