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悯生：问道尘心》夜岚玘

10、流光绮梦：七宝蜜语

　　睡梦中的我被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惊醒了。这样克制的节奏，宗门内唯有一人。（本来还有起床气的，这下一点都不敢动）

　　"老师？"我赶紧推开门，尘心一袭素白常服立在阶前，银发用湖蓝色缎带松松束着，整个人透着罕见的闲适。

　　朝晖为他明晰的下颌线镀上柔边。他手中执一顶轻纱帷帽，见我回应，眸光微微漾动："今日天色澄明，可愿随我去七宝城？"

　　"现在？"我一时怔忡，手中的门框被抓出浅痕。（等等等...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这是他说的话？？？）

　　尘心喉结轻滚："宗内缺几味药材。"顿了顿，又添一句，"你受伤在屋里闷了这些时日，也该出来散散心。"

　　（哦，原来是为这个...）

　　心底泛起些微波澜，但我仍迅速颔首："我即刻更衣。"

　　"不必拘礼。"他将帷帽递来，"城中人多，戴上稳妥。"

　　帷帽轻若流云，边缘绣着疏落的银竹纹。我刚要戴上，忽觉异样："这是..."

　　"我买的。"他别过脸，我却瞥见帽檐内侧有个褪色的"尘"字，针脚已显岁月痕迹。
　　（这明显就是他私人物品，且珍藏已久了）
　　七宝城距宗门不过数百里，尘心却选择步行。初夏的风裹挟着草木清气，掠过道旁蒲公英，扬起绒絮如雪。尘心走在我斜前方，衣袖随风舒卷，偶尔拂过我的手背，激起细微的酥麻。
　　（“冰冰的，感觉好凉快”）
　　"老师常去七宝城么？"我轻声探问。

　　"鲜少。"他目视前方，"上次去，还是荣荣满月时。"
　　（满月时？莫不是去挑的礼物么）虽然宗门稀奇古怪的玩意多得很，但小公主喜欢用心的礼物。
　　我暗自讶异，这般繁华之地，他竟几年未涉足。正要再问，前方人声渐沸——七宝城的城门已在眼前。

　　晨光中的七宝城似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青石巷陌两侧商幡招展。卖花娘的竹篮盛满沾露的栀子，茶坊蒸腾着通白雾气，铁匠铺传来叮咚清响。尘心在城门洞驻足，眼眸里映着朝霞，流露出少有的鲜活。

　　"跟紧我...人有点多。"他低语，随即踏入人潮。
　　我突然发现有好多姑娘都看向我们这边满眼都是倾慕的样子。
　　我紧随其后，隔着轻纱贪看这鲜活人间。尘心虽说是为采药，却先引我拐入一条飘香的小巷。甜糯的气息扑面而来，糖炒栗子、杏仁豆腐、酒酿圆子的甜香在空气中交织。

　　"可饿了？"尘心忽然发问。

　　我老实点头，他眼底掠过笑意，径直走向一个糖画摊子。摊主是位皱纹深刻的老人，正用铜勺舀起琥珀糖浆，在石板上勾出翩跹的凤鸟。

　　"要什么式样？"老人头也不抬。

　　尘心望向我，我隔着轻纱轻声道："蝴蝶吧，和我们剑鸣的图案一样..."

　　老人手腕翻飞，转眼间一只剔透的糖蝶凝成。尘心接过递来，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掌心，以前他都会迅速的回避，这次居然没有反应。

　　"当心黏手。"他低声提醒，目光却落在我唇畔。

　　我略掀面纱，轻舔蝶翼。甜意在舌尖绽开，如饮蜜露。尘心凝视这个动作，喉结不明显地滑动，迅速移开视线。

　　穿过食巷，尘心带我来到一家古拙的药铺。掌柜一见他便激动迎上："剑斗罗大人！经年不见，小店生辉啊！"

　　尘心略一颔首，从袖中取出药方。掌柜双手接过，立即唤伙计备药。等候间隙，尘心看似随意地检视药材，余光却不时扫向我手中的糖画。

　　"老师昔日常来此处？"我好奇道。

　　尘心目光悠远："年少时，常为...故人配药。"

　　语罢沉默，但我注意到他指尖抚过柜台一角——那里有道浅淡的剑痕，似是多年前无心所留。

　　离开药铺，尘心忽转去向一家古韵古香的饰品店，玉匾额上"缘玉阁"三字。

　　"稍候。"尘心迈入店内。
　　（么？干嘛不让我进，他进饰品店做什么）
　　透过半掩的门扉，可见他与店主低声交谈。店主是位女子，从内室捧出锦盒。尘心启盒检视，竟露出罕见的满意神色。他付过金魂币，将锦盒小心纳入袖中。

