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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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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和季烨之一起,被绑在山匪的寨子里。山匪有一批货被官差盯上了。为了顺利送走这批货,山匪们决定办一场假婚事,货借着迎亲队伍的掩护下运走,大笔的交易款还可以用婚礼礼金做掩盖。
既然是一场婚事,那总得有新郎和新娘。而且这新郎新娘,还最好是不会引起官府怀疑的。
而她们这两个刚被山匪抓来的倒霉蛋,便成了这场假婚事里最好用的两个演员。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两个演员,并不怎么配合。
“你们俩换上喜服去成亲!”
满脸横肉的山匪,指了指季烨之,又指了季烨之旁边的她。
被指到的缈映雪,抗拒万分地摇着头。
他们的不配合,是从骨子里散发到外面的。一开始被绑的时候,这两人宁可各自靠在角落里被货厢撞,也不肯互相靠近一点。
到现在,这两人被关在山寨里一天,也是一个人脸朝外,对着大门。一个人脸朝里,对着墙。似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被迫关在不到几平米的小柴房里。
山匪哪会是跟他们讲道理的,发现这两人的不愿意后,立马把腰间的刀取出来了。
“东家已经在催货了,如果喜事办不成,就改成办丧事!货物往棺材里放也是一样的,你们两谁想躺进棺材里?”
角落里的缈映雪瑟缩地往后躲了一下,她转身看了远处的季烨之一眼,这是他们被抓后的第一次对视。季烨之丝毫没有被抓的恐惧亦或慌张,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带丝毫情绪。
明知是假的,明知是一场戏。她却还是觉得心慌意乱。她上月刚拿了季芜的三百万两银子,发誓了这辈子都会离季烨之远远的。婚事这种东西,可千万不能发生在他们两身上。哪怕是一场作假的婚事,也不该与他俩有关。她咬着嘴唇,说:“不行。”
季烨之突然笑了一声,很短的一声笑。比起笑,更像是短促的一阵气音,因为听不出喜怒。只是之后,他很快用珠玉一般的嗓音道:“那便一起等死吧,最好死后也别扔一个乱葬岗。”
他看上去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反倒显得她矫情万分了。他当然无所谓了,毕竟他又不知道......他爹花了三百万两,买他们俩的老死不相往来。缈映雪咬碎了后齿牙,道:“以后回了玉京,谁都不许提这里的事。”这算是妥协了。
“自然。”他回得颇为不屑,眉目往下压,还带着些不耐烦。
看来他也不愿意,只是同样被歹徒所逼。是啊,天之娇子季烨之,看不上任何人,怎么可能喜欢她。季芜真是昏了头,才会觉得季烨之喜欢她。而这份喜欢会挡了季烨之的前途。
明明只是场做戏的假成亲,可喜服、媒婆、八抬大轿全都整整齐齐地准备好了。要不是山匪就在门外站着,她都几乎要被这场婚事的完美欺骗了。
似乎连帮忙梳洗的媒婆都以为,这是场再正常不过的婚事,只是抱怨这婚事来得有些急。若是他们多提前几天,还能让村子里的小孩子们都来热闹一下。双喜字的剪贴,也有更多精美的款式.....
“姑娘似乎不开心?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没嫁到如意郎君吗?”
她确实不满意这桩婚事,但季烨之却绝对算得上如意郎君。三朝元老、子弟皆卿相的季家独子,年少便以文采享誉玉京的世家神童。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情,似乎都无可指摘。
他样样都好,只是有一点不好......他并不喜欢她。不过没关系,因为她也不喜欢自己。
“真漂亮!姑娘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媒婆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此时见到了,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前常被人掐来掐的粉嘟脸蛋,早已变成了潋滟秋波眼、远黛青山眉。
时间在各个地方都证明着它的流逝。似乎只有她,还自欺欺人地停留在原地,不愿往前走任何一步。
按照原来的计划,那批货物是跟着她的花轿队伍,一起送走的。所以,等她的花轿到达了成婚的地点,这场荒诞的婚事就该结束了。
可等她的花轿到达以后,满屋子张灯结彩下,站满了来凑热闹的村民。她被众人恭贺着、推搡着,一直推搡到季烨之的面前。
“季烨之......”她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俩已经完成了任务,不用再继续下去了吧。
季烨之朝她伸出了手,她刚想把手搭上去,临了又蜷缩了手心,停在半空。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下子七嘴八舌起来。“怎么还不拜堂啊!大家还等着开饭呢。”“新娘怎么回事,赶紧拜堂啊。大家都饿了,就等着开饭呢!”
