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未央》霞客徐

5、宫宴4

　　杜暗夜心里压抑，恨不得掀开斗笠，大叫一声落荒而逃。她感觉旁边一位，娇柔的身子在不断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慌张还是激动。紫色宫服绸缎的料子极好，盖在手背上滑溜溜，有种令人抓不住的无奈感。
　　乐声起，游戏开始。只听旁边张仲睿和华邑之互相客气推脱，最后终于按照品级高低，张仲睿先，然后华邑之。杜暗夜看到紫色的袍摆在面前慢慢晃过，似乎拿不定主意般地走来走去，终于落到杜暗夜的面前，杜暗夜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里狂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她看到一只手指修长，指甲莹白圆润的手近在眼前，那只手微微伸出，正在这关键时候，听到一声猛烈的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告罪道：“皇上，微臣失仪。”惠帝笑道：“张相身体一向不好还望保重，来人哪，取朕的八宝枇杷膏来给张爱卿。”张宗舟忙跪下谢恩。
　　那只顿住的手终于握紧，收了回去。一道隐隐的无奈目光似乎要穿透面纱，让杜暗夜也为之一颤。只一顿，张仲睿已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牵住了第二位女子的手，把她带出队列。杜暗夜长呼了一口气，心里想起梅树下的少年，无端心头平添了一口郁郁之气。还没回过神来，白色的袍角一闪，袖子里的手已被一把抓住。生生被拖出队列去。她气得想摔开那只手，无奈华邑之的手就象钢钳，牢牢钳住了自己，竟是一点挣脱不开。那些落选的女子被带进去更衣，从她身边优雅走过，让她一阵羡慕。
　　大殿中传来高呼“万岁”之声。惠帝笑道：“两位爱卿，快快掀了面纱，让众卿家看看到底花落谁家。”
　　张仲睿微笑着率先摘下面纱，未央公主笑意盈盈，眉角眼梢带了喜气，更觉美丽无双。张氏众人率先暗地里长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华邑之轻轻掀开面纱，杜暗夜都不敢看他脸色，心里为他选了自己倍感抱歉。但一想到自己的终身就这么决定了，又倍感恼火，心里一怒不由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抬头横了他一眼。见华邑之脸色正常，也不见一点点懊恼伤心，只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惠帝抚掌大乐，对杜衡道：“杜爱卿，你这个女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啊！”杜衡拜伏在地上,朗声道：“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恭喜皇上，皇后喜得佳婿。”众人都拜服在地，山呼“万岁。”惠帝道：“咱们年后就合了年庚，对了八字，挑个好日子呗。”
　　杜暗夜无可奈何被带去后面寝殿换上之前的衣服。梅韵早等在那里，抱了她之前的一堆衣服，眼里眉梢都是笑意，见她过来，忙不迭帮她换衣服，笑道：“恭喜小姐喜得良缘，听说姑爷英俊多才，万里挑一，小姐真是有福之人，以后成了婚，生个小小少爷，小小姐，肯定可爱无比…”一边忙着，一边嘴里唧唧喳喳说个没玩，杜暗夜满腹的牢骚也不由被她逗乐了，呸了一声道：“该死的丫头，你的消息倒灵通的很。让我耳朵根子清净点，心烦着呢。”未央公主一步跨进来，道：“怎么个烦法？如此佳婿，一般人不定怎么高兴呢。莫不是还有人不知惜福么？！”旁边的宫女和梅韵都吓得跪倒在地，杜暗夜也不搭理她，边自顾自系上腰带，边说：“你们出去吧。”等人走光了，她抬头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无奈地低声用英文说“MONICA,能不能以后玩别带上我，我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不想卷进什么计谋争斗中。”未央公主眯了眼睛，同样压低声音用英文回道：“我知道你是聪明人，隔墙有耳你懂得说英文，今天宴会上的一切其实都是有安排的。不是你愿不愿意，或者我带不带的问题。有些东西，你逃避也逃避不了，你父亲，你大哥，你那做了明王妃的姐姐，早已是这争斗中的一部分。看在同事很多年，又一起来到这个时代的份上，我告诉你，要么争，要么死，很简单。”杜暗夜摇摇头：“我父亲其实是中立的，他永远不会做反对成王的事情。”未央公主也黯然摇头：“那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古代女子的婚姻本就是赌博，皇家儿女更是政治婚姻，我只能如此选择,不过张仲睿…还好.”有那么一刹那,杜暗夜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未央拉住暗夜的手,有点羞涩地说:“你觉不觉得，张仲睿跟一个人很像？”暗夜想了想，揣测似地问：“你说ALLEN高？气质类型，是有些象的。”
