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主子的搞事日记》醉绒

2、猫主子的最新造物

　　神隐谷·莲台地脉

　　九丈金莲深深嵌于地脉节点，莲下玄玉凹槽中，幽蓝寒髓如活物般翻涌不息，蒸腾的浓郁灵气撞上岩壁，凝作簌簌霜华，似星屑倾泻渊底。

　　莲心处，三丈宽的蕴神灵玉台上，苍瓷般的少年躯体静卧。新生肌理下，冰裂纹般的青络若隐若现，缕缕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肌骨，如暗河幽然潜行。穹顶星轨垂落如瀑的千丝傀线，精准刺入少年周身大穴。线端金芒灼灼流转，正将炼化的元凤髓灵液编成经络，导入那新生的血肉之中。夏晗笙盘坐虚空，脚下金色算阵无声运转，阵中血玉数字不断跳动：
　　耗：星辰砂三斛、女娲泥九两...折上品灵石五百二十万

　　“硿——！！！”

　　莲台底部净秽阵毫无预兆地迸发出刺目青炽光爆！狂暴的能量瞬间引燃悬于八卦位的八盏安魂灯——灯中佛相结印如残影叠现，协同阵图核心之力，化作一股沛然洪流，沿粗壮的莲脉奔涌而上。

　　刹那间，蛰伏于莲瓣间的暗金梵文被洪流激荡，如受召的千龙归海，汇入阵流，将玉台翻涌的怨戾之气裹挟、炼化……逸散的青烟中，符文流转的琉璃光晕应和着寒髓搏动的节奏，宛如佛陀低眉诵经时眸光低垂。

　　“又来了。”夏晗笙微不可察地蹙眉。

　　莲台上，少年躯体在翻涌如黑潮的怨气中剧烈抽搐，颈侧肌肤剧烈波动，幽蓝鲛鳞猛地刺破表层，旋即又被体内骤然爆发的青莲纹狠狠压制。两种血脉如同暴龙撕咬，新生皮肤上蔓延开青瓷釉面下冰裂纹般的血痕，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映出猩红的梦魇——

　　护山大阵崩如血雨，仙阶浮尸如裂帛。一声声道貌岸然的嘶吼在腥风中回荡。

　　“诛杀邪魔——！”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浮尘化剑，厉声呵斥：“业海沉世，当剖道胎为筏，同登彼岸！”

　　父亲殷长宁浑身浴血，狂笑中长刀斩向伪善：“老匹夫，做梦！”

　　母亲汐岚化作一道决绝金芒没入父亲后背，泪滴滚烫地烙印进殷慕纯眼底：“走啊——！”

　　轰！自爆的刺目白光吞噬双亲，狂暴气浪将他掀落寒潭。刺骨的潭水瞬间包裹全身，但那彻骨的冰冷，竟不及下一刻万分之一——

　　寒玉展台冷彻魂魄。台上传来司仪带笑的槌音：

　　“第一件，鲛皮归玄阴洞主！”

　　无形的刀刃从尾椎逆刮而上，整张脊背皮肉如湿帛剥落。

　　“第二件，莲臂入药王鼎！”

　　右臂离体时，他看见玉盘中青骨嗡鸣。

　　一只戴着墨玉螭吻戒的手探出，指尖没入他胸腔：

　　“这颗心，本座收了。”

　　剧痛炸裂喉骨：“呃啊——！”罡风刮过裸露的血肉。魂魄被邪术撕扯剥离，残息如风中烛火飘摇，痛苦与绝望渐渐化为麻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仿佛便是永恒的归宿……

　　然而——

　　一股温润磅礴的暖流猝然涌入！决堤的生命之洪般磅礴的灵力蛮横地灌注、冲刷着他裸露的伤口、枯竭的脉络，强行渗透进每一寸濒死的细胞与那缕飘摇欲散的残魂。

　　有人？！

　　是谁？

　　救……

　　意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彻骨的痛意渐渐退潮，空荡的胸膛被一点点填充，肢体……

　　肢体！！

　　我还活着……谁救了我……

　　“喂，听得到吗？你叫殷慕纯？”一道温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深渊中传来的魔音，直接在他残破不堪、充斥着血色梦魇的识海中响起，激起一片死水微澜。

