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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 1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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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请吃饭用不着这么大的容器吧。”
先是撞倒了那堵墙,现下又在几个人身后猛追不舍的是一口通体灿金身形硕大的铜钟。
“这钟应该是埋在地下的,而且远不止这一口。大家小心啦!”风惊幔边跑边道。
“能不能改改你那个咒自己的毛病,你是在提醒我们俩还是在提醒那条鱼啊?”莫清渠猝然回头,手上捻了一个法决对准铜钟封了过去。“这一口我搞定,再有归你哈。”
是吗?毛病果真是需要身旁脸皮厚的人来提醒的。只不过搞定奔跑着的钟这种压力暂时轮不到她了。因为并未见有其他的小伙伴加入,倒是被莫清渠封印的这一口用高速的自转替代了奔跑,连带着搅动起漫天飞扬的尘土,霎时间烟霾滚滚暗无天日。
若要耳根清静,播土扬尘远比自己讲话有用多了。步跃夕一面紧握住风惊幔的手一面禁不住暗中感慨。还有,弄得这脏兮兮的竟还不如大打出手呢。
终于尘埃落定。头顶上方的天居然放晴了,被风惊幔搞来的那些帐幕布帛也通通被清理得没了踪影。
“记得没错的话,出场时非要弄得飞沙走石的应该没有几个好人吧。”莫清渠重重“呸”了一口后出言讥讽道。
钟稳稳地落在了众人的面前。上面阴刻的经文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那字体几人皆已经很熟悉了。笔势灵动变化堪奇,与其说是一幅字,倒更若一幅画卷甚至一则令人读来荡气回肠的故事。
……
“心无挂碍。若刻意追求无挂碍,则不如挂碍。”
“清心寡欲心无旁骛并非是入得境界的唯一法门。相反,情感和执念若利用得法顺其自然,方可使灵性升华。”
……
钟上熟悉的经文,熟悉的字体,让风惊幔刹那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前面那些她彼时并没有很懂的话。当然,还有此刻静立在钟上的那个人。
苗恩华白衣猎猎纤尘不染,反衬得他们三人犹若自泥里打完滚儿刚钻出来的土驴子一般,寒碜死了。
在开口前,照理说应该是径直走上前去才对。几个人相互间望了望,又抬头望了望那钟,竟不约而同向后撤了若干步。
“我们也算在此做客了许久,寒暄客套的话我看就免了吧。”
步跃夕语气诙谐意性疏闲,看上去轻松得很,完全不似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偏了一根手指向侧后的方向一指,“不如大家来聊聊,这魁佑武神究竟是阁下的什么人啊。”
苗恩华的视线原本是平视前方的。听了他的话后很不以为意地垂了下眼睑,“你死到临头了,还问这些话有意义吗?”
他讲话的音量并不高,但末几个字明显蕴藏了极强的杀意。
“诶?我同意你的前半句。”莫清渠并非是有意开玩笑,他不过是担心步跃夕吃亏罢了。上前一步想用身体挡在步跃夕的前面,被后者轻轻拦下了。
“我同意后半句。”步跃夕说完又向前踏了一步,自信地道:“我确定并且肯定,这些话于你而言绝对有意义。如果你没意见——那我继续说喽。”
风惊幔曾两次亲见步跃夕被对手一招制胜,眼下且不说谁占尽了天时地利,光是这半挑衅的语气都足以令风惊幔替他捏把汗。倒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步跃夕也没有很把他这个天敌放在眼里嘛。
“方澈临死前说,你是被逼所以才害我中魇沉眠的。我相信。但以你这样的上仙,行事又如此低调谨慎,又怎会被旁人轻易抓住把柄呢?我原本也是想不通的,直到我想到了沐宁祖身上的那枚灵签。你逆天改命救了他的心上人,应该是想为武神庙创下口碑和香火,未料却因此被霍浅出识破并以神庙的气运存亡相胁。”
步跃夕的一席话,于苗恩华而言有无意义那也要苗恩华说了才算,但对他们三人才是意义深远。
苗恩华自钟顶飘落了下来,眉宇间敌意虽浓但杀意却轻浅了许多。他依旧没有讲话,故而也没有打断步跃夕继续说话。或许,他的内心也觉得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对手了。
