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焚天录之誊录官今天破咒了吗？》厌胜牍

4、凤目藏煞

　　卯时的梆子余音尚在薄雾中飘荡，春杏那尖利刺耳的嗓音便狠狠扎破了黎明的寂静：“二姑娘！该起了！大姑娘的早膳可耽搁不起！”
　　重紫浑身骨头仿佛被拆散了又重新胡乱拼凑过，每一处关节都在无声地呐喊、抗议。她挣扎着想撑起这具沉重不堪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
　　春杏见重紫动作迟滞，鼻腔里溢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手中盛满冰冷清水的铜盆被她故意重重掼在地上。
　　“哐当——！”刺耳的撞击声炸开，浑浊的水花四溅，瞬间浸透了她脚上本就单薄的粗布绣鞋，寒意刺骨。
　　“二姑娘，”春杏抱着臂膀，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这儿可不是乡下那破落祖宅了，您得把‘规矩’二字刻在骨头上学！”那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要在重紫身上灼出洞来。
　　重紫懒得与这欺软怕硬的走狗费口舌，强忍着散架般的剧痛，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向厨房方向。
　　刚至门口，便听见里面王婆子正将面团摔在案板上，发出沉闷又带着怒气的“砰砰”声。
　　一个软弱的念头飞快闪过重紫的脑海——或许可以做点精巧点心讨好老夫人？
　　指尖下意识拂过手背上那几处红肿溃烂、正渗出黄水的冻疮，一丝荒谬的凉意瞬间浇灭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速战速决，才是此刻唯一的要务。
　　“二姑娘，劳驾，”厨房管事婆子头也不抬，敷衍地指了指门口那筐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烂菜叶子，“把这筐东西送去后门角院。”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重紫眼角余光瞥见春杏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笑，脚尖猛地蓄力，作势就要狠狠踹向筐底！
　　然而，她的动作快，重紫求生的本能更快！在春杏抬脚的刹那，重紫已如滑溜的泥鳅般闪身滑入厨房门内。
　　王婆子正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与那倔强的面团较劲。
　　电光火石间，重紫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灶台上那个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迅速塞入袖中，紧接着便如狸猫般敏捷地越窗而出，动作一气呵成。
　　身后，传来面团被狠狠砸进面盆的“砰”然巨响。
　　穿过香气馥郁、花朵初绽地牡丹花圃，穿越廊前新挂的纳彩红绸，最后一口馒头艰难咽下，重紫停在嫡姐重霞那扇雕花精致的房门前。
　　深吸一口气，指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叩响了门板。
　　“嫡姐，是我，重紫。”声音刻意放得柔顺驯服，“祖母让我跟着嫡姐学规矩，可妹妹实在蠢笨不堪，连准备早膳的小事也办砸了，心中惶恐难安……特意……特意做了一支能一笔成型、色泽自然不易脱妆的黛笔，给嫡姐赔罪，盼嫡姐能消消气，喜欢这小小礼物。”
　　门内沉寂片刻，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和脚步声。
　　接着，门被拉开一道仅容窥视的缝隙，露出一个小丫鬟的半张脸，左颊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红肿未消。
　　小丫鬟撇着嘴，毫不掩饰讥诮地上下打量着重紫：“哟，二小姐这‘做’的黛笔，怎地瞧着跟昨日大小姐丢的那半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重紫心中冷哼，面上却只垂眸，做出恭顺模样。
　　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门缝里逸散出的、属于上好青黛的独特冷香，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就在小丫鬟的目光即将从重紫脸上移开，瞥向门内时，重紫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却拔得更加清亮，穿透了清晨庭院薄薄的雾气：“嫡姐可知，我姨娘当年被指‘偷人’，为何最终却只是被罚去看守乡下祖宅，而未沉塘或杖毙？”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凝固的空气里激起了无形的滔天巨浪！重紫甚至能“听”到，那些隐在暗处的呼吸声猛地一滞……
