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万里无恙》闲官

21、破天

　　好巧不巧，偏偏是在蒋夕出来的时候，宿鹤恰好出现在红绿灯处。

　　蒋夕抬起头，顿觉心中畅快，压在心头那块叫往事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他轻松了，却又觉少了一些什么。

　　他抬手斜挡了一些日光，他又能堂堂正正站在这人间了。

　　无意间，他在红绿灯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起初他还以为认错了，蒋夕揉了揉眼，再次望去……

　　那人听见了身后一群人从法庭出来时的喧嚷，恰好也回了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原地。

　　蒋夕反应最大，在愣神的途中，也停下了步子，后面的徐主任不知，“砰” 的一声撞到了蒋夕后背。

　　这一撞看似伤害性不大，实则攻击力极强。徐主任半是崩溃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想试图进行手动归位，谁知这蒋夕脑子且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走一个路突然刹车干嘛呀？

　　他满腹牢骚还没独自消化完，自己的背部又受到了一记暴击，震得他内脏都深深震颤了一下，猜都能猜到，是马胜那孙子干的。

　　可怜徐主任一个步入中年的一个人了，被俩年轻人撞的受创不轻，浑身疼痛，随时归西。

　　徐主任默默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脏话满爆街。

　　接着徐主任向蒋夕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同样在愣神的宿鹤。

　　怎么又是他？凭着本能的反应，徐主任顿时疑心大起，随后又察觉到这个问题的荒谬。

　　不可能吧，燕临这孩子向来严谨，不会不分事非的。

　　徐主任一边自我安慰着，可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和疑心，回到办公室后就查了一遍宿鹤的个人档案。

　　从上往下看，宿鹤是一个守法的好公民，徐主任渐渐的开始自嘲，看来是自己年纪大了，疑心病重了。

　　他正想把档案放回去，目光又在档案上游离一圈，却在刹那间停住了，下一秒他惊得站起来了……

　　那上面写着：“雨松高中大火那日被解救的人质。警员燕归，宋临殉职。”

　　完了，徐主任脑袋里轰鸣，燕临要是知道了……

　　他不敢往下想，燕临作为他侄子，他再清楚不过于燕临要是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时有多疯，怎么都拗不过他。

　　最近张梓清也发现了宿鹤的不对劲，自从除夕那日后，宿鹤的性子也越开越开朗了，平日在家中通常跟宿岚远说话正正经经的，就差没喊出 “父亲” 了，也是自除夕后，父子俩之间时常打打趣，你开我玩笑，我开你玩笑。

　　好像一切都向着好处发展，可张梓清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宿鹤虽恢复了工作，每日忙忙碌碌的，可每一到周天，张梓清想让宿鹤回家的时候，宿鹤却总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就在昨日，她帮邻居小姑娘去领身份证时，见到一个年轻的警察，一时好奇便上去问了问燕临，然后她得知刚好只在周天，燕临放假。

　　张梓清再也坐不住了，在周天大清早就带上宿岚远在自家儿子门口等，直到自家儿子出了门，这俩人才悄悄跟上。

　　宿鹤走了挺远的，可把张梓清累得够呛，眼看儿子拐进了步行街，张梓清内心翻了一个白眼，接着又拖着宿岚远跟了上去……

　　宿岚远：“……” 一把年纪了，我是真走不动了。

　　张梓清偷偷摸摸在墙边探头探脑，看着儿子站在原地，猜他一定在等人，关键是等谁这么重要啊？

　　等了有五分钟吧，张梓清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渐渐的有些急躁了，她正想起身喊宿鹤，却看见拐角处走来一个人影，她以为是宿鹤要等的人，马上又蹲下偷看，结果那人只是路过……

　　张梓清：“……” 不是？玩我呢？

　　接着她看向旁边打着哈欠的宿岚远，烦躁一上头，踢了宿岚远一脚，愣是将他踢清醒了。

　　“哎哟！” 宿岚远险些叫了出来，幸好动作不大，宿鹤没有发觉，宿岚远崩溃的捂住被张梓清踢疼的地方，说：“你干嘛呀？那儿不是又来了人吗？”

　　还有人？张梓清又悄悄探出头去，那个来人长得很高，看他得仰头看，张梓清又看向自己儿子，宿鹤看见那人是马上迎上去，看来真的是那个人了……

　　张梓清正好奇是什么人让自家儿子每个周天就要见，正猜是不是燕临，就见那人低头，真是燕临？

　　张梓清：“……” 我的直觉太准了。

　　她看着这两人接下来要干嘛，就看见燕临牵住了宿鹤的手，张姐倒吸一口冷气，又一边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是牵手而…… 已。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不要想歪了……

　　她之所以中间停顿了一下，是看了自家儿子…… 歪头靠在了燕临肩上，张姐大脑一僵，是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了……

　　宿岚远这边也觉如临大敌，他媳妇在四处寻找杀人凶器。

　　张梓清：“……” 完了完了儿子要被拐跑了。

　　倏的，张梓清眼睛一亮，缓缓捡起了一块木板，宿岚远预感事情不为妙，儿子拐了就拐了吧，主要是爸的你也扳不过，杀人有用吗？他迟疑半刻，开口：“你冷静…… 一下？”