“谢了。这样讲话感觉舒服多了,你站得那么高我瞧着你脖子疼。”步跃夕说的话竟然是认真的。
“方澈这辈子就只做过一件好事,在神庙中救下过一个孩子。当然,他哪来这样的好心。他挑唆士安堂的百姓涌入将局面弄得混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趁机帮你自沐宁祖身上盗走那支真正的签。他救人同你拾签的地点甚至都在一处。如此你便有机会掉包,又玩了一招祸水东引,成功将众人的视线移出了武神庙。”
“我想,方澈后面盗走乌锤甲时也将那支研几宫的四十九签一并盗走,应该非你的授意吧。遮掩太过反而漏洞百出,如此不智绝非你的手笔。”
直至此刻,风惊幔才晓得自己方才为何有那般奇怪的联想了。步跃夕口中拾起灵签的那个人她又怎会不记得。她伸手握了握步跃夕的手臂,错愕失色到几乎失语。
难怪夜盏凉手抄的经文可以保墙体不倒,难怪苗恩华会有如此耐心听自己讲解重建神庙的构想,更难怪他面对崩塌倾覆的神像会如此神识不稳万念俱灰。这世间,想来再无人同夜盏凉一般,与武神庙有如此深厚的羁绊和情结了。
还不止。夜盏凉曾经提起过不要随便为纸人画脸。所以,只有他最有可能教会殷檀利用纸人借魂。
那日在武神庙被自己无意间见到的那只流光泛彩的眼睛,风惊幔直至此刻才领悟到那只眼睛究竟诡异在了哪里。
那是,一个纸人的眼睛。而那个纸人就在第二天于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假死后的完美嫁祸,借的正是夜盏凉的魂魄。那个始终被她敬重有加的居士。
想到此处,她顿觉周身的每一根毛孔都是冰冷的。“你想告诉我的并不是神庙,而是冉遗是谁。是吗?”风惊幔凝视了步跃夕半晌方才开口道。
步跃夕握住了她的手,笑容自风惊幔的眼底一直美进了她的心底。“你想什么呢,知道的越多做起事来难度反而越大。我传递给你的信息只有一个,就是要你帮我砸了那尊神像。”
“还不快闪开!”
这家没了莫清渠得散。
苗恩华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掌,地面上的残砖败瓦便若雪花一般向他们几人砸来。
灵力驱使下的碎落残片远非早先坍塌溅落的力道可比,几个人皆不同程度的负了伤。步跃夕因被对手偏爱故而重了些,风惊幔因得其保护所以轻了些。当然,这还是在莫清渠的奋力抵挡下。
“怎么?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
看步跃夕的语气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不想收敛了。“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想死在你这张虚伪的假面下不行吗?人都挂了难道还要甘心被你耍?”
没毛病。对方似乎也这么觉得。但见苗恩华略微向左偏了偏头,原本的那张脸便宛若半透明的云雾般杳杳地散开了。
夜盏凉。
大概他自己也很不喜欢顶着别人的脸吧。合适他借来用的是对方的灵力、身份、处境及其不肯堂堂正正示人的心理,不合适的仅一样便够了。
颜值。
还是这张清逸出尘的脸令人见了更为赏心悦目。
就在夜盏凉换脸的瞬间,他周身的气场中外溢出了一种与隐匿符咒相关的灵力。风惊幔对那股灵力似乎有着莫名的熟悉,因为她曾经感受过不止一次,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使用隐匿符。”风惊幔如是想着口中随之讲了出来。“是王城!没错,就是王城!”
她用羽毛窥见的霍浅出的碎梦里,那个没有现出真身仅是被风惊幔感知到其存在的第三个人;在步跃夕前世的旧梦里,同霍浅出一起走在甬道上同样没有现身的那团阴影。
“我在王城见过他。是他一直躲在暗处帮助霍浅出害你!”
风惊幔突然有些激动,握着步跃夕的手不自觉的加紧了力度。
“我知道。”
步跃夕轻声安慰着她。风惊幔看到的其中一则是源自于他的前世旧梦,他又如何会不记得呢。只因冉遗的法力对于步跃夕而言总是要比其他人更加高深难解。
事已至此,夜盏凉无需再继续掩饰身份,索性叫你们看个明白料也无妨。
安慰完风惊幔,步跃夕转头对向夜盏凉时便不会那般温柔了。“就是说嘛,这样多好。可是你明明品味不差,干嘛偏为我选了一件这么难看的衣服!啊?还有这个发髻?”
