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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其他,与你无关。 ...

  •   电梯门如同舞台帷幕般沉稳滑开。涌上来的不是更多记者,而是四个穿着剪裁精良、毫无褶皱的深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步履无声,动作迅捷如猎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刃,瞬间切入混乱的漩涡。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粗暴的推搡。他们的动作精准而高效。一人如同铁塔般直接横在宋斯年与最前面几个亢奋的记者之间,用宽阔的背脊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人墙。另外两人则如同鬼魅般闪入记者群中,出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捏住几个试图冲破安保、镜头几乎怼到宋斯年脸上的记者手腕,力道足以让对方瞬间吃痛松手,话筒和相机掉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最后一人则用流利但毫无温度的中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喧哗:
      “私人医疗区域,禁止采访。请各位立刻离开。任何妨碍行为,我们将依法处理。”
      他们的出现和行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更高层级的力量碾压。记者们瞬间被这股冰冷而强大的气场震慑,喧哗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闪光灯也停止了狂闪。有人试图争辩,但对上那些西装男人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在无声的、强大的压力下,人群如同退潮般,带着不甘和惊疑,被“请”离了ICU所在的楼层。走廊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为首的那个西装男人这才转向一直如同磐石般守在门口的宋斯年。他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过,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信封,双手递上。
      “宋先生,” 男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如同机器合成,“智琉美夫人托我转交给您。夫人希望,在专业医疗团队确保虞少爷生理安全的前提下,您能……适当关注他的状况。” 他用词极其克制,甚至有些疏离,“夫人事务繁忙,分身乏术,委托您代为……观察。不必有负担,只需确保……人还在即可。”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夫人说,这是她的请求,也是……对您的一点心意。”
      宋斯年没有立刻去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对方,试图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解读出智琉美真正的意图。巨额支票?请求?心意?多么冰冷的措辞。这薄薄的信封里,装的不是报酬,是买断。买断一个母亲对濒死儿子的部分责任,也试图买断他宋斯年与虞即安之间那早已纠缠不清、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孽债。智琉美在用最体面、也最无情的方式告诉他:我儿子这条命,暂时托付给你看着,别让他死在你面前就行。其他,与你无关。
      一丝冰冷的嘲讽在宋斯年疲惫的眼底闪过。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信封,像触碰到一块冰。他看也没看,直接将其塞进了自己那件沾满血污、早已不成样子的西装口袋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知道了。” 他的声音嘶哑,比之前更低沉。
      西装男人再次颔首,如同完成任务的精密零件,带着另外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入电梯,消失得如同从未出现。
      风暴的中心,终于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ICU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开合。护士低声告知,病人情况暂时稳定,转入监护病房,但尚未脱离危险期,也远未苏醒。宋斯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跟随着指引,走进了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仪器低鸣的单人监护病房。
      惨白的灯光下,虞即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脸色是失血后的纸金,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的罩壁上留下浅浅的白雾。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透出底下缝合线的轮廓。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仅靠机器维系着生命迹象的精致人偶。
      宋斯年拉过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重重地坐在床边。身体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几乎将他压垮。他扯开早已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带,尽管它现在只是虚虚地挂在脖子上,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昂贵的西装外套也被他脱下,随意丢在脚边,露出里面同样沾着深褐色污迹的衬衫。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和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
      他看着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虞即安。看着那张曾经生动鲜活、承载了他所有少年炽热爱恋、如今却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看着那被纱布包裹的手腕——那里曾经流出的鲜血,差点带走他的一切。
      白日里强撑的冷静、面对记者时的凶狠、接收支票时的麻木……所有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剥落。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灭顶后怕、沉重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悲凉的洪流,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宋斯年猛地倾身向前,手肘撑在病床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十指再次深深插入汗湿的乱发中。他没有哭喊,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虞即安紧闭的双眼,用一种低沉、嘶哑、饱含着无尽怒火和痛楚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般,从齿缝里挤出质问:
      “虞即安……你混蛋……”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病房里。
      “定时发送?遗书?全网道歉?向全世界展示你的崩溃?向所有人宣告你的‘谢意’?你他妈演给谁看?!这是你最后的、最盛大的谢幕表演吗?!” 宋斯年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用你的命当筹码?用你的血当颜料?画下这幅‘情深不寿’的狗屁图卷?!你考虑过看到的人吗?考虑过那些……那些可能还在乎你的人,会是什么感受吗?!” 他想到了被吓坏的武指大哥,想到了此刻可能正焦头烂额的智琉美,想到了无数被这惊天新闻冲击的、曾经真心喜欢过虞即安的人……更想到了自己。
      “你把所有人都拖进你的地狱!用最惨烈的方式!你他妈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疯子!”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直刺虞即安毫无知觉的脸,“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了?就能让我愧疚一辈子了?就能……就能证明你那扭曲的‘爱’有多伟大了?!放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声音却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和冰冷的嘲讽:
      “你成功了,虞即安。你成功地用你的血,在我身上烙下了最深的印记。你成功地让我……让我……”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是让他后悔?让他痛苦?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放下?他找不到确切的词。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控诉都化为一声沉重到令人心碎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吗?哪怕……哪怕只是活着?”
      “非要……把自己……把所有人都……搞得这么……狼狈不堪吗?”
      “混蛋……”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地靠回冰冷的椅背,闭上眼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依旧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暴露着他内心汹涌的余波。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仪器持续而单调的“嘀嘀”声,记录着床上那人微弱的生命迹象,也见证着床边那人被怒火、悔恨和无法言说的悲凉彻底撕裂的灵魂。窗台上,不知何时被护士放进来的一小盆绿萝,在惨白的灯光下,叶子蔫蔫地垂着,像这绝望空间里唯一一点无力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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