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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只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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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轻微烫伤,三四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布置风眠喜欢的房间,倒是折腾了好久。
他先在本市的几个大店里挨个实地考察,把所有号称“云朵般舒适”“婴儿肌肤般柔软”的床品试了个遍,细细比较手感。
到其他城市出差,也不忘到处探店,还拿了个小本本,记录详细的触感,一一打分。
选定了床品,再按照风眠的要求去挑窗帘、抱枕、懒人沙发、桌布、地毯……
了解得越多,天放的审美也逐渐眠化。
看见那些柔软的、蓬松的、彩色的、温暖的小东西,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
好像风眠的气息像丝丝缕缕的光,如今这光也暖着他。
全部布置好,没有马上叫风眠来住,怎么讲呢,忽然近乡情怯了一下。
又犹豫了一段日子,天放终于带风眠回了家,真正意义上的,他们的家。
整个屋子已经大变样了。
目之所及,全部是温暖舒适的色彩。
坐在沙发上有柔软的绒毛玩偶,还有一排马卡龙可爱小抱枕。
一屁股出溜滑到地上,还能被软fu fu的懒人沙发给接住,再打两个滚能滚到厚实的毛绒地毯上。
茶几上有明亮的小雏菊桌布,还蹲着几个小狐狸、小刺猬的陶瓷玩偶,压住边边角角。
窗帘、床单、被子、枕头、睡衣、拖鞋……主打奶白色系,蓬松柔软,一整个云朵既视感。
卧室里用了浅淡的阳光味道的香薰,一股淡淡的晒过被子后的那种温暖的味道。
等天冷了,没有阳光的日子里,缩进云朵一样的被子里,闻着阳光的香气,哇,一整个幸福感飙升!这还不得一头睡死过去跟个猪崽一样!
风眠开心得要冒泡泡,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晚上,两个小朋友穿得整整齐齐在云朵上排排躺。
风眠跟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天放把人接住,搂在怀里:“睡不着,要不要听故事?”
风眠顿了一下,伸手抱住天放,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哄他:“好哦,你讲吧。”
天放笑了一下,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哄谁。
故事并不稀奇。
一对并不恩爱的夫妻,生下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但孩子太小了,并不知道父母的仇怨不是因为他。
他每天都在想,自己要是再乖一点,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点,再能干一点,爸爸妈妈是不是会少吵架一点。
适得其反,他越是乖巧懂事能干,爸爸妈妈反而越觉得孩子独立自主,孩子不需要大人看护了。
于是他们开始着手离婚。
那天,小天放看见爸爸妈妈齐聚客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爸爸妈妈一起出现的孩子,非常开心。
最近又学了新的菜,要做给爸爸妈妈吃。
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大半天的小孩儿,端出一桌子菜。
爸爸妈妈原本也给面子,想最后一起吃顿饭,再宣布离婚的消息。
但是他们忽然各自接到了电话,起身就往外走,小天放追出来,手上的汤碗没有拿稳,洒了半碗在手上。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用烫伤的手,端着半碗汤,看着爸爸妈妈走出屋子,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了。各自养育了非常宠爱的儿女。我是被剩下的。从那时候起,一直在寄宿学校长大。”
他没有告诉风眠,从那时候起,他会无意识地烫自己。
爸爸妈妈一起出现,陪他一起吃饭,这是他小时候觉得最快乐的事情。
爸爸妈妈没有吃成这顿饭,一起离开,不要他了。这是小时候他觉得最痛苦的事情。
他最大的快乐和痛苦,纠缠在一起,具象为那半碗汤,洒在他手上。
是烫吗?是疼吗?但是和快乐和幸福绑定在一起。忍不住一尝再尝。
他偶尔需要这种疼痛,来帮助自己清醒。
这些他没有说出口的话,风眠却好像都懂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创造更多的快乐和幸福。"
用温暖的、明亮的、柔软的、彩色的,重新绑定一遍。
"我后来去看过他们。悄悄的。"
"我每次每次都在想,他们的儿女,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比我聪明可爱,并不比我能干乖巧,他们到底宠爱他们什么呢?"
天放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好像讲出这些已经不让他困扰,好像这些不曾是他长久的执迷。
"我就想,将来,我一定要得到一点什么,完全地属于我,完全地被我拥有,不被任何人夺走,只属于我,完完全全,永永远远,属于我。"
"我知道这不对……我好像是病了……但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很好地克制自己,想办法让大家都喜欢我,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好像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挺容易喜欢我的。"
风眠抱了抱他,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但我好像已经不怎么恨了。谁都没有错。父母只是不想要我而已。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哥哥。"
"我不恨任何人。"
"我只想要你…"
想要你完完全全、永永远远属于我。
天放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梦里的呢喃。
风眠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那滴泪。
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比如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属于其他人。
或者告诉他,你只是心里缺了一个口子,所以希望有人来填满。
再或者,告诉他,看开一点,积极一点,世界很美好,你一定会好起来?
这些话都非常正确,非常对,但风眠一句也不想说。
有时候,语言就是很苍白的,很无力的,几乎表达不了任何真正的含义。
天放是真的希望永远困住风眠吗?把风眠关起来?锁起来?所谓独占?
不是。
他只是一个受伤的孩子。
他在问,你可不可以永远属于我?
风眠只需要回答一句而不需要任何其他。
是的,可以,我可以永远属于你。
天放听到了这一句求了多年的答案,满足地偎依在风眠颈边。
像一头流浪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