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东栏梨花》苏锦清

5、横生波折

　　颉跌志知道这一下他是再也躲不过的了，他认命地闭上眼，心中哀叹：活了大半辈子，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伴随着桌椅碎裂的“噼啪”声，颉跌志忽觉得自己的领子被人提起，他心中一紧，再回神间只见四周木屑纷扬，自己早已被人拖拽到半尺之外。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向护在他身前的李重进，内心充满了感激。
　　李重进长剑一指，声音冷如冰渣：“小小年纪出手竟如此狠辣，当真要他的性命不成？”
　　王紫嫣向身后甩出一鞭，鞭尾恰好抽在躲在角落的小二脸上，小二捂着脸大声哀嚎，鲜血顺着指缝淋漓而落。
　　她看向李重进厉声道：“多管闲事！本姑娘杀谁与你何干？如今我又伤了一个，你又能怎样？”
　　“那我便杀了你这毒妇！”言罢，李重进以更凌厉的剑势急速攻去。
　　陆定凑近陆青问道：“哥，这女子嚣张跋扈又随意伤人，方才你为何不让我教训她？”
　　“你不是说颉跌志之前冒犯过小姐？既然如此，有人替咱们教训他岂不更好？”陆青抱剑在一旁作壁上观。
　　陆定不解道：“那你又为何让我叫来李重进去救颉跌志？”
　　“谁说我要救颉跌志？那女子跋扈可恶，我不过想找个人教训她！”
　　陆青看向打斗中的二人：“这女人根本不是李重进的对手，不出十招她必败无疑。”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王紫嫣便被李重进从半空中踢下来摔落在地。
　　“哥，你看那小二的脸！”陆定惊道。
　　陆青猛然回头，见那小二早已昏过去，半张脸呈现乌紫色，分明是中毒之象！
　　再看颉跌志，此刻也是同样昏迷过去，面无人色。他向那女子手中的长鞭细看去，不由瞳孔一紧，那鞭上的斜刺竟是淬过毒的！
　　李重进举剑正欲向王紫嫣刺去，王紫嫣突地诡异一笑，左手往腰间一探，手腕翻转间一把白色粉末便向李重进扬去。
　　陆定高声提醒：“小心有毒！”
　　李重进慌忙退后，这才险险避过，口中怒道：“卑鄙！”
　　王紫嫣唇边溢出鲜血，扶着桌椅缓缓站了起来，轻蔑笑道：“有本事你就别躲啊！”
　　李重进望见人事不省的颉跌志，长剑一指：“把解药交出来！”
　　王紫嫣抚着胸口走到窗前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口气极为傲慢：“那老头的命捏在我的手里，你能拿我怎样？”
　　“你若交出解药，我或许会饶你一命，否则我就杀了你！”
　　“呵呵，杀我？好啊，不过，有人要给我陪葬了！你若想那老头死，就尽管动手！”
　　二人正在僵持间，有手下自后院匆忙奔来，来人对着李重进一番耳语，李重进闻言眸中一紧，双眉立时深深凝结。
　　李重进愁眉不展之际，郭荣与柳纤儿终于回来了。李重进一脸凝重地走到郭荣身前将前因后果详述一番。
　　郭荣环视着堂内情形对李重进道：“你先把颉跌志送进卧房，命人去请大夫给他和那个小二先行诊治看能不能解毒，解药这里我来想办法。”
　　见李重进仍是面有难色，郭荣凝眉问道：“还有事？”
　　“我们的茶货被官府给劫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我们怕惹麻烦所以没有抵抗，官兵还没走远，要不要我带人去把货抢回来？”
　　郭荣眸沉似水：“我们进城的时候也许就被盯上了。罢了，先救人要紧！”
　　柳纤儿将几个孩子交给陆定带去安顿，听到二人谈话，她对陆青使了个眼色。
　　陆青颔首会意，心知这是要他去打探茶货之事，临去之前他向柳纤儿叮嘱道：“四小姐请务必小心，那红衣女子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擅用毒。”
　　此时，郭荣已然走上前去拱手行礼：“在下郭荣，方才郭某友人的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王紫嫣望着身前的男子，此人方才一踏入客栈她便注意到了，白衣墨发，气度高华，让人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再听这人言语有礼，声音低沉煞是好听，对他的好感更是又多了几重。