　　狂喜未及升起，刺骨的寒意已先一步攫住心脏。莲台边缘，一只由千年苏生莲藕重塑的手微微蜷缩，穹顶星轨的幽光刺破黑暗，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微弱的电流般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肌肉本能地紧绷如铁。

　　“你…是谁？”破碎的气音从他喉间挤出，带着血肉初愈的嘶哑，更似濒死野兽戒备的低吼。新生的意识在疯狂预警：危险！那双眼睛的主人，深不可测。

　　虚空盘坐的身影纹丝未动，脚下金色算阵无声流转，血玉数字已悄然变幻：

　　耗：...折上品灵石一千三百一十四万

　　“世人称我寒棃君，”夏晗笙的声音依旧温凉，波澜不惊，如同陈述星轨运行的定律。“你只需知晓，我帮你就够了。”

　　“……助……我。”殷慕纯低声呢喃，瞳孔微微放大。宗门血色的夕阳，拍卖会璃盘中断裂的肢体，被世界彻底遗弃的无尽黑暗与痛苦，不受控制地在脑海翻涌。恨意在胸膛炸裂，周身黑气再度翻腾。

　　夏晗笙指尖轻抬，一缕傀线金芒骤亮——

　　“呃！”殷慕纯左肩新生血肉骤然凹陷，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鲛鳞与莲纹在剧痛下再度暴起冲撞，血纹如冰裂般在瓷白肌肤上蔓延又隐去。

　　“年轻人，火气收一收。”夏晗笙将最后一滴金莲血导入新生的经络，千丝傀线自穹顶撤回，迅速聚拢缠于腕间，化作一枚古朴的银镯。

　　“……代价。”殷慕纯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周身怨气如退潮般缩回体内，眼底沉淀下经历过极致黑暗后的死寂。再造之恩，复仇之刃，岂能无价？这道理，早已用血肉刻骨铭心。

　　“4607，拟契。”夏晗笙打量着那具新生的、堪称完美的躯体，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指间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腿间懒猫的软毛，在它颈肉上轻捏了捏。与此同时，食指指尖微动，一缕比星尘更微渺的金芒一闪而逝，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白猫体内。

　　“哈～收到指令，喵。”4607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轻盈跃下夏晗笙的膝头，踱步至莲台边缘，停在殷慕纯面前。它抬起猫爪，精准地、虚虚地摁在殷慕纯的眉心。动作看似随意，爪下却隐有齿轮虚影转动，某种跨越维度的规则之力悄然渗入。

　　殷慕纯识海深处，一个冰冷的光团凭空浮现，自顾自地展开，化作一张悬浮的、跳动着幽蓝数据的虚幻纸张：

　　『以汝残躯为引，铸吾所求之傀。

　　吾赐汝刃，戮尽仇雠。

　　血债血偿时，身魂尽付。

　　契诚无悔，违者....魂散道消。』

　　字字句句皆如冰冷的枷锁，散发着不祥的红芒。文字下方，荆棘缠绕而成的签名位正闪烁着刺目的、已然完成的印记。

　　“傀……？”

　　殷慕纯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胃部反射性地痉挛。不是交易，不是奴役……竟是作为“材料”？作为一件……器物？一种被彻底审视、被冰冷估价的不适感，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裹紧了心脏。

　　夏晗笙并未给予他选择的余地。那冰冷的规则之力如同无形巨手，扼住了他意识的咽喉。

　　“代价……便是这副残躯？”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颈侧肌肤下，幽蓝鳞片迅速蔓延，覆盖了半张面孔，妖异美感下透出冰冷的非人质感，耳后腮状结构微微翕动，识海中弥漫开深海独有的腥咸气息。

　　“……呵”

　　一声嘲讽的轻笑，如同惊雷炸响！识海中属于人族的、温暖模糊的宗门景象，瞬间被滔天的巨浪淹没、崩解。磅礴的海水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将他拖拽向不见天日的深渊。嶙峋如白骨的发光珊瑚丛森然矗立，奇形怪状的深海鱼影在感知边缘游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

