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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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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珠宝盈满箱,一声锣鼓响,旁侧数人担架提物,旗上“禾"字迅速扬起,浩荡的队伍将要从禾国大门走出。
一番马上喜结良缘的景象,只是管员随行,车是马车而非花轿。只是肃静、庄重地迈向国门,街道两侧的百姓默默望着。队伍最前方的马匹将要抬脚迈出铁铸大门时,一位身着蓝色朝服的公公在中央马车旁唤了声:“炎子,吾帝有密旨。”
吴余画直接将头探出来,微笑着示意,展开五指,乖巧的模样:“有劳公公了”接过旨意,收回手先将旨意放在小木桌上,再又复探出头,笑意更浓几分:“夫子来了吗?”
公公屈着首,凑近几步,细声细语,犹如哄:“夫子今日课程颇多,不便来了,不过差在下给您带了个字条。”语罢,从袖口中探探,拿出一截小竹管。吴余画接过便拆了,人还嵌在窗里,看得真切,笑意不减。
朗然看见几个大字---莫生是非。
吴余画发出一声笑,将条子塞入竹管,就这般握着,手撑在窗沿,头搁在腕上,笑着说:“替我告诉夫子,就说是了。”然后抽离窗子,帘子随动作翻动,不一会儿,边看不清神色。
吴余画将自己隐在这一方密间内。头倚在马车的木板上,手指还在不停抚摸竹管上的凸起竹节。玩了一会儿,才展开那密旨的一卷巾帛。干净的巾帛,未浸一丝笔墨,不知到底是赠他的巾帕还是密旨了。又复卷起搁置在座上一侧,头重新倚会板子上,感受颠跌的路面传来的声响,带着脑袋一同起伏。
吴余画娇纵惯了,没规矩坐一会儿,两腿便都搭上了木桌。
路途遥远啊。吴余画透过帘缝窥见国门上方朱红的砖瓦,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不知是留恋还是喜悦。
在车上睡了几日几夜,在某个天方破晓,又掺着雨丝的晨间,吴余画听见随行的官员说了声“到了”。他探出头遥遥望见城门上挂的旗帜大写着“尧”。接而他摸不着头脑地下了马车,被在尧国城门口等候的几位官员领入国门内。
他国之官员伴着他,不时寒暄:“听闻禾国称皇子为炎子,我们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些官员个个一身正气,也有一番年龄了。
吴余画笑着颔首:“直呼献渊便好。”
“这......恐怕不妥吧,大国之皇子,我等直呼其字......”一位面样憨厚的官员做了一揖。
“啊......别国之礼数我不大懂,那就唤炎子吧。”吴余画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又豁然展颜了。
未等话题继续,玉箱放地的脆声齐齐在耳边倒下。禾国随性官员将玉箱放在大殿门口,便有去不复顾之意。
只见禾国官员一同走向大殿门口的尧国官员们,似乎带着歉意与无奈,纷纷道:“禾国最近国事有急,不便多留。特命我等带一份吾帝手谕向尧国皇问候,另请诸位多多宽待炎子。炎子性情娇惯坏了,若有不当之举,望海涵海涵......哈哈......”说完竟都有些为要匆匆返国而感到脸热的尴尬。
吴余画盯着那些官员们贴笑脸作揖的动作发呆,如皮影戏里在过场一般繁复动作后纷纷退场。尧国官员打断了他:“炎子,殿内请吧。”吴余画偏头望向殿口,笑着点头。
殿口檐角立了鹰雕,朱红漆殿沿,流金点缀,但只浅浅刻出一条龙身,整个大殿并不富丽堂皇,比起禾国应算简约庄重。
在大殿门口先是被守卫拦住了,官员向他解释殿内正在议国事便差遣人进去上报。整个过程,吴余画只是静的等待,恬静又安分,而他模样又规矩,站在殿门前温顺又不卑亢。
须臾,便领他进了殿内。身着红色朝服的官员大多退向一旁让一条道出。吴余画径直通向高堂之下,领他来的官员跪下作揖,齐声:“禀见吾皇。”吴余画见此景,偏向一侧问两旁站着的官员:“我要跪吗?”
