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叹》米面不是面

8、鬼青天与断头公主1

　　奈何桥头有张小小的石桌，魂魄来找我喝汤的地方。

　　千徊靠在我的小桌子旁百无聊赖地说：“人间最近好像出现了个鬼差。”

　　他正打算抓我去人间，奈何等喝汤的人排起了长队，他只能在一旁边等边闲扯。

　　“冥府来新鬼差了吗？可晓白说过，鬼差只诞生在你身边啊？怎么会在人间？”

　　“你们什么时候猫一起说我坏话了。”千徊撇撇嘴，“倒不是新鬼差，是个断案上瘾的府官，活着就有青天的称号，死后还帮忙劝回了不少魂魄。”

　　“那不是还挺好？”能帮鬼差省省事儿，我也不用成天冥府人间两头跑。

　　“重点是他自己滞留人间啊！”千徊皱着眉，“而且管了太多事，牵扯了一身因果，不能直接喂孟婆汤了。”

　　“那你还找我？”

　　“你莫要躲懒，他喝不了，自有别人。”他撇嘴装出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凑近前来，“我不想自己去清那一堆麻烦嘛。”

　　凌厉的冷峻长相配上可怜的表情，瞬间生出一种冥府都兜不住的惊悚，我连忙把那张脸推远，一个端着汤碗的小姑娘突然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孟婆大人，我觉得鬼差大人长得很好看。”

　　“去去去。”把小姑娘的脸也推远，“年纪轻轻不要耽溺于美色，认真投胎去。”

　　孟婆汤一碗一碗喂下，小桌子前的魂魄终于只剩下一个，千徊已经做好了拎起我就走的准备。

　　“别急着抓我。”我指着眼前的魂魄，“去人间前，可能得先去找找灵女了。”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魂魄不对劲，表情痴痴傻傻，双手捧着碗做喝汤的样子，汤却一口未进嘴里。

　　千徊叹了口气，上前检查，然后扯开他的袖子给我看，小臂几乎缺了半边，“果然是残魂。”

　　无论人活着是否有残缺，魂魄都是完整的，即使有魂魄带伤而来，也只是记忆的印记，轻易就能恢复。

　　如果出现了真正的残缺，便是死后遭遇了什么，魂魄受损成了残魂，残魂喝不了孟婆汤，入不了轮回，须得送去轮回池，由灵女缝补。

　　轮回池是何地？灵女又是何人？

　　冥府诞生于虚无存在于虚无，三途河是环绕冥府永恒流动的遗忘之河，而轮回池就是冥府中心平和静寂的重生之水。魂魄从三途河而过，洗清往事残留，往轮回池而去，再入滚滚红尘。

　　灵女，是轮回的守护者，掌管记录尘世的望尘镜，缝补碎裂的残破之魂，也迎接新诞生的纯净之魂。

　　她与孟婆是“相反”的。如果说孟婆是生命一世的终点，那灵女便是开启一世的起点，孟婆汤洗涤前尘过往，望尘镜却将这些全部封存。

　　现在，有个问题，灵女她似乎在生我气。

　　那时，我刚到冥府不久，一个少女兴匆匆地跑来，看似豆蔻年纪，瘦瘦小小的身体罩在黑黑大大的袍子里，轻盈地跳进我怀里。

　　我无措地推开她，问她是谁，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生气地走了。

　　而她生气的原因，我至今没搞懂，于是她更生气了，因此收获了她百年的冷脸。

　　由此衍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于她的冷脸，我竟然抱着莫名的内疚，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我们带着残魂去往轮回池的路上，我问千徊：“你说她究竟为何生气？100年了……”

　　“这个问题你问了我。”他掐着手指头算，“算不清了，虽然我大概知晓原因，但如果灵女发现连她为什么生气都是我告诉你的，你说你会不会再碰个100年的冷脸。”

　　“你不说，她大概还能气200年，这别扭的姑娘，她该是喜欢我的才对。”

　　“没想到你还能看得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自信，但就是觉得灵女理所应当地该喜欢我。

　　到了轮回池，灵女坐在轮回池中的巨石上，闭着眼睛，双手浸在池水中，丝丝透光的细线由轮回池中抽出缠绕成团，那就是缝补残魂的魂丝。

　　冥府的人无□□回，因此除了灵女外，谁都无法踏入轮回池中，只能在池边等她。

　　“灵女。”千徊喊她。

　　她转头看见我们，大大的眼睛闪过光亮，又扭头“哼”了一声，“你来干嘛！”

　　显然这个“你”指的是我。

　　“这个小丫头，完全看不见我啊。”千徊双手抱胸杵在一边，摆好了看戏的姿态。

　　“有个需要修补的残魂。”我回答，又换来了一个“哼”。

　　她将大石上的魂丝团了团，收进袍子里，踏水来到池边。她什么都那大黑袍里塞，我怀疑抖一抖，能抖出另一个冥府。

　　“碎片不够用了。”照例没有多余的废话，她拉过残魂检查，“最近你们送来的残魂太多，之前的碎片已经用完了。”

　　缝补残魂的魂丝灵女可以直接用轮回池水炼就，但填补的材料，则需要收集散落在人间的魂魄碎片，那是魂魄湮灭后残留的尘埃所凝结，珍贵稀少。不过三途河里的恶鬼承受不住河水的洗涤而爆裂后，也会有少量的残留，所以我也会帮着搜集。

　　“人间几个大国接连开战，不可避免残魂也会增加。”千徊说到。

　　灵女观察着我们带来的那个残魂手上的缺口，“不是因为战争”，她低头闻了闻，“这几次送来的残魂，缺口处都有腐烂的气息，很浅，但确实有。”

　　“也就是说，这些魂魄的残缺是有人刻意为之？”我推测。

　　千徊难得地严肃，“能做得如此隐蔽，或许……阿孟你先回去，我去……”

　　“我也一起去。”我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说下去，“你要是自己去的话，下次孟婆汤你也自己去送。”

　　“阿孟真是长进了不少，还学会了威胁。”

　　“过奖过奖，走吧！”我抓紧手中的袖子，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担心千徊，他哪里是需要我来担心的。

　　“喂，等一下”！灵女喊住我们，不过从这个喂来判断，大概喊的是我。

　　“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结果。

　　“嗯，不要担心，我会小心的。”我开玩笑地说，没想到她脸刷一下红了，然后又哼了一声跑了。

　　我一脑袋疑问，“我怎么觉得像是调戏了个小姑娘？”

　　千徊抽出袖子，理了理衣服，“那你要不要顺便调戏一下本大爷。”

　　看他还有心思胡闹，大概情况不是很严重，顺手扯了一下他的头发，“走了，早去早回，等会儿河边又一堆人。”

　　“啊，对，在这之前，先去给几个魂魄喂汤，趁他们还没有扯上奇怪的因果。”千徊边走边说，眼前闪过刺眼的光，我们越过了冥府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