　　死寂之中，夏晗笙冷酷的意志化作漫天流萤，强行烙印在识海的每一个角落，瞬间铸成一座无形的囚笼。

　　这具新生的血肉，仿佛再次被置于那冰冷的展台，被估价，被定义。

　　然而……

　　这重新奔涌的力量，这从永恒死寂中被强行唤醒的知觉，是如此的真实而磅礴。

　　在这片由仇恨与冰冷构成的绝望汪洋里，唯有那虚空中漠然俯视的身影，是唯一能投下光的存在。

　　一股认知的洪流裹挟着更深沉的东西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喧嚣。

　　...这束缚，是枷锁，是囚笼。

　　却也是……无垠死海上唯一的浮木。

　　血肉也好，材料也罢，这残躯本就是捡回来的。若能化为利刃，饮尽仇雠之血。交付给这深渊之主，又有何不可？只要能复仇，他可以是任何东西。命运的荒谬感，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漠然覆盖。

　　所有翻涌的念头，在仇恨的烈焰中反复锻打、淬炼，最终化为对彼岸的绝对依附和对力量的极致渴求。

　　识海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景象重新化为刻意维持的宗门温暖宁静。恐惧沉入意识最深的底层，被坚冰封存。

　　他那如琉璃破碎般的眼眸里，仇恨与某种冰冷的希望交织，最终凝固为斩断过去、拥抱深渊的决绝。

　　殷慕纯撑起虚弱却蕴含新生力量的身子，向着虚空中盘坐的身影，深深叩拜下去。额头重重抵在温润却冰凉的玉台上，感受着这具躯体的鲜活——这由对方赋予的、即将用于复仇、也终将归于对方的容器。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挤出几个沙哑、低微却异常清晰的音节，带着献祭般的平静：

　　“谢……”

　　“寒棃君。”

　　殷慕纯的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灵玉台上，那声嘶哑的叩谢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漾开微弱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寂静吞没。玉台的寒意与躯体内奔涌的力量形成奇异的对峙，无声昭示着这“存在”的本质——是馈赠，更是牢笼。

　　虚空之上，夏晗笙眸底星尘明灭，终归于一片深邃漠然。那沉重的叩谢与契约缔结，于他而言，不过是星轨运行间一次微不足道的尘埃碰撞。

　　指尖在虚空中划过玄奥轨迹，脚下金色算阵中鲜红的数字应势崩解，化作缕缕金烟，无声没入其宽大的袖袍深处。待最后一缕金烟隐去，原地只余空寂，仿佛那血色数字与方才一切，从未存在。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莲台空间，唯有地脉深处寒髓翻涌的微弱汩汩声，以及穹顶星轨偶尔流转的、几不可闻的嗡鸣。殷慕纯依旧维持着叩拜的姿势，额头紧贴冰冷的玉台，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在契约枷锁下奔涌、蛰伏。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坠入更深渊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喵嗷——！”一声突兀的尖锐猫叫划破寂静，一个毛球从虚空中被抛了出来。

　　4607在空中灵巧地稳住身形，抖了抖蓬松的白毛，故作威严地咳了一声，踱步至莲台边缘。

　　“咳，那谁，起来吧，别跪了，”它蓬松的白尾尖不经意间扫过殷慕纯赤裸的脊背，“主子早走了，喵。”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他沉浸在契约与仇恨中的紧绷神经。

　　一股陌生的、几乎被遗忘的热意猛地窜上耳廓！殷慕纯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冰冷的寒潭中被捞出，经历血肉重塑的非人痛楚，再到契约烙印的冲击……他这副新生的、被精心锻造的躯体，此刻竟是不着寸缕。

　　彻骨的寒意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从玉台渗入肌肤，激起一层细微的颤栗。新生的肌肤光洁如瓷，在幽蓝寒髓与星轨微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非人质感的冷白。那些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如同冰裂纹般的青络和血纹，在白皙的底色下显得愈发妖异。少年十四岁的身形尚显单薄，却已初具力量感的线条，此刻因羞赧和瞬间的慌乱而微微绷紧，肩胛骨和脊椎的弧度清晰可见。

