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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江宿迟的视线,带着近乎实质的重量,沉沉落在苏醒的卓昔然身上。那不是简单的审视,更像一种无声的蚕食。

      从卓昔然微乱的黑发开始,滑过紧闭的眼睑,沿着脖颈脆弱的线条向下,最后定格在锁骨凹陷处那片微暗的阴影里。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指尖完好,皮肤光洁,可一种无形的异样感,却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卓昔然。

      那并非肉眼可见的伤痕,更像是某种经历后,灵魂沾染的尘埃。

      这让江宿迟胸腔里翻腾起一股无名焦躁。他需要确认,确认这个人,在脱离他视线后,是否依旧完好,未被他人染指。

      那枚垂落的银色十字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没有温度的光。它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宣誓着江暮归的所属权。仅仅是视觉上的触碰,就在江宿迟心底埋下不适的种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指节绷紧,带着一种粗暴的占有欲,明确地伸向那纤细的银链。然而,他的手背被卓昔然带着明显怒意,狠狠拍开,皮肤瞬间浮起几道清晰的红痕。

      “别碰我的东西。”卓昔然猛地将十字架攥入手心,金属坚硬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扭过身体,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受伤野兽般的警惕与抗拒,刻意拉开了与江宿迟的距离。

      他无法忘却这十字架灼烧江暮归皮肉的景象,看来确非凡品。即便江暮归日后索回,他也想先窥探其中隐藏的玄机。先玩两天再说。

      江宿迟的鼻翼微微翕动,像一头嗅到猎物的猎犬,凑近卓昔然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混杂着夜露、泥土,以及若有似无的,属于江暮归的特有味道。

      这瞬间点燃了他眼底的阴霾。

      他猛地伸手,手指用蛮力掐住卓昔然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声音低沉得仿佛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喂,你们做了吧?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某种层面上,江宿迟的直觉并未完全偏离轨道。江暮归与卓昔然之间,确实完成了一次隐秘的□□交换,只是那方式,远非他此刻脑中翻腾的香艳画面所能比拟。

      卓昔然发现江宿迟对血腥的气味,并不敏感,不像是吸血鬼。他松开紧握十字架的手。那银色的器物静静躺在掌心,在江宿迟面前毫无反应,既未绽出圣洁的光晕,也未对他造成任何可见的伤害。

      江宿迟的目光扫过它,眼底的不屑几乎要满溢而出,化作刻薄的嘲讽:“他送你这种廉价的地摊货,你也当宝贝供着?你的品味,真是差得令人发指。”

      卓昔然无法判断江宿迟是对江暮归的真实身份懵然无知,还是在精心扮演着无知者的角色。他将那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更深地咽回喉咙深处。即便吐露,眼前这个人大概也只会报以轻蔑的嗤笑,当作一场还没睡醒的梦呓吧。

      然而卓昔然未曾察觉,他对江暮归吸血鬼身份的笃信,来源于轮回深处未被磨灭的潜意识。

      此世他的表层意识是第一次见识异常的存在,但记录一切的“世界意识”,早已将过往轮回的痕迹,无声地连接于众生灵魂的底层。落实在每个人的身上,就是类似既视感、亲切感、天赋之流等难以量化解释的东西。

      身为“世界意识”分裂出的碎片,江宿迟对那循环往复的过往,自然拥有一种模糊而扭曲的感应,也因此他身上残留的直觉格外强烈。

      将那枚微凉的十字架重新塞回衬衫之下,紧贴着温热的皮肤。他想起在江暮归面前遭遇的狼狈挫败,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卓昔然抬手指向江宿迟,他在预设好答案地询问:“你会拒绝我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江宿迟竟然真的蹙起眉头,显出几分认真的思索模样,随即眼神一厉,猛地攥紧卓昔然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将人提离了座位,“像你半夜丢下我跑去和别人幽会这种事,我绝对拒绝!绝对没有下一次!”衣领在卓昔然脖颈勒出道道褶皱。

      那条将他引向这片诡异之地的匿名定位信息,除了他那憎恶到骨子里的兄长,还能有谁?

