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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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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扬州城往南策马半日,便到这座小县城。
小小一座城,虽不如扬州城那般繁华,却也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然此时,街巷上空无一人。
因着疫病一事,家家户户也同扬州城一般,闭门不出。
徐氏布庄内,偌大的漆黑烫金牌匾尚未挂上门头,里面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前堂之中,铜盆中火苗猛地蹿起,渐暖的春日热得人一身汗。
齐卿禾错开稍许,瞧着那铜盆,烈焰翻滚,颜色各异花式精巧的布料被扔进盆中,眨眼间化为灰烬。
凡丽娘经手的布料,尽数在此,由县令盯着毁了去。
“这几日疫病事大,姑娘无事少出门为好。”县令年近半百,捋着胡须板着脸道,言语间极为严肃。
“劳烦大人跑这一趟。”齐卿禾颔首,县令来此自是不会只看她如何销毁这些东西,还同她讲了很多县城之事。
譬如城中半数皆染上了疫病,包括与齐卿禾相熟的李大娘,高热两日未退,直至昨夜方才好些,县令已上报扬州城与京城,请求医师相助。
县城中但凡染病的,尽数安置在驿站行宫之中,不与旁人往来,不允许亲人探视。
唯一例外的便是丽娘。
齐卿禾听懂了县令的言外之意,再三谢过,将人送走,这才往后院而去。
这已是丽娘生病的第二日,昨日太子送人来,丽娘好转很多。
待齐卿禾推门,丽娘这会正倚着床榻,吃粥喝药,瞧着东家姑娘进来,掀开被褥就要起身,被旁侧人七手八脚按住。
齐卿禾快步走近,“丽娘今日感觉如何,可还好些?”
“好多了。”丽娘连连点头,眼眸中水光泛泛,她听琴儿姑娘说这几日的事,说东家姑娘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照顾她,为她请医师喂药,她一时激动,语无伦次到:“多谢东家姑娘这几日照顾我,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愿余生皆听东家差遣。”
“那倒也不必。”听得齐卿禾哭笑不得,赶忙扶住要跪拜的人,“我能有什么差遣的,你好生休养便是,旁的都不急…”
她嘴角弯起,圆圆的杏眸宛若月华,轻轻拉住丽娘的手,正欲安慰丽娘几句,身形晃悠,脑袋抽疼,眼前骤然一黑,竟直直地栽倒在丽娘身上。
丽娘怔愣一瞬,手忙脚乱扶住东家姑娘,旁侧看守丽娘的医者连声唤人,屋外承惜带来的小厮侍女鱼贯而入,半抬半扶着将人带回了姑娘的寝屋。
…
不知过了多久,齐卿禾只觉浑身酸疼,脑袋似有千斤重,沉重的眼皮怎么也抬不起。
身边有人走来走去,脚步声嘈杂凌乱,夹杂着激动的话语,吵得人头疼欲裂。
她张张嘴,喉咙火辣辣的疼,竟说不出话来,手指微微动弹,身上裹得厚厚的被褥,热得她浑身冒汗,湿津津的,颇为难耐。
很快,她的手被人握住,握住她的那双手,手心长满了茧,圆圆的手指粗糙,划得她有些痒,但不疼。
这是阿娘齐徐氏,齐卿禾即便是闭着眼也不会认错。
苦涩的汤药被一勺勺喂下,顺着咽喉流入身体,直至结束,那股子酸疼方才好些,鸦羽般的眼睫轻颤,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阿娘那通红的眼眶,不住抹泪的眼角,再侧首则是小妹齐卿语,琴儿和承惜,并一位诊脉的医者,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姐姐,你可算醒了。”齐卿语拍拍胸脯,和齐徐氏合力将人扶着坐起,又喂了些水,巴巴看着人,“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幸好有大夫在,诊治及时,方不至于延误。”齐徐氏抹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都说这些事用不着你亲力亲为,你偏不信,这下可好,自己也病倒了。”
“还好没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怎么办?”齐徐氏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齐卿禾张张嘴,沙哑的嗓子仍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抱紧阿娘,脑袋昏昏沉沉的,眼中人影重重叠叠,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下意识般安抚着阿娘。
少顷,齐卿禾方觉嗓子好些,声音嘶哑解释:“阿娘莫怕,这么多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她心中涌上一阵后怕,这疫病来势汹汹,她也不曾想到自己会病倒,毕竟她自幼到大都不怎生过病。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齐卿语拉开两人,免得两人相拥一起抱头痛哭,“伯母放心,这么多大夫在呢,姐姐不会有事的。”
“是啊夫人,姑娘这会刚醒,身子还虚,不好情绪激动,夫人陪伴这么久,不若先去歇歇,明日再来探望姑娘。”承惜适时插话,眼角余光瞥向窗外,只一瞬便收回。
齐徐氏如梦初醒,忙不送点头,“那你好生歇息,我就在隔壁的寝屋,有事唤我,莫再要逞强。”
齐卿语也跟着附和,“一会我让厨房送些清淡的粥来,姐姐记得吃些东西再睡。”
齐卿禾一愣,抬首望向屋外,昏暗的夜色一片朦胧,几盏明亮的灯高悬,照亮了小小的院落。
院中几个帮工皆在守着,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往里张望。
齐卿禾怔愣一瞬,赶忙收回目光,垂首掩住眼底的水光,应声是。
齐卿语搀扶着齐徐氏,缓缓出屋。
不消一刻,关好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她闻声看去,还是熟悉的人。
箫君柏丝毫不觉有何不对,大步走近,一把将人拥在怀里,伸手触碰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太子不由得皱眉,“现在感觉怎样,可有好些?”