　　“啧啧，虽说他这人嘛……”4607的碧色猫瞳里带着一丝好奇，绕着玉台踱步，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视着这具赤裸的杰作，甚至伸出爪子，好奇地在那紧实挺翘的臀部轮廓上虚虚点了一下，“但这手艺确实没得挑。瞧瞧这腰线，这肌理，喵。”
　　殷慕纯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遮挡，却在目光触及莲台光滑如镜的表面时猛地顿住——镜中倒影里，那双琉璃破碎般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映出了自己耳尖那抹突兀的、鲜艳的绯红。

　　这微弱的生理反应，这属于正常少年的羞赧，在血海深仇与新铸的冰冷躯壳之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对自身软弱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冲垮刚刚建立起来的决绝堤坝。他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楚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

　　4607两只爪子虚空一扒拉，勾出一件竹青色的布料，轻轻抖落，自动覆盖在殷慕纯身上，化作一件宽大的长袍，瞬间掩去了那具微微战栗的躯体。

　　竹青的衣摆落地，殷慕纯的脊背坚挺如松，衣料上传来微微的药香，心中闪过一丝涟漪，继而又如星火寂灭，这不过铸剑师随手抚去胚体表面的一粒微尘。

　　4607轻盈落地，蓬松的白尾懒洋洋地扫过地面，仿佛刚才那点尴尬从未发生。它碧绿的猫瞳瞥了一眼垂首僵立的殷慕纯，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慵懒的机械感：

　　“喵，别傻站着了，这地方地脉寒气蚀骨，你刚塑好的‘胚子’可扛不住太久。走吧。”

　　猫爪朝着莲台边缘虚空随意一划，空间漾开圈圈水波涟漪，幽蓝寒髓符文疯狂旋转坍缩，液态星光与森然寒气交织，一道光怪陆离的裂隙豁然洞开：扭曲藤蔓、倒悬山峰、金色河流……混乱维度碎片在其中沉浮。4607轻巧跃入，身影被拉长扭曲。

　　殷慕纯垂眸，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踏入那片空间乱流。短暂的粘稠滞涩感后，眼前豁然开朗。

　　神隐谷深处，灵气氤氲如雾。

　　青石板小径蜿蜒，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草木清香与淡淡烟火气。引路的傀儡仆早已静候，靛青布衣，笑容温煦，躬身行礼：“公子安好，这边请。”他举止流畅自然，唯眼神空洞。

　　沿途，垂钓者、对弈者、侍弄奇异花草的“人”，动作精准，眼神平静。山谷的“宁和”，似一层薄纱覆于冰冷内核。

　　小径渐入幽境，两侧景象悄然变幻。一片花瓣悠悠地飘来，蹭过殷慕纯的脸颊，触感微凉，但道韵低微。

　　他抬眼细看，那层层叠叠的冰晶花瓣之下，树干纹理间竟隐约流转着极其精妙的灵力脉络，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强行锁住这份“完美”的盛开姿态，使之沦为永不凋零的精致盆景。这漫山遍野令人惊叹的梦幻美景，不过是法术精心雕琢、持续消耗巨大灵力维系的冰冷造物。

　　一丝极淡、不易察觉的讥诮掠过殷慕纯琉璃般的眼底。虚假的生机，永恒的囚笼……这里的一切，都印证着那位“寒棃君”的本质。

　　“喵，”4607踱步到那引路的靛青布衣傀儡脚边，仰起猫头，用一种熟稔又随意的口吻问道，“喂，菩提木，主子吩咐安排给他的窝，在哪儿了？”
　　那被称作“菩提木”的靛衣傀儡闻言，脸上温煦的笑容纹丝不变，空洞的眼珠转向4607，声音依旧温和流畅：“回禀4607大人，谷主吩咐，将殷公子安置于‘枕流居’。”

　　它微微侧身，指向小径深处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幽静方向，动作精准地如同尺量：

　　“枕流居位于谷主所居‘枕月居’东侧百步，临溪而建，清幽雅致，最是适合静养。”

　　殷慕纯顺着傀儡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青翠藤蔓掩映间，隐约可见一角飞檐，檐下似有潺潺水声传来。枕流居……枕月居……百步之遥。这距离，近得如同囚笼紧邻着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