　　“你也觉得象,是吗？”她有些迷茫，彷佛坠入对往事的回忆中，眼睛里星光闪耀,“其实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有时候想如果我先遇到他，而不是他太太，他会不会喜欢我。唉，肯定不会吧，你看，他对你就比对我好很多，你犯错，他仍然微笑着教你，可对我那么严苛。”杜暗夜心狠狠跳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不会是以为他对我比较好就那么恨我，老在大BOSS面前抓我错吧？”她看到未央一笑，气得一拳打在她肩膀上“谁不知道你是她的得意爱将，他对你严格其实是希望以后高升了，你接他衣钵的，你难道不知道，其实…其实…”杜暗夜咬紧了嘴唇,犹豫着,终于说：“高瑾鸣是喜欢你的，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看不出来，只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所以。。。他那样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啊，谁曾想，你竟然是为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未央抓住杜暗夜的手，带了笑“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么？”有一串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跌坐在椅子上“可惜回不去了，这一生都难以再见到那个人，罢了罢了。”杜暗夜也象被抽去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地，愣愣地流下泪来。过了一会，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公主，宴会散了，让奴婢送你回宫吧。”
　　两个人惊醒过来，忙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整整云鬓。杜暗夜先恢复过来，敛了衣袖行礼道：“公主殿下，臣女告退，殿下多多保重。”未央把她拉起来，低声说：“ANN,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再次相见，我们之间肯定是敌非友。这个大陌后宫,朝中都不太平…你保重自己,去吧。”杜暗夜抱拳躬身往后退,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去。
　　她以前难以理解MONICA周，这个女子美貌干练，年龄不大却能力超群，带领的大中华区销售业绩是别的区两三倍，独独对自己这个管人力资源的看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她从内心是钦佩她的，就是对自己找茬，她也是当面斥责，从也没在背地里搞什么。自己脾气也是又直又硬，几次因为她的挑刺，当场把文件扔在她面前，咆哮着说不干了…偏偏中国区总裁高瑾鸣看重她的能力,一直极力调节,挽留她，不然也不可能跟她同事那么多年,更不可能被派跟她一起去华北区招聘销售经理。早知道…唉，都是命啊。
