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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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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低哑的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你”,在寂静的空气里散开,却好似沉甸甸地落在她心尖,激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她看着他烧得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即使在病中也依旧明亮的眼睛,酸酸的。
“光说谢谢有什么用!”
她声音不大,在这个破败的屋子里却掷地有声,手上搀扶的力道也加重了。
“你得听我的,你烧成这样,伤口必定也恶化了,再硬撑下去,还没等太子的人找到,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谢杳还想说什么,喉间又是一阵翻涌的腥甜,他强行咽下,额角的汗珠却滚落得更密了。
身体的沉重感和阵阵眩晕骗不了人,他确实已近强弩之末。
他抬眼,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在这白日里无比清晰,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关心。
他有些失语。
他原本平静寡淡的心潮,此刻却在她面前,被这汹涌的关切逼得节节败退,波涛汹涌。
“好……听你的。”
他终于低低应了一声,再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枯木。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残余的气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崔羡好身上倾斜了几分。
他呼吸变得沉重,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又像是陷在粘稠的泥沼里。
他努力想稳住身形,脚步摇晃,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崔羡好单薄的肩头。
“谢杳!”
崔羡好惊呼一声,被他骤然加重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连忙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才勉强撑住,隔着那身粗糙的布衣,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异常的滚烫和微微的颤抖。
“没……”
谢杳想说自己能走,可刚吐出一个字,喉头又是一阵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咬紧牙关,将那口血再次咽了回去,额角青筋微微凸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别说话了。”
少女打断了他,搀扶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架着他。
“看着我脚下,慢慢走。我扶着你,你省点力气。”
她半拖半抱地支撑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她环顾了一下这间破败的屋子,目光扫过那些缺角的瓷碗和摇摇欲坠的桌椅,最终落在紧闭的门扉上。
深吸一口气,她扶着谢杳,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门口挪去。
谢杳的头无力地垂着,额角抵着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再坚持一下,”崔羡好低声鼓励,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马上就出去,找大夫,很快就没事了。”
她几乎是半扛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门口。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田野间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远处村庄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田野开阔,几乎没有遮蔽物,以那群人那番大动干戈的动静,应许是还没搜到这里。
“走这边。”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搀扶着谢杳,尽量避开村庄的主路,沿着屋后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谢杳的身体越来越沉,脚步虚浮得几乎无法着力,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最终没被谢杳抑制住,他面色已经惨白,唇色完全消失。
他身体猛地一颤,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去,连带着崔羡好也差点被他带倒。
“幺幺!”
崔羡好慌忙稳住他,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那点泪痣此时跟着痛苦的眉眼上提,嘴角还渗出的一丝刺目殷红。
她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焦急地拍抚着他的背,“你怎么样?别吓我,幺幺。”
谢杳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少女焦急的面容,他眉头蹙的更深了。
他费力地抬手,似乎想抹去嘴角的血迹,手却抬到一半就脱力地垂下。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的让崔羡好听不真切,全被风吹散。
“幺幺?你说什么?”
在原地恍惚了一段时间,谢杳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继续向前走。
崔羡好手上的皮肤因为搀扶的动作和少年身上粗糙的衣袖相触碰,无比滚烫的温度从那里传来,她心里有些发沉。
村庄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村口老槐树下坐着几个闲谈的老人。
崔羡好的手心沁出了汗,她扶着谢杳,在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丛茂密芦苇后停了下来。
芦苇刚好盖住他们的身影,崔羡好在草地前蹲下,手在泥地里碾了好几下,变得脏兮兮的,转身看见少年雪白的脸色。
她一只手扶在少年精瘦的腰间,另一只伸手将那些泥灰往谢杳连上抹。
看见谢杳不避不躲的,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动作却更加轻柔仔细。
将那些灰土在他原本过于清俊苍白的脸上细细涂抹开,试图掩盖那份与这荒郊野外格格不入的矜贵和此刻病态的脆弱。
“这样……大概能好一些。”
她低声道,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留下斑驳的污迹。
那双即使在病痛折磨下也依旧漂亮的桃花眼半阖着,长睫微颤,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温顺的纵容和乖巧。
“嗯。”
谢杳低低应了一声,他视线已然有些模糊,也分不清少女的神色。
他顺从地任她摆布,身体大半的重量依然倚靠在她身上,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蹭着她的鬓角,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带来一阵异样的麻痒和更深的焦灼。
崔羡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和沉重,像一张绷到极限随时可能会断裂的弓弦。
“走吧,我们得快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和越发沉重的忧虑。
再次架起他,几乎是半扛着他,艰难地拨开挡路的芦苇,朝着村口的方向挪动。
离村口越来越近,槐树下老人们的闲谈声隐约可闻。
崔羡好强迫自己镇定,尽量让步伐显得自然些,仿佛只是搀扶着一个醉酒或同样疲惫的同伴。
她能感觉到谢杳在努力配合,试图自己支撑一部分重量,但几乎是杯水车薪。
谢杳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她愈发心慌。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通往村子的那条土路时,谢杳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咳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带着破碎的气音。
他猛地别过头,试图避开崔羡好的视线。
但一抹新的,更深的血红还是迅速染上了他刚刚被泥灰覆盖的唇角。
“幺幺!”
崔羡好心脏骤缩,连忙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慌乱地用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迹。
那温热的液体沾染在她的指腹,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灼烧着她的神经。
谢杳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他想清醒过来,却被这病体拖拉着。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她,却只捕捉到一片晃动的光影和那双琥珀色眼瞳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来人啊!有没有人帮帮忙!”
崔羡好再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行迹,她紧紧抱住谢杳瘫软下滑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口的方向嘶声呼喊。
清亮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焦急而微微变调,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惊起了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呼救声在空旷的晨野里显得格外尖锐,瞬间撕裂了村庄清晨的宁静。
槐树下原本悠闲交谈的老人们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惊疑,纷纷朝声音来源的芦苇丛望去。
几个扛着农具正欲下田的壮年汉子也闻声停下脚步,警惕地互望一眼,随即放下锄头镰刀,快步朝这边奔来。
“怎么了?出啥事了?”
“谁在喊?在那边芦苇荡里!”
“快!去看看!”
杂乱的脚步声和询问声迅速靠近。
崔羡好紧紧抱着谢杳瘫软滚烫的身体,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越发微弱。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只看到几双沾着泥点的草鞋和卷起的裤腿出现在视野边缘。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嗓子因为刚才的嘶喊而干涩发痛。
“他受了伤,烧得很厉害,吐血了……”
最先赶到的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枯瘦的老者,他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谢杳灰败的脸色。
老者伸出手,粗糙的指节探向谢杳的颈侧,又迅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热毒攻心,伤得不轻。”
老者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他快递反应过来,转头唤旁边赶到的两个壮汉。
“柱子!二牛!别愣着!快!把这后生抬到老张头那儿去!他懂点草药!”
被点名的两个精壮汉子立刻应声上前,小心却有力地从崔羡好臂弯里接过谢杳。
失去支撑的崔羡好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旁边一个农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姑娘,你没事吧?”
农妇的声音带着乡音的质朴关切。
崔羡好摇摇头,挣扎着站稳,视线紧紧追随着被抬起的谢杳。
“我没事,大娘,求你们救救他,他烧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