听出来了,这副妆造令步跃夕如此介怀必然是努力忍了很久。
“唉呀呀这条鱼还真是狡猾奸诈啊。自己诈死不说还要借别人的身份来误导我们……”莫清渠的反应要较他们二人慢了许多。
针对步跃夕这般无厘头的指责,夜盏凉正不知如何作答。原来不知如何作答的结果就是面对下一轮新的指责。
步跃夕突然截断他的话道:“他好像是先误导的你诶。难道不是你第一个看见了他的脸然后告诉的我们他是谁吗?”
“我……对啊,他居然黑了心的去偷袭我!”莫清渠似乎并不在乎步跃夕说了什么,气愤地接着道:“真是又跋扈又无赖,我怎么着你了?苗恩华怎么着你……他好像也挺该死。但你们为了毁尸灭迹居然给人家大卸八块如此的令人发指……”
“是被炸成了渣。”步跃夕纠正道。
“够了!”夜盏凉终于决定不忍了。“我已经听你说了这许多废话,算是对你不错了。你还有其他的遗言吗?”
“我有。”风惊幔蓦地开口道,“啊不是,谁要跟你说什么遗言。我有一个问题,之前在神庙正殿里曾经问过你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步跃夕,是因为……”
步跃夕却在此刻用力握紧了风惊幔的手,示意她不要讲。而夜盏凉恰巧也于此际打断了她的话,厉色道:“他做下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夜盏凉讲完这句话,眼神陡然间流露出一种分外陌生的狠绝,“原本我只打算取你一人性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在为适应眼前的满目疮痍而努力,“既然神庙因你而毁,那你不如猜猜看,会有多少人跟着你陪葬!”
步跃夕放开风惊幔的手,上前一步毫无惧色的迎上了夜盏凉的目光。“好呀!那不如你也来猜猜看,你改了我的魇咒,到底能不能承担得起相应的代价!”
不错。说的蛮好的。
这个互放狠话环节听得莫清渠一阵莫名感动。原来除了自己以外,他老人家怼别人也能怼得这么狠的。管你谁是谁的天谁制谁的敌,一句话,还真是谁都敢坑啊。
勉强接下了夜盏凉的首发掌力,莫清渠便清楚当下的三人组中最弱的就是自己了。步跃夕在嘴上争勇斗狠,风惊幔可以剑走偏锋乱敌心神,他这种单纯的硬扛才是货真价实的下下策。
因为真正对峙起来,三人组根本不是其对手。
风惊幔不消说了,灵力悬殊聊胜于无,逼得莫清渠必然要做那个天塌下来个子最高的。至于步跃夕……还是不要指望了。除了护住他别被对手直接灭了莫清渠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他怕看了上火。
堪堪打到这种程度还要感谢人家夜盏凉耐心不错,末了才发一气混元横扫将三人连带脚下的残垣破壁齐齐掀翻至数丈开外。
搬开了石块自里面爬出来,口喷鲜血的只有风惊幔一个,另两个实在是因为没有血可以喷。莫清渠承受了最多的灵力攻击伤得最惨,步跃夕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打得最重。
“刚刚放狠话的时候我可一个字都没有讲。现在……觉得有点儿亏了。”莫清渠支撑起身体后对步跃夕道。
步跃夕努力了半天方才稳住灵力,苦笑一声道:“我也没有讲呀?算了,别太计较。”
“你可是怎么舔脸说的呢?你还少讲了?”莫清渠被气笑了,单手搭了步跃夕的肩膀。“或者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狠话才叫狠。”
“干嘛?这么快又来!”
对于莫清渠的问题,夜盏凉代替他回答了。步跃夕看清了对方的手势,两掌乾坤倒移灵力互转,旋即由掌切换至三阴指横纵交错。正是冉遗神兽的看家杀招鹤汀凫渚。真正的狠是不需要说话的。
花落水流唤愁来。
夜盏凉的耳边终于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