　　趁眼前的小丫鬟被这石破天惊之语震得瞳孔放大、瞬间失神之际，重紫身体已如狸猫般敏捷地从她身侧的空隙滑入房内！
　　端坐在华丽菱花镜前的重霞，一身朱红遍地金马面裙，华贵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浓墨般的鸦发堆叠成高耸的凌云髻，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垂下的东珠，恰好悬在光洁的额间。
　　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点在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旁，平添几分妖异风情。鼻梁高挺如削玉，唇色却艳如淬了血的玛瑙，即使只露出半张侧脸，那美也已是张扬跋扈，艳得足以令周遭万物失色。
　　“放肆！”一声冷斥炸响！重霞广袖猛地一扬，一个描金妆粉盒擦着重紫的耳际呼啸而过，“啪嚓”一声在她脚边炸裂，香粉四散如烟尘。
　　重紫虽强止住这具身体本能的下跪动作，胸腔里却抑制不住擂鼓般的心跳，这是原主已刻入骨髓，源自嫡姐的血脉压制。
　　在重霞扬袖的瞬间，重紫挣破压制欺近，左手闪电般扣住她欲再挥出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同时，右手拇指带着试探，飞快地在她右眼眼尾处蹭了一下——触感光滑，没有凸起！
　　还好，那浓墨重彩的“胎记”果然只是失手造成的眼妆污迹！
　　下一刻，那半截被重紫磨得尖锐的黛笔笔尖，已稳稳地点在重霞脆弱得近乎透明的内眼睑上！冰冷的触感激得她眼睫猛地一颤。
　　“嫡姐，”重紫的声音带着警告，清晰地送入重霞因惊怒而微微翕动的耳中，“千万别动。妹妹手笨，心也慌，万一不小心……手那么一抖……”
　　笔尖在重霞眼睑上危险地轻轻一压，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黛痕，“……嫡姐这双漂亮得让日月失色的眼睛，可就……”
　　铜镜光滑的镜面里，映出重紫沉静的脸和重霞惊怒交加却不敢动弹的容颜。
　　重紫屏息凝神，握着黛笔的手稳如磐石。笔尖沿着重霞睫毛根部最隐秘的缝隙，如春风裁柳般细细描摹，藏起内眼线；又在瞳仁外侧恰到好处地收住外眼线；
　　最后，在眼尾处用黛色巧妙地晕染加宽……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双原本凌厉逼人的丹凤眼，竟在笔尖的勾勒下，渐渐化作一泓潋滟含情的桃花眸！
　　将十分的艳色生生酿出了十二分的娇憨无辜，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镜中的重霞怔住了，眼底的惊怒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和……奇异的光彩。
　　就在这凝固的瞬间，重霞那只被重紫扣住的手腕猛地翻转，五指如铁钳般狠狠攥住了重紫的腕骨！
　　“你！”重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重紫刺穿，“从何处学来这等邪门歪道？！”
　　挣扎间，重紫腕上的紫金铃铛撞在坚硬的妆奁边缘，发出一声清脆却突兀的“叮铃”声。
　　就在这声铃响中，重紫清晰地捕捉到重霞眼底深处，那快如流星划过夜空、一闪而逝的……一丝复杂难辨的……歉疚？！
　　快得让重紫几乎以为是错觉，但那瞬间眼神的微妙变化，却真实地烙进了眼底。
　　“凤目藏煞……”重霞像是被那铃声惊扰了心神，又像是陷入了某种飘渺的梦呓，朱唇微启，吐出几个轻如羽毛飘落的字眼，带着宿命般的寒意，“主姻缘坎坷，生生世世……无缘正室……”
　　话音未落，重霞猛地收声，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了舌尖，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将那未尽的、更骇人的话语死死封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这句轻飘飘的呢喃，却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紫电惊雷，在重紫混乱不堪的识海中轰然炸响！某些碎片瞬间被点亮、串联！
　　原来如此！
　　嫡姐重霞，当初执意将那枚紫金铃铛塞进她掌心，口口声声说着“记住，这铃铛……生来就是你的！拿好它……活下去！”
　　竟是为了用她作替身，替她挡掉这“凤目藏煞”的命格煞气，为她自己逆天改命？！
　　所谓的“活下去”，不过是让她这个“替死鬼”活到重霞成功转嫁厄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