　　她斟酌几息，语气低柔道：“我本不欲生事，只是恶人先冒犯于我，无奈……”
　　李重进横眉一拧，亮出长剑：“你竟颠倒黑白，贼喊捉贼？你说谁是恶人？”
　　王紫嫣眼中含着委屈：“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会与你打起来，你敢说不是你先对我动的手？咳咳……”
　　她似是牵动了伤势，猛咳了几声又道：“我一介女子哪里是你的对手，本来只是想与你比划几下，谁知，咳咳咳咳……我这一身伤，难不成是我自己打的？”
　　“你！你这刁妇，今日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看剑！”
　　郭荣喝道：“重进！住手！”
　　李重进怒不可遏，见郭荣面上冷淡，他心有不甘只欲一意孤行，郭荣却跨上前来，拦住他的去路直直与他对视，端的是不怒自威。
　　他张了张口好似要说什么，却见郭荣面上虽是古井无波，眸中却分明隐着三分凌厉，他终是有些忌惮，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疾走。
　　行至门前，他一剑向后挥去，寒剑带着戾气钉入朱红色的廊柱之中，众人望去，那剑堪堪入木三分。
　　郭荣瞥了一眼那仍在颤动的剑身，对那王紫嫣颔首道：“郭某想来，姑娘定不是个恶毒之人，颉跌大哥年事已高，那小二更是无辜，还请姑娘赐药。”
　　“我，我从不是个恶毒的人！只是，我心情不好，那个老头又惹了我。”王紫嫣慌忙解释，生怕被他认为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虽然她平时也确实不大讲道理。
　　柳纤儿挥扇走上前来，笑得一派风流闲雅：“姑娘所言极是！在长鞭上种刺，又在斜刺上淬毒，心情不好就随意伤人，伤了人之后还能颠倒黑白，这些哪里是恶毒就能一言以蔽之的？”
　　王紫嫣柳眉倒竖，望向柳纤儿怒道：“你是何人，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柳纤儿折扇一收，不客气道：“在下柳子谦，姑娘如果不想在下动口，那在下就只有动手和姑娘比划比划了！”
　　她眼梢淡扫郭荣：“只是我这人不解风情得很，绝不会像郭大哥这般怜香惜玉。”
　　王紫嫣俏脸一红看向郭荣，见他正襟而立，眉目无澜，心下只觉得着这男子十分端正有礼。
　　他不仅没有对她疾言厉色，方才还喝斥了手下，如今这个叫柳子谦的臭小子将她在鞭上种刺淬毒的事一一说出，他依然没有半分不悦的神色，想来他定是对她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想到这，她的心中更是愈发悸动。
　　见她一副春心荡漾陷入沉思的模样，柳纤儿只好用折扇在她眼前挥动提醒道：“姑娘怎么还不出手，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只需将解药交出，再跪下认个错，我便放了你！”
　　王紫嫣心头怒起，右手一抬，口中喝道：“看鞭！”
　　袖影晃动，她的手腕狠疼，竟是被人一把擒住右手反扣到身后，鞭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诧异回头，望见郭荣刀削似的侧脸，搭在腕上的指骨虽只用了三分的力，但分明是扣在她的脉门之上，她知道只要他想，她的命即刻就可以了结。
　　王紫嫣的眼眶倏地红了，方才还翩翩有礼的俊朗男子，此刻面容淡漠得像是一块寒玉，薄唇轻启，他的声音让她生生打了个噤：“你不能动他！”
　　她愤恨地望向那个叫柳子谦的臭小子，发现他此刻正紧紧盯着郭荣，那一双眼睛里柔情氤氲，光华璀璨。
　　她的心中忽的就生出莫名地妒意，这个柳子谦凭什么就能得他这般庇护？嫉妒的怒火在心尖熊熊燃烧让她直想杀了他，她的左手正往腰间探去。
　　“啊！”随着一声痛呼，她的左手竟也被郭荣反扣住。
　　“把解药交出来！”郭荣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休想！今日我偏要那老头的命！”王紫嫣倔强地扭头，眼睛死死盯着柳纤儿。
　　“那我若是杀了你呢？”
　　“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解药，那老头一样要给我陪葬！想要解药，你就让那老头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响头！”