      当他满心焦灼地赶到那片荒芜的坐标点,迎接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紧接着浓雾如同活物般将他吞噬,最终将他裹挟进这片与世隔绝的花圃。

      这辆幽灵般的漆黑座驾,像一座移动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他不愿想象的画面。

      想到卓昔然曾安然躺在其中,不知与江暮归进行了何等勾当,江宿迟的颅腔内便塞满了不堪入目的景象,血液疯狂地冲上头顶,在太阳穴处突突直跳。

      你拒绝也没用。

      卓昔然在心底无声冷笑,再次抬手,带着明显的厌烦打掉江宿迟那只在他身上逡巡的手。

      他看着江宿迟此刻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禁掠过一丝惊异与探究。不久前才在尖锐的碎玻璃上跪过,膝盖理应血肉模糊的身体,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得不见一丝痕迹?这具躯体里流淌的血液,其恢复力果然也与江暮归如出一辙,都有非人的痕迹。

      卓昔然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试探,抚上了江宿迟的唇角。指尖微微用力,为他扯开一个僵硬而虚伪的弧度。然后,那手指像一条灵巧的蛇,毫无阻碍地探入了温热湿润的口腔内部。

      “帮我。要拒绝吗?”

      被江暮归拒绝的屈辱感,仍在带来难堪的刺痛。卓昔然迫切需要一场新的感官刺激,来彻底冲刷覆盖那尴尬的记忆。

      饮下江暮归的血液后,他的精神与□□确实被注入了异常的亢奋与力量,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沸腾。吸血鬼的血,放市面上绝对是千金难求。他思绪飘散,不着边际地想着。

      越野车的后座空间足够宽敞,足以容纳放肆的肢体动作。江宿迟的膝盖强硬地挤入卓昔然的腿间,占据空间,将他困在自己与座椅之间。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身下的人,当看到卓昔然处于请求者的弱势姿态时,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慢瞬间苏醒。他微微俯身,拉近距离,温热的呼吸喷在卓昔然脸上,极具压迫感的低语,如同狩猎者玩弄掌中的猎物:“那就求我。”

      “诶?”卓昔然微微挑眉,“不想在这车里留下你的印记,彻底覆盖掉他的气息吗?我以为你会对这个提议,心动不已呢。”他轻轻摇头,姿态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江宿迟露出一丝不甘,攥住卓昔然试图推开他的手腕:“你就不怕,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外?”

      “如果你会飞,我倒是不介意欣赏一下。”卓昔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讽刺地说着。

      说到此处,他脑中不禁掠过江暮归弃车而去的身影。那个人是怎么离开的,吸血鬼真会在月夜伸出翅膀?

      “……那。”江宿迟挣扎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吐露出一个直白到近乎幼稚的要求,“说你喜欢我。”他其实并不完全明晰自己对卓昔然翻涌的情绪究竟算什么,只是依照那些看过的俗烂剧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欢了吧?

      “喜欢不喜欢,不是靠嘴说的,需要用心去感受。”卓昔然的手掌,轻轻按在了江宿迟剧烈起伏的心口处,感受着皮肉之下那颗心脏强健而急促的搏动。

      “我对你如何,不妨问问你自己的心。”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生命的节拍,“它难道不明白吗?”

      卓昔然可以对任何人信口编织谎言,可以敷衍对待,可以翻脸无情。唯独面对江宿迟这种前所未见,他无法理解其思维逻辑的顽强存在,生不出一丝欺瞒的念头。

      也或许是他知晓江宿迟的性子,欺瞒以后,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要他斩钉截铁地吐出喜欢二字,他窒息般难以发声,像被棉花塞住了咽喉;要他断然干脆地否认,心脏深处某个角落,却又传来被钝器缓慢剜下,凿出一片空洞的痛楚。

      索性,将这审判的权柄,彻底交还给江宿迟自己。

      回想卓昔然此刻主动的邀请,与他们之前的种种细节,江宿迟混乱的心绪骤然笃定。卓昔然定然是过于珍视他,羞于直接表白罢了。

      千言万语的告白,终究抵不过一次实际的行动。卓昔然既已主动要求与他,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卓昔然若真对他毫无情意,身体又怎会有所回应?行动已如此真挚,他又何必在言语上咄咄逼人,徒增尴尬?

      “好吧……”江宿迟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尽管他努力绷着脸,试图维持一种矜持的姿态,如同面对痴心追求者的施恩,“你的表白,我接受了。”那神情,仿佛在收下一份递到他手上的贡品。

      望着江宿迟那副大获全胜的模样,卓昔然心中了然。这位选择性不听人话的小少爷,又一次成功完成了一场完美的自我说服。

      既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江宿迟都能将其扭曲解读为自己想要的解释,那便索性放任他沉浸在这场虚幻欢愉之中吧。

      在濒临失控的瞬间,卓昔然仍忍不住猛地揪紧了他柔软的发丝,强迫他跟上自己近乎痉挛的节奏。看着江宿迟闭紧双眼,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其中的模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悄然漫上卓昔然的心头。