　　几个宫女在前面提了灯笼引路，出了正殿，梅韵迎上来给暗夜系上白狐披风，梅韵扶住暗夜的手，笑道：“小姐，老爷他们在宫门口等你。”她应了一声，看到梅韵吃吃笑，不由笑骂了声，“死丫头！笑什么？”梅韵低低地说：“还有咱们新姑爷。”暗夜一下子脸涨红了，想抓住这丫头身子拧一把，谁知这丫头却乖滑的很，一下子跑出去。跑了几步得意地回头一看，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忙弯下腰行了礼。暗夜转头看，张仲睿安静地站在灯光下眼睛分外明亮，嘴角微微的笑容。暗夜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张仲睿并不留她，只轻轻叹息：“我常想如果我是乡野一村夫，想必定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白头到老。”杜暗夜嘴角噙了一丝笑，淡淡地说道“可惜不是，还望大人保重，小女子告退。”杜暗夜不是不明白，听殿上的一声咳嗽，张仲睿定了公主多少等于整个张家都倾向了成王，不管他们是不是愿意，夺嫡的道路上他们就是对立面。只是她不明白，那张老大人如何知道自己不是公主？他们是事先就计划好的还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怀着心事，杜暗夜也顾不上看宫中夜景，随了宫女们急匆匆地往前走。远远看到宫门口父亲杜衡正和华邑之站在一起，暗夜对那领头宫女说：“多谢姐姐们引路，您们去吧。”宫女们行了一礼，应声去了。她迎上去行礼“父亲大人，华大人。”两人都盯着她仔细看了看，她感到有一丝愠怒从那张清高俊美的脸上滑过，再仔细看却没了踪迹，他的嘴角带着笑，笑意却没有达到那双绝美的眼睛里，杜暗夜注意到了，心里一阵气愤:也不是我让你选了我，自己选不到公主关我什么事情？这么冷冷地看着自己，倒象欠了他多少钱一样。再不济，自己也是个将军小姐，这毛孩子太过分了。想到这里，一想自己前世也二三十岁的人了，哪能跟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子一般计较。这么想着，微微一笑对杜衡说：“爹爹，夜深了，咱们回府吧。”
　　华邑之却抢先一步笑道：“杜大人，下官马车已到了，不如让下官表表寸心送两位回去吧。”杜衡老怀甚乐，看得出是非常喜欢这年轻人，正沉吟间，杜暗夜开口道：“咱们却不是同路，况且陌生男女不同车，天色已晚，就不再打扰大人了。”
　　华邑之冷冷的目光从她眼睛上滑过“圣旨已下，你已算是我华邑之的夫人。同车有何不可？”杜衡含笑截住暗夜话头道：“既如此，麻烦华大人了。”
　　杜暗夜倒没想到华邑之的马车那么豪华奢侈，座垫上都铺了厚厚的白狐裘，脚下铺了毛茸茸的暗色地毯。铜制的小巧鼎里焚了特制的香料，味道清幽微甜。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与地毯同色的柜子。一坐下，贴身小厮华庆就递了一个手炉过来。华邑之忙把手里的描金的手炉递给杜暗夜。杜暗夜看到他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心里偷偷一笑，毕竟是小孩子，那么容易脸红。这人有时那么锋利冰冷，有时却又显得面软腼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啊？
　　杜衡微笑道：“小候爷真是个很懂享受之人啊。”华邑之从鼻子里哼一声道：“杜大人千万莫要如此称呼，这平安候到我这已是最后一代。我从仕途出身也是希望能凭自己的力量建功立业。”杜衡一叹：“华家绵延百代，每几十年必定会有出色的人才出现。先帝时期的宰辅华审言，兵部尚书华清明都是人中翘楚。在这一代小辈中，小候爷年纪轻轻就有北华之名，钟鸣鼎食之家确实是不凡。”
　　华邑之微微皱了眉头“只是到底势单力薄。现看朝廷格局，已经明朗.张氏本是态度暧昧，让人感觉扑朔迷离.但此次张氏和皇室联姻，未央公主是成王的同胞姐姐。”他眸光流转，看了一眼杜暗夜，接着说“明眼人都能看出张氏选择。三大家族，已去其二，明王虽握有一定兵权,但亦要早做打算啊。”
　　杜衡沉吟不语。华邑之闭上眼睛靠在一只绣墩上，又低声道：“大人且莫再犹豫，看这形势,清者无法自清,各人都已有抉择.大小姐现是明王侧妃，白彦将军少时亦是明王伴读…”
　　杜暗夜看向对面的少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已慢慢睡过去.杜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解下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已到杜府门口，车子稳稳停下，那叫华庆的小厮轻轻开门，撩开帘子，动作一气呵成，竟是半点声音也无。杜衡两人正坐在门口处，忙轻手轻脚下了车。杜暗夜忙对准备飞奔而来的家人，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两人一下去，华邑之已睁开眼睛。微微翘了下唇角，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