　　临行前，店主忽说了句什么，尘心步伐明显一滞，耳廓泛起薄红。他匆匆出门，见我好奇张望，轻咳一声："走吧。"

　　"老师买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尘心未答，却在一株盛放的桃树下停步。桃花垂落如帘，他示意我转身，从袖中取出锦盒——内里竟是一支青玉发簪，簪首雕成振翅青鸾，目嵌两颗碧玺，在光下流转华彩。

　　"这是嘉奖你勤学。"他声线低沉，抬手为我簪发。

　　他的手指穿行于我的发间，轻柔如对待初雪。指节偶尔擦过耳尖，激起细微战栗。我屏息凝神，心跳如擂鼓。
　　（这是给我买的？！他居然会簪发！）

　　"好了。"尘心退后半步，目光流连于我发间，眸中情绪暗涌，"...很衬你。"

　　我轻触发簪，触手生温，似还带着他指尖余热。正要道谢，尘心已转身："随我去用午膳吧，带你尝尝七宝城的美食。"

　　正午时分，我们来到城中闻名的"醉仙居"。尘心要了二楼雅间，点了几道招牌。一笼水晶虾饺被特意推至我面前："你喜爱的。"

　　（他竟记得...）

　　我偶然提过的喜好，他竟铭记于心。虾饺鲜美非常，我却食不知味，目光总忍不住飘向对面。尘心用膳仪态清雅，修长手指执青瓷酒盏，浅酌时喉结轻滚，莫名令人移不开眼。

　　"在偷看什么？"他忽而抬眸。

　　我慌忙低头，竹筷不慎碰倒醋盏。尘心迅捷扶正，仍有两滴溅在我袖口。他取出一方素白帕子，轻轻为我拭去。帕角绣着微型七杀剑纹...

　　"老师连帕子都备着..."我小声嘀咕。

　　尘心轻咳一声："剑修当重仪容。"

　　午后，尘心陪我逛遍繁华市集。他虽寡言，却在我每次驻足时静候。我看中一对琉璃耳环，他默然买下，立即请老师傅为我雕刻。

　　日影西斜时，我们来到城西的许愿古树下。据说这株是七宝琉璃宗万年灵木能成全有情人和祈求平安的圣地，枝桠上挂满朱红许愿牌。周围有许多年轻眷侣在树下合掌默祷，氛围宁谧美好。

　　"要写么？"尘心忽然问，声线较平日温软许多。

　　我讶然望去，他已向守摊老妪购得两块木牌，递我其一。我们背对背写下心愿，当我悄悄回望，见尘心的侧颜在夕照中格外柔和，长睫掩去眸中波澜。

　　"挂在哪里？"写完我问道。

　　尘心指向高处枝桠："那儿。"

　　我踮脚仍够不着，正要作罢，尘心忽立到我身后。他无需抬手便能轻松触到树枝，这个姿势几乎是将我笼在怀中。清冽的松香环绕着我，他的气息拂过发顶，令我呼吸凝滞。

　　"好了。"他低语，嗓音微哑。

　　我仰首望去，两块木牌并排悬着，朱绳在晚风中轻曳。他的牌上只有简净一行："剑锋常利，护心长安。"

　　归途上，斜阳拉长我们的影子。尘心走在我旁侧，衣袂偶尔相触，却无人刻意避开。途经卖花少女时，他竟停步买下一枝半开的茉莉，别在我衣襟。
　　（花语：“你是我的”）

　　"老师今日...很不同。"我鼓起勇气道。

　　尘心目视前方，唇角却微微扬起："偶尔...无妨。"

　　将至宗门，他忽驻足："今日..."

　　"咳咳，弟子明白，"我连忙接话，"只是采买药材..."

　　尘心却摇头："不"他望向我，眼眸在暮色中格外灵动，"今日，我甚...欢愉。"

　　这句话如蜜滴入心湖，漾开层层涟漪。我们先后回到宗门，在岔路口，尘心忽唤住我："好好休息。"

　　我应声称是，目送他白衣翩然的背影渐远，不由轻抚发间青鸾玉簪。今日种种恍若幻梦，唯有这发簪真切地提醒我——那位不染凡尘的剑斗罗，今日确确实实陪我走遍了七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