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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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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苏桐桐,我今年十岁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只有奶奶陪在我身边,教我喝水,教我用筷子,教我扒鸡蛋,陪着我一点一点长大。
我去年才读了小学,认识了好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他们的手和我一样常常放在胸前,像是展翅准备飞翔的蝴蝶一样。
奶奶说只有我们这样的孩子才是被老天爷额外喜欢的孩子,因为这世界上太多狡诈的人了,只有我们是纯真且独一无二的。
我也见过和我不一样的孩子,他们说话很快,他们会站在我面前发出巨大的笑声,会往我身上扔石子,会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会把我踢倒下,会骑在我的身上把泥巴抹在我的脸上。
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颤抖,大喊大叫,疯狂地撕咬别人。
我甚至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好像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闻着淡淡的皂香,奶奶粗糙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我感觉像是一股暖流进入我的身体。
久违的感受到温暖和心安,等我恢复意识以后,我发现奶奶的手臂被咬了大洞,我很内疚,奶奶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怕奶奶也会不要我。
奶奶一直说爸爸妈妈不是个东西,忘了他俩更好,但奶奶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对爸爸妈妈一直有印象,只是已经很模糊了。
外头的人躲我,怕我,笑话我,只有我的爸爸妈妈是真的厌恶我,憎恨我。
奶奶逢人便说是爸爸嫌弃我,所以和妈妈离了婚,因为妈妈没有工作,所以法官把我判给了爸爸。
其实也大差不差,爸爸每一次打妈妈的时候,都会问妈妈“为什么会生个残废出来,连话都不会说,肯定不是我的种。”
爸爸每次看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我,而妈妈会默默承受,等到爸爸打够了,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妈妈会慢慢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着泪痕。
她会慢吞吞的走到我躲着的角落,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我看不懂,然后重重地叹一口气。
我只想爬过去抱抱妈妈,呼呼就不痛了,我每次一靠近,妈妈的手就会突然抬起来,不是打我,而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去,或者用力把我推开,不看我让我离她远点。
妈妈的声音哑哑的,像哭又不像哭,而更多时候,妈妈就怔怔地看着我,眼神空荡荡的,念叨着什么,可我听不懂。
终于有一天妈妈在一个叔叔的帮助下逃走了,我想最后去抱抱妈妈,但是妈妈把我抱在床上,她的身体在发抖,手也冰冰凉,妈妈拿出布条,一圈一圈缠住我的手脚,绑的很紧,勒得我有点疼。
“桐桐乖,别出声,千万千万别出声,”
她一边绑,一边飞快地说,声音抖得厉害,
“出声爸爸会听见,他会打死我们......别恨妈妈......妈妈没办法。妈妈太累了......带着你...我们谁都跑不掉......”
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热热的。绑好后,她俯下身,脸离我很近很近,我能闻到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的眼神好奇怪,深深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刻在脑子里,又像是怕多看一眼。妈妈嘴唇动了动,好像想亲亲我,但最后只是用头飞快地、重重地碰了一下我的额头,像盖章一样。
然后她猛地直起身,咬着牙说:
“记住!别出声!就当......就当没我这个妈!”
说完,她像逃一样抓起那个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好轻,可我的心跳得好响好响。
我很乖的,我记住了妈妈的话,我没有出声,连哭都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把枕头弄湿了一大片。
妈妈看我的最后一眼,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眼里有好多东西:害怕、着急、但最后,那眼神沉了下去,变成了一种......一种很累很累,像是看一个永远也甩不掉的包袱,一个让她永远抬不起头的污点。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爸爸骂我残废时妈妈为什么沉默。
我不是爸爸想要的孩子,我哭闹、我不会说话、我不正常,所以妈妈才会这么累,才会这么想逃,连带着我......也成了她想丢掉的东西。那一眼,比爸爸的巴掌还疼。
我不后悔,我也不埋怨妈妈,我希望妈妈能跑得远远的,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那天之后,我没有妈妈了,爸爸晚上又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嘟囔着什么,发现妈妈和钱不见了,发狂似的问我你妈去哪了?