　　但张梓清看着是真的冷静不了一点，眼看就要杀出去了，宿岚远只得一咬牙，豁上性命的赌约把张梓清拉走了……

　　儿子，你保重，爸先帮你抗下这一击。宿岚远想着。

　　果不其然，张梓清一站稳，就拎起宿岚远大吼：“你拉我干啥？老娘儿子歪了我要扳回来呀！等会儿我就去解决那个姓燕的。”

　　宿岚远委屈极了，一时不知该说啥，突然张梓清想起了什么，松了手，在原地发愣。

　　“燕临…… 他不是徐大志侄子吗？”

　　宿岚远没有说话，他媳妇已经在打徐大志的电话了。
　　[徐大志是徐主任名字］

　　徐主任抬眼看向窗外，这天只是飘了些细雨，拂过玻璃，留下一行行痕迹。他手机响了。

　　徐主任猜着是哪个部的给他打电话，谁想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愣了半天，以为是垃圾电话，正想挂断，但又想起自己的垃圾电话素来少打扰，迟疑半刻，还是点了接听。

　　“徐大志！你 T M 看看你侄子干的好事！”

　　徐主任呆在原地，这大嗓门使他一下子就回想起当年武术学校的同班同学 —— 张梓清。不过张梓清提燕临干嘛？

　　他首先发表了他的疑问，张梓清那边停了一会儿，接着吼：“你那乖侄燕临，掰歪了我家宿鹤，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徐主任是真不知道……

　　张梓清在电话那头突然不吼了，她接着说：“徐主任，你跟我也有四年的交集，你就帮我这一次，让他们分开……”

　　她在无声里添了些哽咽：“我就只有一个儿子。”

　　另一边，宿岚远不知所措，看着自己媳妇方才还一副杀人样下一秒就哭了，他虽不知为什么哭，但还是笨拙的去拍拍她的背。

　　徐主任知道，张梓清很爱宿鹤，害怕燕临对他不好，但既然这样，也没有办法了。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带些苦恼地说：“不如这样，我让燕临先忙几周，让他们俩一个月不见，再弄一个假的结婚证，你骗宿鹤燕临他已经结婚了，你让宿鹤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工作，等他们俩什么时候感情淡了再回来……”

　　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宿鹤和燕临是真心相爱的话，这一方法无疑是致命的，会使两方都受伤，可是张梓清不希望自己儿子是 T X L，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希望他能生活的好，她听别人说，T X L 易移情别恋，万一…… 哪天燕临突然不喜欢宿鹤了，不要宿鹤了，那宿鹤呢？

　　她不希望自家绝后，不希望别人抛弃宿鹤，她欠了宿鹤太多，既然将来可能有燕临抛弃宿鹤的事发生，那还不如趁早将这段感情掐断了，也比将来受那些不必要伤害要好。

　　计划如他们说好的那样进行，几周之后，燕临好奇着最近的零碎案子怎么这么多，本来仅有的一天休息日也被占了。

　　宿鹤闲来无事，燕临又这么忙，于是就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历史老师，要知宿鹤上班时一心投入教学，很少玩手机。

　　突然张梓清打来电话，要求宿鹤回来一趟，虽然有点奇怪，但宿鹤还是照办了。

　　刚推开家门，就看见了张梓清满面倦容坐在椅上，旁边是神色凝重的宿岚远，宿鹤隐约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小鹤，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燕临？”

　　宿鹤没料到他妈第一句话是这个，无声中脸渐渐褪去了血色，他知道他瞒不过他妈，也不知道该怎么瞒，僵了许久，才将脸埋下来点了点头。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宿鹤也听见张梓清的闷着，早晨天布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最后惊雷作响，大雨倾盆泼下，掩去了些张梓清的呜咽。

　　天似乎仍觉着雨不够大，云静静等待着最后一次惊雷。

　　宿岚远深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图片，道：“小鹤…… 燕临已经结婚了。”

　　“轰隆 ——” 雷的声响冲击着耳膜，宿鹤本不信，等接过宿岚远手中手机里显示的图片，看清了结婚证上燕临的证件照和名字，突然，他听不清这世间的声响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心跳也漏了一拍。

　　缓了好一会儿，宿鹤才听清雨落的声音，再看向另一张结婚证上的秦雅，倏地他起了妒意，随后平下来，之后是久而散不去的难过。

　　他将手机还给宿岚远，淡淡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随后回了他本来的房间。

　　门刚合上，房间里只剩雨点敲在窗上，宿鹤缓缓拿手捂住眼，泪水从指间的缝隙里溢出，一点点，湿了胸前一片。

　　凭什么……

　　他难受的倚着门靠下，春雷惊起一片阴影，最后吞噬了他，他在雨声里喘息，乍起的雷鸣也吞没了他仅剩的抽泣。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原来是一直被骗的那一个。

　　原来他永远抓不住光……

　　张梓清听门里半天没有声音，又不敢开门，只得站在门口干着急，谁知道宿鹤反应那么大啊，她不停地敲门，希望宿鹤能回应。

　　门开了，宿鹤两眼通红，他眨了眨眼，睫毛间滚落一滴泪珠，溅在地上，砸成抹不去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