　　郭荣手上再使力，王紫嫣吃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死死咬着嘴唇硬是不求饶，此时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郭荣有些头疼地拧起双眉，一时僵在了那里。
　　柳纤儿对郭荣笑道：“郭大哥，对待女子怎能如此粗鲁？你先放开她，我有办法！”
　　郭荣放了手，一双墨眸定定注视着柳纤儿，端看她如何破解这棘手的难题。
　　王紫嫣正含泪松动筋骨，忽然银光一闪，三枚银针破空而来，只是一瞬便齐齐扎入了她的右臂之中。
　　王紫嫣抱臂痛叫，巨大的痛楚让她一把挥开了身旁桌上的碗筷杯盘，一片狼藉中她伏在桌上颤抖着捋开衣袖。
　　原本细白的手臂此刻红肿不堪，臂上数条筋脉凸显交错呈现紫红色，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没有，没有，丝毫没有银针的痕迹，可是她的手此刻却如万蚁噬咬一般，疼痛得钻心刺骨。
　　她又恨又怕，眼睛仿佛浸了毒一般地望向那个始作俑者，那个一直挥着折扇的柳子谦！
　　柳纤儿笑容明媚，收扇往左手一敲，故作惊讶道：“哎呀，姑娘莫怪，我这一个不小心怎么就扎着你了呢？”
　　王紫嫣咬牙痛叫：“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和姑娘一样……”他挥着折扇，一派怡然自得，“我也有在兵器上淬毒的习惯。”
　　王紫嫣双眼一睁，心下惊怒：“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柳纤儿惋惜道：“姑娘莫怕，这毒绝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啧啧啧，你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王紫嫣大惊，额上早已沁出汗珠，眼中满是害怕焦灼。
　　柳纤儿走到她的身前，用折扇替她轻扇了两下笑道：“怎么？害怕了？你刚刚不是还吵着要别人的性命吗？我又不杀你，你怕什么？”
　　她又循循善诱起来：“怎么样？乖乖把解药交出来，等他们的毒解了，我自然会给你解毒！”
　　瞧见王紫嫣松动的表情，她又威胁道：“当然你若是冥顽不灵，我也不介意再取了你另一条胳膊！”
　　王紫嫣疼得冷汗直冒，思度片刻，终于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往桌上一扔：“解药拿去！”
　　柳纤儿将解药交给郭荣，郭荣唤手下拿去给颉跌志和小二服用，不出一刻钟，有人回报二人的毒都解了。
　　王紫嫣此时已是面色惨白，她冲着柳纤儿哭道：“解药是真的，你还不给我解毒！”
　　柳纤儿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磁石往王紫嫣手臂上一探，三枚银针瞬时被吸了出来，而那红肿竟也消了许多，她拿出一颗药丸道：“吃下去。”
　　王紫嫣惊疑地看着她，转而又看向那药丸，迟疑着该不该吞下去，却听柳纤儿戏谑的声音传来：“你可以不吃，只是毒解不了，你的胳膊废了可莫要怪我！”
　　王紫嫣踌躇片刻将药丸吞下，如刀的眼神剜向柳纤儿，触到柳纤儿嘲讽的眼神，她咬着牙心有不甘地抱臂离开。
　　踏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望向郭荣，那眼神复杂而缠绵，却心寒地发现郭荣背门而立，目光紧凝着那个柳子谦，从始至终不曾看过她一眼。
　　郭荣问柳纤儿道：“你给她下的什么毒？”
　　“我哪里有那些下作东西？不过就是用银针封住她几个穴位而已。”
　　“那你给她吃的是？”
　　“方才从厨房拿的巴豆，她那么恶毒，我只是让她泻泻肚子，去去毒气！”
　　她转头看向郭荣，口气中含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醋意：“你起初对她那般怜香惜玉，莫不是见她貌美就舍不得下手了？”
　　他的薄唇浅笑：“我不眼拙，云泥之别倒是还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