我被爸爸吓得浑身颤抖,随后就是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我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小蝴蝶满屋乱飞。
爸爸看到我这样,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的耳朵里出现刺耳的声音,然后是剧烈的疼痛,我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伴随着粘腻的液体铁锈味咸咸的,我控制不住的吐了口水出来,
噢,原来是我的牙。
爸爸像一只野兽疯狂的打我,我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我听见我身上一声清晰的咔嚓声,爸爸好像也被吓到了,让我把我吐出来的血收拾了。
爸爸跑出去了,我被爸爸打得下不了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动不了了,一动就好痛好痛。
还是奶奶从山里到乡下来看我,发现我的腿出了问题,带我去了医院,医院在我的腿上打上了石膏,爸爸说这是为我花的最后一笔钱,以后再也不会管我。
我偷偷地想,我才不要你管我。
奶奶把我带回了山里,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树,家里还有一只土黄色的大狗,奶奶说它叫大黄。
我站在大黄面前,我觉得大黄长的好大,我好怕它吃了我。
就在我控制不住又要大喊大叫的时候,大黄舔了舔我的手,湿漉漉的大舌头从我的手掌上划过,带着淡淡的暖意和放养的狗狗独有的味道。
一瞬间,我好像不害怕了,大黄见此贴在了我的腿上,我感觉暖洋洋的,我好像又有家了,从那天开始,我没有了爸爸和妈妈,但是我有了新的家人,奶奶和大黄。
奶奶经常会去山上采一些野菜和蘑菇,而大黄就会趁着时候偷偷的带我出去,在广阔的草地上玩,大黄的尾巴很大,毛茸茸的,我最喜欢大黄的尾巴了。
我和奶奶在山里呆了很久,具体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天奶奶到山上采蘑菇摔了下来,还是同行人把奶奶背了回来。
他们把奶奶送进医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在他们后面。
我看见奶奶躺在那个床上,被人推来推去,爸爸也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害怕,我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爸爸踹了我一脚,让我上一边呆着去,我憋足了劲喊出来:
“奶奶!我要奶奶!”
邻居奶奶把我抱在怀里,对爸爸喊:
“别打孩子了”
我看见爸爸和医生谈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最后爸爸说:
“不治了,就摔个跟头你们要几万块钱,这不是讹人吗,什么破医院。”
奶奶被接到了爸爸家,我又从山里回到了乡下,这次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是奶奶,爸爸恶狠狠地瞪着我:
“丧门星,都是你克的!”
说着又要来打我,奶奶呵退爸爸。奶奶让我出去玩会,我听了奶奶的话,出去了。
回来之后,爸爸破天荒让我出去上学,爸爸给我送到学校就走了,第一天在学校,我看到了好多人,他们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的,他们的爸爸妈妈抱着他们舍不得走,我才不羡慕,我有奶奶就够了。
老师让我上台做个自我介绍,可我不知道什么是自我介绍,我站在前面。
老师看我久久不出声,让我说话,说什么?我是谁?我看着老师。
老师好高,影子压下来,好多双眼睛盯着我,耳朵里像是飞进了虫子,嗡嗡的响,我的手自己动了起来,在我的胸前拼命地扑腾,像是被网住的蝴蝶。我喘不上气了,好吵!好吵!天旋地转之后,世界终于陷入黑暗。
再睁眼,是医院那个白晃晃的屋顶,和爸爸的脸。
他跟穿白衣服的人说话,声音嗡嗡的听不清。他看见我醒了,走过来。我慌张地想要把脸藏进被子里。猛地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的脸被打偏过去,火辣辣的痛,嘴里的铁锈味又来了。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跑!我要奶奶!