      他想着江宿迟为他深夜奔波的辛劳,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迷雾,理解这少爷行为背后真正的逻辑与动机。或许人类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后,总有富余的精力和闲暇,去上演一幕幕自我感动的戏码吧。心血来潮,不必深究。

      接着,一个轻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印在了江宿迟薄薄眼睑上的皮肤,底下的眼球在微微颤动。

      “江宿迟。”卓昔然的声音很轻,有着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更像一句说给自己的低语,“我不喜欢你。”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勇气,又仿佛在斟酌用词,“但我喜欢你陪我的时间。”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回应。

      尽管在不久之后,这句话将化作回旋镖,让他为此刻的动容,追悔莫及。

      世人皆知,“但是”之后的词句,才是被铭记的重点。江宿迟的听觉系统自动地滤去了前半句,只捕捉到那后半句“喜欢”。

      瞬间,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他眼底炸开,雀跃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车顶:“真的吗?那以后,我还会陪你很久很久。”那笑容纯粹而耀眼,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最珍贵的承诺。

      在遥远到无法想象的未来,他们相伴的时光,确实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远远超出了江宿迟此刻天真烂漫的预计,超出了人类寿命的长度。没有尽头,永不终结。他们用无数不同的剧本,填充着无限循环的同一日。

      不知是江宿迟此刻脱口而出的预言一语成谶,还是他属于“世界意识”的那部分意志,刻意编织了这场永恒的囚笼与轮回。

      此刻的江宿迟,脑海中依旧充盈着方才亲密接触后的满足与温热。他想了想自己刚才在卓昔然房间做出的事情,卓昔然既已如此表态,想必不会怪罪于他。

      他不过是为了能更近地守护在卓昔然身侧,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既然卓昔然也喜欢他,那便是两情相悦,双向奔赴了。

      他的成功,其深远影响与真正的含义,远非卓昔然此刻所能想象的浅薄。

      江宿迟餍足地舔舐着唇角,仿佛仍在回味方才的滋味,他炽热的视线胶着在卓昔然身上,期待着更进一步。

      然而,卓昔然只是极度疲惫地合上了眼帘,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像是要沉入短暂的休憩。

      这意料之外的休止符点燃了江宿迟的不悦。他无法容忍这场由他认定的定情仪式就此中断。

      “喂……”他不耐地伸出手,摇晃着卓昔然的肩膀,指尖甚至有些粗鲁地扒开那刚刚合拢的眼睑,迫使那片蒙着睡意的黑色瞳仁重新映出自己的身影,“我们才刚互通心意这一步,接下来的剧情,理所应当该是爱意交融,直至彻底属于彼此。快点,继续。”

      卓昔然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看见江宿迟满溢不满与渴望的脸。想起江宿迟今日惊人的壮举,与此刻依旧旺盛的精力,微弱厌烦的情绪又像海里的弃置的垃圾一样,漂浮了上来。

      他沉默了片刻,被强行唤醒的躁动,最终占据了上风。自毁的放任他又不是第一次,或许彻底的休克才能换来片刻安宁?

      江暮归不肯回应他,却把车留在这里,作为供给他们欢愉的床铺,真是吝啬又大方。如果他真在车上留下难堪的痕迹,江暮归冷硬的神色,会为他而碎裂吗?

      卓昔然没有睁眼,只是凭着感觉。
      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尖无力地朝江宿迟的方向点了点,带着浓重的倦意说道:

      “坐上来,自己动。”

      这充满怠慢与驱使意味的指令,却命中了江宿迟的兴奋点。这不再是平等的交互,而是卓昔然对他敞开的一种许可。是允许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占有卓昔然。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依言照做。

      断断续续的低语溢满车厢,“你是我的,这样……你就不能再去看别人了。”

      卓昔然依旧闭着眼,眉头微蹙,仿佛在忍受一场无法摆脱的高热梦境。

      江宿迟完全沉浸在这场自我主导的戏剧之中,对卓昔然细微的变化只有模糊的感知。

      他将这全部盲目地解读为卓昔然对他爱意的嘉许。

      余韵褪去后,是更深的疲惫与虚无。卓昔然瘫软在座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模糊的阴影,身上还压着江宿迟沉重的身躯,对方仍在微微喘息。

      江宿迟心满意足地侧过头,将脸颊贴在卓昔然沁出汗液的颈窝里,像一只终于餍足的野兽,蹭了蹭,发出含糊而幸福的咕哝声,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而卓昔然只是望着那片虚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离开江宿迟的身体。生理性满足和自我厌恶同时发生,让他简直想弃车跑掉。

      这具身体,终究又一次,背叛了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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