季烨之见她犹豫,讥讽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季烨之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只要对方犹豫一分,他便不会再同她纠缠,更别提让他去求她了。所以他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很干脆地背过了身。
“季烨之.....”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只有身体的本能在继续叫他的名字。可她只叫了一遍,便很快停住了嘴。因为她看着季烨之的背影,觉得这样叫着他名字的自己,很可怜。她最不想的,便是别人可怜她。
在她低头的时候,又看见了季烨之伸出的手。“山匪那边说计划有变,让我们先拜堂来拖住时间。”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她这次才把手放上去。她总觉得手掌心里藏了根与心脏连通的线,被季烨之牵着往礼堂方向走的时候,那根线没有规律地乱动起来。
反正,这一切都是山匪胁迫的,不是她自愿的。
她和季烨之三拜了高堂、喝下了交杯酒。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有些记不清了。毕竟她可从来没喝过白酒,一□□杯酒下去,她立马就醉了。等她清醒过来,她已经回到玉京的家里了。而家里的娘亲也很困惑,她怎么去林县游学几天,还能喝醉了被季家的八抬大轿送回来。
看来,最后是季家的人赶到救了他们。
自从爹死后,娘亲已经一蹶不振很久了。她害怕娘亲会担心,也很少说她遇到的困难。只是撒谎道,这次她在林县游学得很顺利,那边的县令很喜欢她。所以给她举办了送别宴,宴上当然会喝很多酒。季家的人也在席上,林县离玉京又很近,当然是顺路送回来了。她娘亲听了,果然放心多了,道:“我们映雪,无论去哪里,都很受欢迎呢。”
她点了点头,道:“那当然了。”
她当然不会说,林县的县令是个混蛋,知道她是国子监来游学的,便用游学功课来威胁她。
幸运的是碰到了同样来游学的季烨之,势利眼的县令见到季家的公子,才变成了一个“热心好人”。游学功课刚做完,她就和季烨之又吵了一次架,结果第二天要走的时候,他们一起被山匪绑上了山。在山上又碰到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所幸季家的人来得快。毕竟他们被抓走的时候,可没少在过路的地方留标记。
而那场荒诞的婚事,也因为无人提及而慢慢褪色消失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只有压在旧藤箱里的一件大红衣服,还证明着这件事的存在。
她还是照常每日去国子监上课,掰着手指算女官考试还剩多少天。而唯一奇怪的是,季烨之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其实也不算奇怪,可能是为了躲她。毕竟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与自己那么讨厌的人成亲。若不是为了女官考核,她早就先人一步,请病在家,躲着季烨之了......
缈映雪猜错了一件事,季烨之的病假不是托词,而是他真的病了。他被季芜打坏了一条腿,在床上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地。所幸他是季家独子,就算季芜被他气得动手,也留意了下手的位置,没让他真的变成一个残废。
他能下床的那天,季芜特意辞了内阁的事务,别扭地端着鸡汤站在他的床前。
“忘了林县的事情。你跟缈映雪是不可能的,你给我安安心心等着娶公主。”季芜边说,边递出了鸡汤。只要季烨之接过了鸡汤,那便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季烨之并没有犹豫,很快接过了这碗鸡汤。这倒是出乎季芜的预料。
“不过是山匪逼着做的一场戏而已,爹倒是当真了。”他这话说得很好,甚至让季芜觉得自己不该下这么重的手打他,看起来他无辜得很。
那些被抓的山贼,说的话也无可挑剔,都是为了运货物的一场假婚事。可他就是隐隐觉得不信。他不信季烨之的无辜。不信一个本该去淮县游学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万里之隔的林县。更不信山贼口中的运货,因为他让手下翻空了山寨,几乎没看到任何算得上值钱的东西。这群山贼,若真有害怕被官府盯上的货物,日子不该过得如此穷。
“你觉得我最生气的是那场烂婚事?!我让夫子给你安排的游学地点,是淮县。那边的人,我都打点好了。河道治理是他们早就做好的业绩,你去参加几天,马上就能用在你的课业上。这都是为了你以后的升官!所有人都打点好了,连课业都帮你写了一半了,你倒好!自己跑去林县!”