冲出门,街上全是怪兽!全要吃了我!我抱头蹲下,尖叫堵在喉咙里,忽然,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桐桐不怕,桐桐乖...”
是奶奶!她拄着拐杖,出现在我面前,爸爸追出来了,像头发怒的熊:
“精神病!还上什么学!丢人现眼!”
奶奶把我推到身后,挡着他:
“桐桐没病!她聪明!你把钱还来!那是我的棺材本,留给桐桐上学的!”
爸爸呸了一口:
“死老太婆!钱进了我口袋就是我的!”
他用力一推,奶奶的拐杖飞了,人像片枯叶倒下去。我扑过去想拉奶奶,她的腿软绵绵的,怎么也拽不动。
“奶奶!奶奶!”
刺耳的喇叭声穿过人群,奶奶突然把我死死搂进怀里,勒得我骨头疼。我只听见奶奶轻声说:
“桐桐乖......别睁眼......”
砰——!
我们飞起来了。像奶奶故事里,那两只终于挣脱了蜘蛛网的蝴蝶。风好大,奶奶的怀抱好暖。
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等我醒来时,出现了很多不认识的人。
我去到了另一所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的学校,时常会有人上门来看我和爸爸,问我爸爸有没有再打我。从那一天起,奶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直到爸爸带回了一个阿姨,让我管她叫妈妈,还有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就是之前用石头扔我的人,我跟爸爸说我没有妈妈。
爸爸气急了,不让我吃晚饭,看着他们吃,晚上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我看着外面的月亮,想起了大黄,想起了那个在山上的房子,于是我趁他们睡着了,偷偷跑了出去,我靠着记忆摸索着,我看着太阳升起,又慢慢落下。
在它再次升起之前,我找到了那个小茅草屋。
还跟我们离开前一样,奶奶的茶缸,大黄的饭盆,锅里还有奶奶做的饭,都长了一层绿色的毛毛,而大黄却不在这。
我转身出去找大黄,一边喊一边找,我爬上了奶奶采蘑菇的山,山里黑漆漆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我不能害怕,我要找到大黄,我给自己加油打气,
终于在奶奶摔倒的地方我看见了那把自己团成一团的黄色身影,我终于找到你了,大黄。
我开心的往上爬,离那团黄色越来越近,
“大黄!大黄!”
我一声一声的呼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可大黄还是一动不动,团在那里,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我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等我终于爬到跟前的时候,我蹲下身,颤抖的伸出指尖摸向大黄,指尖传来的不是记忆中蓬松温热的触感,而是一片刺骨的冰凉。
我像是被烫到,猛地抽离,又像是被冻住,僵僵的站在那里,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眼睛又酸又涨。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大的茫然像是浓雾一样笼罩住了我。眼泪毫无预兆的、汹涌的冲了出来。
“大黄!大黄你醒醒!你看我!”
我扑上去想把那团坚硬冰冷的身体抱起来,
“你别不理我!你别不要我!大黄---!
我用尽了力气,终于把大黄抱在怀里,它还维持着绻缩的样子,像是在睡觉,可身体却又冷又僵硬。
我把脸深深的埋进它背上的毛里,没有熟悉的、暖烘烘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了,只有山里的潮气,还有一丝我没有办法形容的、让人心颤的奇异味道。
可我不在乎,我紧紧抱着它,就像奶奶在无数个我害怕发抖的夜晚紧紧的抱着我那样。这样我就能捂热大黄了。
“大黄,不怕,抱着你,等奶奶,接我们回家。”
我抽噎着,声音闷在它冰冷潮湿的毛发里,
“等暖和,奶奶接我们回家”山风吹的树叶哗哗响,寂静的夜里发出的声音分外可怕,但我不管,我要抱着大黄,等奶奶接我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听见了奶奶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出现在我耳边:
“桐桐,你想见奶奶吗?通过试炼你就可以见到了”那声音像是带着诱惑般。
“我要奶奶,好...试炼...我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