没人理他,他只好理了理衣裳,准备挑个干净的地方表示一下自己的礼节。
高堂之上,传来皇语:“不用跪。”那声音在大殿内不知是庄肃、浑厚还是带着点玩味的。吴余画终于抬眼浅瞥高堂之上,浅笑下又垂眸了。
高堂之上左右侍卫呈上禾国手谕,尧皇摊开粗略后眉轻挑,眸光又落在吴余画身上,可这禾国质子根本不看他。但似乎不是怕,而是骨子里的散懒并不在意罢了。
江柝嗤出轻声,把手谕扔在左右侍卫手上,揉揉眉心,眯着眼又上下打量了吴余画一番,也没什么犹豫:“安排在兰殿住下。”
去兰殿的路也是格外静,这个公公不搭话,吴余画也缄言。只偶尔宫女路过传来细碎的谈论和浅淡的笑声。
兰殿,兰花正开的盛,确是雅如兰。吴余画很熟练地将席子垫在桌旁,桌上的茶杯种种都摆在席侧,也是惬意地焚香沐浴后躺在席子上看起书了。
夜深烛火明。吴余画趴在席子上,不时抿口茶,没穿鞋的脚在桌下呆一会儿,又搭上桌沿。门被推开了,殿内没配仆从,吴余画却也没回头看。
脚步声靠近,一声之缘的那种玩味感又重溢上来:“一直在看书?”
吴余画轻巧地翻个身,轻抬了一下脚,又落在桌上,答:“嗯。”手肘撑着床席将书页敞着向下压在席子上。
江柝就着他的姿势不遮掩地扫了一眼那本书。一本古书而已。不过鲜有人看,亦少有人感兴趣,虽有许多故事却言语晦涩,多叙古朝之事罢了。
收回眸光,江柝问:“怎么不出去看看?”像在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观赏当地名胜。
吴余画不知被什么逗笑了,将头一偏,笑盈盈地将书拿起盖在脸上,于是不见眉目。
他笑得乖张,只道:“万一我在街上遇到了同仇敌忾的百姓,作为敌国质子,就此死无葬地了怎么办?”露出的下半张脸随着呼吸、言语动着,因为头微仰,将颔下那本不易发现的痣现了出来,江柝莫名皱了一下眉。
真的很没规矩又骄纵。
不规矩的脚在他眼底轻晃,江柝席地而坐了,张手便抓住吴余画脚踝,往自己身前用力扯了一把,带动吴余画向前一动,遮眸的书掉下半分,一只眼睛就懒散地瞥向江柝。江柝不在意这泄出的一点眸光,很认真的观察手中这只脚,白净又血肉可见,没有习武留的茧,也没受过什么伤似的,只是脚心留有一块深疤。
又是那种分不清意味的语气:“听禾帝说大皇子骄纵惯了,让多宽容,还以为是玩笑话,看来不假。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
吴余画不懂为什么一国之帝却总对什么都感到很有趣似的,到底是年轻,他想,年轻的帝王大概是如此。吴余画没管被束缚的脚,像江柝一样不回话茬,还是笑得恬静:“那给我配个人?我明天去外面逛逛?”乖巧地询问,似乎别人要他如何就如何。
江柝松开手,笑了:“明天叫个人来陪你。”说完也不管刚刚的评价是否惹人不快或有人回应,起身便准备走了。
“哎,等下。”吴余画唤住他,“我要叫你吾皇吗?”
江柝觉得有趣,回应:“敌国皇子应与我尊位不差多少,唤字便行。”
“礼数上是这样算吗?”吴余画拿开半遮的书,这次算有实质地盯着江柝背影。
“字结妄,若想唤便唤。听使臣说你唤献渊,我便这么唤了。”这个人真是奇怪,只说想该如何却不说不想该怎样。在将踏过门槛的前一步,江柝忽又转身对上吴余画实质的目光,其眉尖锋利,看着也气焰凌人。或许帝王面相本该如此,有窥破一切的锋利。
吴余画也不躲这两相眸光的交错,听江柝笑着说:“明日叫梓核过来,以后他跟着你。不必怕死无葬身之地。”末了,要熟悉新事物一般,添上一句:“夜深了,献渊。”便合上门,脚步由近到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