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躲 ...
-
扬州城内,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昔日繁华的街巷上,不见人影。
偶有巡逻的官兵整列走过。
整座扬州城笼罩在肃重的氛围中。
城东有座典雅僻静的行宫,此时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官兵。
扬州知府急得浑身直冒汗,当朝太子并两位皇子,竟在这扬州城中遭遇了刺杀。
虽太子殿下无恙,三殿下却身受重伤,这会儿医师还没出来,知府来回踱步,一刻也不曾停歇。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知府摊摊手,长吁短叹。
陪伴知府一同前来的师爷名唤冯岳,哎呀一声拽住知府,叫他坐下,“这刺杀和咱们又不沾边,你慌什么。太子身份特别,常遇刺杀,这也在所难免,想来也不会迁怒你我,我们尽力帮太子抓住这刺客就好。”
“但愿如此吧。”知府叹息道。
说话间,紧闭的屋门被推开,一盆盆血水由侍女端出,医者随之出屋,拱手向两位大人禀告:“二位大人放心,三殿下已然无恙,只消好生休养便是。”
医者话音刚落,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越过医者往屋里去。
三殿下箫君祺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衣衫半解,右肩上的伤口由白净的布层层缠起,隐隐渗出暗红。
太子和四殿下,皆立在床边,一个平淡一个沉默,都未开口。
知府侧身瞧瞧躺着不动的三殿下,磕磕巴巴道:“殿下,这些…”
话刚说出口,屋门匆匆的脚步声临近,承惜一一同这些大人殿下行礼,欲言又止。
太子妃之事,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吧?
箫君柏瞥他脸色不好,似有忧愁,剑眉一皱,“什么事。”
承惜凑到殿下耳边,悄声把太子妃那里的种种讲给殿下听。
箫君柏神色未变,漆黑的眼眸更深,久未吭声。
一旁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如若齐卿禾在场,定然要跳起来,喊着她就知道,箫君柏送她宅院绝对不安好心,就是为了看顾她。
可惜她不在。
这会儿齐卿禾正守着丽娘的屋子,不肯离开,她与同院的娟娘暂换了寝屋,娟娘求之不得,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扬州城传来的疫病,先使人起些红疹似的小斑点,再是高热昏睡,两天两夜后还不退热,便会浑身抽搐而亡。
扬州城门关闭,再入城寻医求治已是来不及,齐卿禾咬牙,当了自己置办不足月余的银饰头面,这才请来两个个医者,围在丽娘周遭为她治病。
“姑娘,不是老夫不治,是老夫实在没发治啊。”“谁说不是呢,各种退热的方子都试过了,她还是不退热,姑娘你就是把我们关在这,我们也治不了啊。”
两位医者愁容满面,连连摇头,好言劝着齐卿禾,“扬州城那么多好大夫都没有办法,老夫又能如何,照老夫看,姑娘若真在意她,不如早些为她准备后事为好。”
齐卿禾坐在床沿,凝着丽娘,丽娘面上红得滚烫,消瘦的脸庞上五官皱成一团,似在睡梦中不得安生,她闭闭眼复又睁开,“多谢二位,劳烦二位跑这一趟。”
她缓缓起身,又给两位医者塞了些碎银,勉强扯出笑来,送二位出门,目送着人走远,方才回屋。
不甚宽敞的寝屋中,苦涩的药味弥漫,床边的小案上摆着两只瓷碗,瓷碗下压着的是医师方才开出的,可退热的药方。
她端起药,舀起一勺,轻轻吹吹,递到丽娘嘴边,缓缓送下,一次又一次,直至整碗药见底。
齐卿禾随手搁下碗,握住丽娘纤细的手腕,女子细嫩的手指手掌,已然磨出了茧,摸着粗糙不怕,显然是做工做多了。
她缓缓松开,替丽娘掖好被角,沉重的眼皮再也受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感觉有人在推她,耳边总有人在唤她,吵得她头疼。
齐卿禾惊醒,猛地坐直了身,茫然地看着面前凑近的人,转瞬间认出来的是阿娘。
她一把拉住阿娘拍她肩膀的手,呢喃问道:“阿娘怎来了?”
