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未央》霞客徐

11、抄家

　　多年以后，杜暗夜回想被抄家的那个雪夜，心里仍然一阵阵发凉。
　　侍卫的灯笼把杜府照得跟白昼一般。杜暗夜自认为在前世身经百战，已是个心理成熟的人。这时候才发现，当真正的灾难来临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苍白弱小无力。阖府的仆人都被四处赶着，哭泣着，叫喊着，那些侍卫们看到美貌的侍女免不了要轻薄一番，稍微反抗就被当场杀死，家里的东西被查抄一空。
　　大多数的人都跟暗夜一样是从床上被惊醒的，在那么冷的雪夜，穿着薄薄的一身衣服。小姐绣楼在杜府最里面，杜暗夜听到喊叫声，心知不好，忙胡乱套了件棉衣，抓了件披风，披散着头发就冲下楼去，她一边向外奔跑一边狂叫：“大家冷静，不要反抗。”不反抗至少可以保得一条命在。梅韵和雪莺在她后面跟着，大声哭着叫：“小姐，小姐！”杜暗夜看着熟悉的人倒在雪地上，雪本来是洁白的，可这会却掺了一片片的红色，在灯下是暗暗的色泽，甚是妖异。
　　她颤抖着抱住双肩，看到向她走来的几位官员，当前就是那位姓秦的虬髯将军，此刻笑得面目狰狞：“杜二小姐，咱们又见面了。”杜暗夜怒视着他：“你身为大陌官员，竟敢草菅人命！你好大的胆子！”
　　秦尚嘿嘿笑道：“尔等都是罪官家眷，不反抗自然可以保一条命在，不管为奴为妓好歹是活着。谁让你那哥哥私通外邦，自己去当了将军吃香喝辣，何曾为你们考虑半点，也是可怜。”杜暗夜不禁怒道：“尔等竟敢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我要进宫面君！”
　　那一干人听到此言，竟都哈哈笑起来。杜暗夜忽然也觉得自己很是好笑，难道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吗？还要证据？皇帝是自己想见就能见的？自己这么说，当真可笑之极！嘴角不由泛出苦笑，她听到远远传来的惨叫，心里一凛，沉声道：“秦将军，你们抄家这么久，找到值钱的东西没有？”她顿了顿，又道：“你如果让他们住手，保我这些人活着，我告诉你杜家钱财在哪。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仆人，生死都没有太大关系，大人看呢？”
　　秦尚正为了这事情疑惑，此时听说，恍然大悟，眯了眼睛道：“原来是你！哼，到了老子手里，你还敢不说？”杜暗夜冷笑一声，移开几步，旁边就是一口深井，她摸着井沿上的方砖，微微一笑，似是疑惑似是哀伤地说：“难道这口深井就是小女子的归宿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比起做奴做婢，成为俗人的玩物，相比较，这倒也不错。”
　　秦尚大怒，但看的出这个女子性格刚烈，一下子倒不敢造次，再者抄家没抄到钱财，还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弄死了，自己怎么说无法交代。怒上心头，忙一叠声回头叫道：“还不让那些畜生住手？这些人都是官里要得，谁敢动这些人一根寒毛，我他妈让他陪葬！”
　　这夜死一般沉寂了下来。杜暗夜抬高脸遥望着天上一勾明月，喃喃道：“一年将近夜，万里未归人…”如果自己真死了，不知道会不会回去呢？秦尚等人听她尚有闲情逸致吟诵诗句，这月色下，只觉她身姿修长,清丽绝伦,不由呆了半晌。
　　正愣神间,一个妇人脚步凌乱地奔过来,头发披散,一下子跪在杜暗夜脚边,道:“二小姐，这辈子已是罢了，来世我是结草衔环都要报答你的，望你…望你…”杜暗夜把她扶起来,见是邱姨娘尤带着笑，月色下只觉明丽照人,帮她理了下头发，柔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保他平安，就是我死了，我也会安排好他，你放心呗。”邱姨娘笑道：“既如此，我心事就了了，我听说你爹爹已是去了，虽然他心里从没有我，但我这一颗心…我总要跟随他的。”杜暗夜垂泪道：“他心里未必没有你，我明白的。”一语未了,邱姨娘浅浅笑了,纤腰轻轻一折,已坠入古井中,众人大叫,几乎就想抢上来救,只见杜暗夜持了一只簪子指着自己的喉咙,厉声叫道:”谁敢过来!”
　　她默默地念道:“往生极乐，往生极乐！”眼泪喷涌而出。
　　张仲睿飞马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那个清丽的女子站在古井边，手持了一根簪子指向自己的喉咙，悲伤暴戾，犹如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