齐卿禾恍若未闻,见他如入无人之地,进去随意自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殿下来的及时,我好得很。”
箫君柏硬是从这嘲讽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抱怨,嘴角弯起一瞬,复又绷直,按着齐卿禾的双肩叫她躺下。
齐卿禾盯着他,浓密的眼睫轻颤,乌黑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今日有事,故来迟了。”箫君柏淡声道,端起床边的茶碗,喂她喝水。
他当真脱不开身,来扬州本是为了查案,皇弟又受伤,今日午时将近,方才清醒,这才马不停蹄赶来。
只是没必要说,恐齐卿禾误会他狡辩。
齐卿禾眉头轻拧,她问的是这个么?话虽如此,汤勺递在嘴边,她下意识张嘴。
温热的茶水顺喉咙滑落,苦涩过后,是丝丝缕缕的甘甜。
箫君柏放下空碗,仔细替人掖好被角,“我待不了多久,明日我让承惜送你去扬州城。”
说的是肯定语式,而非询问。
齐卿禾同太子相处数月,对这语气颇为熟悉,也不知是不是在病中的缘故,加之她这会儿也未顶着太子妃的身份,当即没好气回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哪轮到我来置喙。”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箫君柏眉头皱得更紧,他将人往里挪了挪,自个侧身躺下,语气尽量放缓,“我有政务在身,去扬州能照料你。”
这算是解释?齐卿禾往常倒没听过太子这样温和的语气,饶是如此,她的语气也算不得多好,“我在这也能被照料得很好。”
箫君柏深邃的眼眸凝她,久未吭声。
看得齐卿禾心跳如鼓,瞬时忐忑起来,这会儿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果真是病来身倒,意识不清,这等胡话也是能说的,竟敢同太子耍小脾气,当真是胆大妄为。
她讪讪一笑,“多谢殿…”
齐卿禾将将开口,就被太子打断。
箫君柏侧身凑近,将人拥在怀中,结实的手臂紧紧箍着人,贴近人红透的耳边,低声叹息道:“是我想要照料你,想要离你近些。”
“你说的话我细细想过,我们之间应当有些误会。”箫君柏宽厚的手掌落在人后背,一下下轻轻拍着安抚,嗓音更轻,“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相处,消解误会。”
齐卿心怦怦跳得奇快,似要从咽喉中跳出来,巨大的鼓声在耳边炸起,震得她耳边嗡嗡的,
她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误会?什么误会,她与太子之间能有什么误会。
恍惚之间,小妹说过的话,太子喜欢她,复涌上心头。
可这,怎么可能?!
齐卿禾眼眸瞪得溜圆,写满了惊诧,瞧着甚为可爱,箫君柏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正这时,门外倏地传来叩门声。
齐徐氏立在门外,提着食盒,恐女儿已歇下,压低声音问道:“卿禾,可睡下了?厨房那里备了些吃食,你不如先吃些垫垫肚子再歇?”
齐徐氏骤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诡异的沉默。
齐卿禾赶忙扯着嗓子应和,怎料一开口发觉嗓音沙哑的厉害,喉咙仍隐隐刺痛,“阿娘我这就来。”
说着无视太子幽深的眼神,轻轻推推太子想叫他藏一藏。
未曾想反被太子拉住手腕,整个人直直地跌在太子身上。
二人面容相隔极近,鼻尖碰着鼻尖,气息交融杂乱,喷洒在脸上,烫得脸颊红了一片。
箫君柏声音极轻,宛若气声,“你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