齐徐氏扶着女儿站稳,母女两个在桌案前坐下。
齐徐氏拿着巾帕,替女儿擦去额前热汗,“家里这么多人,何至于你亲自来,万一你…”
话说一半,齐徐氏住嘴。
齐卿禾却明了,阿娘这是担心她,“阿娘放心,我没事的。”她从小到大,生病屈指可数。
“先吃饭罢。”齐徐氏心知劝不住她,叹息着将食盒碗碟一一摆开。
简单的菜肴和清粥下肚,齐卿禾顿觉身体舒展,一扫先前的疲累,顺手接过阿娘手中的碗碟,收拾干净放回食盒。
正这时,床上躺着不动的人倏地冒出几声咳嗽。
齐卿禾闻声伸长脖子看去,三两步蹿到床边,细细察看。
齐徐氏紧随其后,却见女儿一脸激动,“阿娘,她退热了。”
丽娘光洁的额前,已不似今日那般烫手,虽还是有些热,已是好很多。
齐徐氏也同在床边坐下,伸手搭在丽娘额前,“这不是好起来了么,你也别太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齐卿禾忙不送点头,正欲起身,眼前骤然一黑,身形一晃,瘫坐在床沿,说不出话来。
齐徐氏赶忙扶着她坐好,忍不住劝道:“这都一天一夜了,不若你先去歇歇,今夜我来守。”
自昨日发现丽娘染上疫病,齐卿禾便一直守着,不曾离开。
她莞尔笑道:“怎能让阿娘替我,我无事的,阿娘放心,况我也不是一直守着,我会歇息的,阿娘莫要忧心。”
母女二人推让间,屋门被敲响,关好的屋门推开一条缝,齐卿语探出头来,揶揄地瞧着姐姐,“姐姐,太子派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呢,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太子派人?
齐卿禾与阿娘对视一眼,对上阿娘眼中的慌乱,她安抚几句,“阿娘放心,我看看便是,不会有事。”
齐徐氏摇摇头,她心跳得厉害,说什么也要跟上。
前院之中,众人都在这里,因着疫病一事,也不曾干活,寻地躲懒,这会儿都堵在前院,堵着人不让进。
“你说你是太子的人,你有什么凭证,我们东家一个小姑娘,人娇体弱的,如你图谋不轨又如何?”夏万挡住承惜,一步也不肯让。
承惜赶路匆忙,带着太子派遣着,同行的医者侍卫,浩浩荡荡几十人,被这一大帮自称是东家的帮工拦下,不得往里去。
他急得很,偏又匆忙不曾带什么信物,“家中有人生病,岂能耽误,如若有闪失,你们担得起?”
夏万丝毫不惧,张嘴就骂。
“吵什么。”齐卿禾清亮的嗓音自堂后传来,一众帮工自觉让出一条道来,止住了这场争吵。
“娘…”承惜见着人,下意识喊娘娘,触及人冰冷的眼神,讪讪改了口,“殿下担心姑娘,特命奴来帮忙。”
齐卿禾的目光在这群人中打转,不咸不淡道:“人已转好,不必太子殿下操心。”
说罢她转身即走。
承惜眼疾手快拦住她,“姑娘别急,疫病事大,便是留下防着也好,奴等辛辛苦苦赶来,就这样无功而返,岂不可惜?”
夏万一把推开承惜,挡在东家面前,“我们姑娘让你走,你还说什么。”
如若承惜他们就这样灰溜溜离开,太子恐会怪罪。
齐卿禾按下夏万,顷刻间明了言外之意,此话一出,她还怎么拒绝,当即嗤笑道:“跟我走。”
这宅院看着大,实则能住的院子不多,再多这么几十号人,愈发拥挤。
尤其是丽娘所在的小院,被里三圈外三圈包围着。
承惜带来的医者显然对疫病极为熟悉,“姑娘这会儿是退热了,却也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还请东家姑娘准备些热水巾帕,清淡吃食等,我再开张方子,东家照着抓药便是。”
这医者从扬州城来,未曾见过齐卿禾,更不知其身份,但见承惜恭恭敬敬的模样,是以更为谦恭,与旁人同唤东家。
周遭一圈人围着,眼神齐刷刷地朝东家看来,齐卿禾颇为不自在地侧身,避开众人目光,唤来琴儿跑这一趟。
刹那间,她又忆起小妹说过的话,太子喜欢她方才对她这么好…
她晃晃脑袋,将这样奇异的想法抛之脑后,喊来帮工众人,相聚院外。
“今日不同往日,太子的人也在这宅院,望诸位能谨言慎行。”她回身望望屋中晃动的人影,“当然,如诸位自觉不痛快,深感压抑,只管同我讲,我将月钱结你。”
就像太子说的,他不会放过自己,住处,布庄,乃至这处宅院,处处皆是太子的影子。
丽娘昨夜生病,今日太子的人就到,很难不让她怀疑什么。
既是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何至于牵扯旁人。
齐卿禾自嘲一笑,她昨日还在这宅院中,与一众亲似家人的帮工吃酒闲聊,称大家都是一家人,今日就不得不放大家离开。
怎料听了这话的帮工们,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两日东家照顾丽娘的种种,她们都看在眼里,再去寻个这样好的东家可不容易。
更遑论,那可是太子殿下,哪怕只和太子沾上一点,这辈子也就不愁了,又怎会离开。
“东家待我们如亲人,姑娘放心,我们定与东家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