季烨之喝了一口鸡汤,这鸡汤熬得太浓了,他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才道:“爹说打点了人,多少人?又打点了多少钱?河道治理可是耗时甚久的大事,游学又只有短短几天。这种连黄齿小儿都会质疑的功绩,若是拿了反而遭人口舌。那些被打点的人,往后更是无穷尽的把柄来勒索。若是爹还认为我选错了,便等着看国子监的游学成绩吧。到时候你会知道,林县是一个多么好的选择。”
他这话确实天衣无缝,连季芜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缜密。但除此之外,季芜越来越觉得,这类的事情发生得越来越多了。季烨之开始反对他的安排了,虽然他总是有理由。
他忘不了一个月前的那场乌龙婚礼。
他听淮县的官员说,季公子看了一份信,便匆匆赶去林县。他在安排季烨之的淮县游学时,也知道了林县是缈映雪的游学地点。一跟这个缈姓沾上,他就有种不好的直觉。当下便带着手下的人,快马加鞭去林县抓人。毕竟游学功课是限时的,若是放任这兔崽子一直待在林县,那他在淮县的安排打点全白费了。
季芜赶到林县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山匪绑架的消息。他当时便隐隐感到不对劲,因为太巧合了。正好在他赶到的前一天被绑,又正好在他赶到的那一刻,查到了山匪的窝点。简直像一出排演好的戏剧,提前一天准备好,等他来了正好引他入场。
而等他赶到绑匪窝点的时候,这出戏正要落幕收场。但他来得也不算迟,虽然错过了三拜高堂,但也看到了在一群山野村妇的围绕下,被频繁灌酒接受贺词的两位新人。
新娘显然是喝醉了,一直扶着桌子醒酒。但就算喝醉了,她还是很警惕地躲着靠近她的人流。而她身旁的季烨之,一直就在她的不远处。在她一倒下,便可以立即依靠的地方。
季芜气急了,他甚至顾不上抓这些山匪村野,径直走到季烨之面前,要扒掉他身上那刺眼的红色喜服。
“简直胡闹!这婚事简直胡闹!”
他吼得太大声,吼得桌子上的酒都抖三抖,而昏昏沉沉的缈映雪没抓住桌沿,一下子脱手向前摔去。
她本来不该摔在地上的,因为季烨之立马伸手去拦。但她警惕得就像一个刺猬,残留的意识让她推开了朝她靠近的手。
四处逃乱的宾客、被砸得东倒西歪的桌椅、喜服被亲爹扯坏的新郎、摔在地上的新娘,这确实成了一出甚为荒唐胡闹的闹剧。
“你要是敢碰她一下,我不认你这个儿子。”季芜看见季烨之弯腰的那一刻,便立马威胁道。
“烨之方才对着天地发过誓,要同她患难与共。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他每次用烨之自称时,说出来的话总是倍加扎心。
“这闹剧做不得数!这婚事也做不得数!”
“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怎么不做数呢?若是连这也不作数,那天下的婚事岂非......”
季烨之没能说下去,他的话被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打断。季芜简直气疯了,他第一次下这么重的狠手,打完以后,他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动。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
但就算他打得手发抖,也没能阻止他的好儿子。他眼见着季烨之抱起了缈映雪。季烨之被他那一拳打得甚为狼狈,自己的嘴角还狼狈地挂了一圈血。但他把缈映雪抱起来后,快速又轻柔地用衣角拂过了她的脸,擦掉了她脸上沾的少得可怜的灰。
季芜觉得自己方才扇他巴掌的手,抖得停不下下了。以前的季烨之,明明才是整个上京最听话的孩子。而最淘气捣蛋的那个坏孩子,是缈映雪才对。
“你要是敢把她带回家,我一定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