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退潮时》魁琪

6、作业本里的便签

　　第六章作业本里的便签
　　晚自习的铃声敲碎暮色时，李梦晨正把第两张照片从速写本里抽出来。红灯下泛着暖橘的影像在日光灯管下显出清晰的纹路——李欣怡接笔时微抬的眼睫，自己耳尖未褪的红，还有夏宇所谓“拧成麻花的夕阳银链”。他指尖碾过相纸边缘，突然发现照片角落还落着半片梧桐叶的影子，像谁不小心盖上去的邮戳。
　　“还对着照片魂不守舍呢晨哥？”后桌阿杰用篮球钥匙扣戳了戳他画板包，“夏宇说你盯着照片能看出抛物线，我看你是盯着人家手腕的银链看入迷了吧？不过小姑娘确实挺好看的”
　　李梦晨“啪”地合上本子，炭笔灰簌簌落在桌面上。他确实在看，看李欣怡手腕银链晃出的弧线，像极了她常画的物理轨迹图。明天就放周末，物政生楼的窗口恐怕要空两天，他得找个由头把照片给她——那个总在政治课上低头划重点，生物实验时会悄悄帮他调显微镜的女孩。
　　“周末……你说物政生班那个学霸一般去哪？”他转着炭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藤蔓。阿杰把钥匙扣抛到半空：“谁？你照片上那个女孩？好像总跟晓曼混一起吧，就那个穿芭蕾外套的，上次在食堂我还看见她们俩分一块蛋糕，叉子都碰一块儿了。”阿杰说的越多，一个形象在李梦晨心中就越发清晰，最后惊呼“晓曼。”
　　话音未落，教室后门响起高跟鞋声。晓曼抱着保温杯进来，牛仔外套上的芭蕾小人随着步子晃悠，发尾还缠着没拆完的练功发网。她是分班后来到这个班的，总爱跟李梦晨拌嘴，比如上次他画紫藤时，她非说藤蔓该往左拐，像极了她跳芭蕾时的足尖弧度。
　　“李梦晨，”晓曼把牛皮纸信封拍在桌上，“欣怡让我给你的。”信封里滑出半截紫藤书签，边缘用银笔写着“物质决定意识”，“她说书店搞活动，买一送一，多的那个……怕你画画没书签压纸。”
　　李梦晨指尖蹭过书签上的花瓣纹路，突然想起上次生物课，李欣怡帮他调显微镜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痒。晓曼瞅着他发红的耳尖，故意拖长声音：“哟，收到‘物质决定意识’书签，能把你那幅画了一半的紫藤补完不？上次看你画到一半停笔，藤蔓跟打了结似的。”
　　他确实有幅没画完的速写，藤蔓在画纸中间拐成奇怪的弧线，像极了他每次想跟李欣怡搭话时卡住的舌头。晓曼戳了戳他速写本：“欣怡物理笔记本里夹的花瓣，跟你这炭笔草稿长得真像，难不成你们俩偷偷给紫藤花开了个‘跨学科研讨会’？”
　　“你周末是不是跟欣怡有约？”李梦晨把书签塞进信封，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牛皮纸边缘。他见过晓曼好几次在走廊等李欣怡，两人凑一起时，总能把政治课本聊出花来。
　　晓曼转着保温杯，杯底沾着片芭蕾贴纸：“约了去咖啡馆。怎么，想加入我们？”她突然抽走李梦晨桌肚里的照片，“夏宇这光影拍得不错，就是你这眼神……跟我家猫看见鱼干似的——你是不是喜欢欣怡啊！”
　　“晓曼！”李梦晨想抢，却被她举高。练功服袖口脱落，露出手臂的一抹白皙“想让我帮忙约她出来，求我啊？”晓曼晃着照片，“上次你把我的芭蕾鞋画成南瓜，这笔账还没算呢。”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李梦晨看着晓曼镜片里自己的影子，想起那天，她抱着舞鞋路过画室，隔着玻璃朝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这个总爱跟他抬杠的女孩，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比如他藏在炭笔灰里的心思，比如李欣怡书签里没说出口的话。
　　“帮我约她出来，”他终于开口，“周六下午，云岭咖啡馆。”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照片里李欣怡的发梢，“顺便问问……她笔记本里的花瓣，是不是跟我画的那棵紫藤同棵树？”
　　晓曼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保温杯在桌上磕出响：“行啊李梦晨，为了见人，居然求到我头上了？”她掏出手机打字，“丑话说在前头，出事了可别怪我。”
　　“成交。”李梦晨看着她手机屏幕跳出的消息，心脏擂鼓般跳起来。他想起信封里的紫藤书签，花瓣边缘似乎还带着温度，像极了李欣怡帮他调显微镜时，指尖蹭过载玻片的触感。
　　晓曼发完消息，把手机塞回口袋：“作为报酬，你得给我画张踮脚舞的速写，上次你画的把我脚踝画成了胡萝卜。”她转身时，牛仔外套上的芭蕾小人在灯光下晃出弧线，“对了，夏宇说暗房还有张你画紫藤的速写，跟欣怡夹的花瓣标本绝配——下次送书签记得叫上我，我拿舞鞋给你们当背景板喔。”
　　教室后门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李梦晨却没看见晓曼转身后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李梦晨摊开照片，夕阳在李欣怡发梢流淌的光斑似乎又亮了些。他把照片和书签夹进速写本，紫藤花的图案恰好补上了画了一半的藤蔓。他想象着明天下午的咖啡馆：她接过照片时，会不会发现书签上的花茎和照片里的银链，在光影里连成了完整的圈？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给物政生楼的窗口镀上银边。李梦晨收拾好画板包，路过舞蹈房时，看见晓曼正在镜墙前压腿，练功服上的水钻闪成星星。她大概不知道，她发的那条消息，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的波纹，比任何速写都要蜿蜒。
　　后桌阿杰的篮球钥匙扣还在桌上晃悠，金属碰撞声轻得像句暗号。李梦晨摸了摸画板包外侧的炭笔灰，想起夏宇说的“每一张照片都是时光的情书”。或许这封情书的信封，早就该递给那个在物政生楼窗口下，把紫藤花瓣夹进物理笔记本的女孩了。

作者有话说

　　——救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