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秋》长春时

9、树荫

　　“我去你看到叶桐的耳根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呜呜呜，这俩简直仙品！”
　　“是吧是吧，还有夏池指尖都红了啊啊啊！”

　　夏池装作随意地往边上扫了一眼，徐复年和汪晨露立刻闭麦，仿佛刚刚激动成猴子的不是自己。
　　陆知天看得快要笑死了，拱了拱叶桐说：
　　“叶哥，你听见她俩刚刚说啥了嘛？”
　　“没听见。”叶桐答得很干脆。

　　夏池收回视线，几乎带了点玩味地看着叶桐，目光落在后者从耳根逐渐蔓延到耳尖的血色上。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么点事也能笑出来……没救了。

　　周书转身看着夏池啧啧称奇，对刚刚回到座位的汪晨露低声说：
　　“露姐，你刚刚在跟年姐说啥啊？”
　　汪晨露神秘地笑笑，在周书耳边低声说了好久。

　　然后……全班四十个人就看见周书的脸迅速从白变红，最后成了一颗苹果。
　　周书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哇，哇噻，你们，这，好超前啊……”
　　汪晨露笑而不语，对徐复年眨了眨眼。

　　经此一闹，下课十分钟没了一半。
　　陆知天坚持玩完一局，叶桐和夏池居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陆知天狐疑地看着对面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不由真诚地说：“你俩，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滚。”
　　“神经。”
　　总觉得这俩个词很耳熟的陆知天闭嘴了。
　　但是他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嗓音带着幽怨：“三人行，必我多余焉～”
　　换来的是夏池毫不客气的白眼。

　　下节课是“水牛”，也就是体育老师商旻的课。
　　夏池现在想到他就想到被那种魔性笑声支配的恐惧。
　　在商旻走进教室的前一分钟，陆知天和叶桐约定了一场很幼稚的比赛。
　　“要不到时候我俩比比，谁能忍住不笑谁赢！”
　　“比呗，我好歹也是曾经高冷过的人。”

　　夏池看见陆知天以及斜前桌的李含斌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许铭本来背对着他们，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很轻微地缩了一下，脸上有一瞬的空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但很快这点沉默就被发起者叶桐本人打破了。

　　“池子，来不来？”
　　“幼不幼稚……”
　　话虽如此，夏池还是答应了。

　　然后商旻进门，看到正对面几个男生诡异地沉默着。乍一看还以为在参加什么人的葬礼，严肃得不行。
　　于是他迟疑片刻，开口：“咋啦？你们初恋跑了？”
　　陆知天嘴角抽搐了一下，依然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
　　李含斌看着看着想使坏，就在陆知天耳边学着“水牛”的笑声笑了几下。

　　陆知天抿紧唇，努力不让笑声溢出来，但身子的颤抖出卖了他。
　　这一刻他才明白两件事：
　　第一，千万不能在互损好兄弟面前玩憋笑；
　　第二，绝对不能跟任何一个冰雕，尤其夏池！玩憋笑。

　　叶桐也努力地想着悲伤的事来压住嘴角，却在看到夏池的时候………彻底“破功”。
　　他笑得并不很张扬，眉眼弯弯，逆着光望过去甚至有了些温柔。
　　夏池看着他这样，很轻地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问：“不是要比赛么，这么快就输？”

　　叶桐似是满不在乎，依然注视着夏池：“输给你又无所谓。”
　　夏池怔住，随即偏过头。
　　叶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大概猜出他是在笑。

　　操场被炎日烤照射，像烤软的柏油。
　　女生们小声抱怨着天气，又用手遮着阳光。
　　叶桐被光刺得微微眯眼，余光瞥见夏池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暗想着夏池是不是不喜欢阳光。

　　商旻大概也不想为难他们，就说：“跑两圈解散，自由活动。”
　　一群人半死不活地去了。
　　叶桐跑在夏池的斜后方，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夏池的侧脸。

　　太阳会把人晒黑，但是人在太阳底下却白得“发光”。
　　这一点在夏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叶桐看着他的侧脸，暗自感叹。
　　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男生啊……老天爷有点偏心。

　　而跑在最后的陆知天看着前面俩人侧脸，在心底无声咆哮：
　　凭什么这么帅的俩人能凑在一起啊，特么的专门安排来打击我内心的吗？！

　　两圈放在平时还好，放在这种能把人晒死的天气就很不好了。
　　女生们还能维持矜持，抬手给自己扇风。
　　男生们就完全不顾形象了，拎着衣领就是狂甩，远看上去非常有戏剧性：
　　像一堆风筝上面装了一排黑乎乎的灌木丛。

　　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三分钟不到，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几个男生就“复活”，呼朋唤友玩起了……
　　很幼稚的追人游戏。
　　夏池一腿屈起，坐在草坪上，看着远处追打的高二一班的男生陷入了沉默。
　　叶桐站在他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知天被左右包围，突然开口：
　　“你觉不觉得，我俩很不合群。”

　　夏池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半是无语半是嘲讽地说：
　　“你想参加？还要拉着我一起？！”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叶桐答得委婉。
　　“不可能，想都别想。”
　　“哎——都是为了彰显青春气息嘛～”
　　“这种游戏还青春？”
　　“不然呢？那么有活力。”

　　夏池忍无可忍看向叶桐，却见对方已经蹲下，对他眨眨眼。
　　到嘴边的“活你个毛线”就说不出去了。

　　远处可怜的陆知天一边被李含斌和许铭追着跑，一边看向对面的叶桐和夏池。
　　这俩一个坐着，一个蹲着，而且他家叶哥还很专注地看着夏池。
　　？？？这俩气氛有点诡异啊！

　　“就玩一把呗，多有意思。”
　　“你现在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偶尔童真一下嘛～”

　　……厚脸皮克冰山。

　　三分钟后……
　　一众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笑眯眯走来的叶桐，而在他的身后——
　　是一座好像下一秒就能把白眼翻上天的冰雕……啊不，夏池。

　　“有点实力啊叶哥，能把冰山捂化？”
　　“滚吧你。”
　　陆知天侧头小声嘀咕：“笑得这么开心还嘴硬……以后怎么找对象……”
　　迎接他的是叶桐敲在他额头上，很清脆的一记暴扣。

　　一群男生围成一个圈，商讨着关于这个游戏的玩法。
　　其实吧，本来他们就只玩传统的追人，但是现在这两位来了，就必须特殊一点。

　　“这样吧，追的人由民主选择，推荐一个人。”
　　“然后被追到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或者做一件事。”
　　夏池掀起眼看了提议的许铭一眼：
　　“你们跟真心话大冒险过不去了？”

　　许铭被盯得发毛，干笑几声，选择耳聋。

　　最后投出来的是夏池。
　　他看着投他的几个人，没什么表情：“我是什么很欠的人？”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怎么可能呢，池哥你这么帅～”

　　游戏很快开始。
　　陆知天和李含斌早就跑开，许铭跑得慢，而夏池根本没动。
　　“哎你觉得，池哥会先抓谁啊？”
　　“大概是许铭吧，他跑得慢。”

　　然后刚刚还信誓旦旦说夏池会抓许铭的李含斌就看见——
　　夏池看着站在十几米外的叶桐，毫不犹豫提速。
　　叶桐愣了愣，随即笑着奔跑起来。

　　叶桐的校服衣摆被流动的风吹起，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他在烈日下跑得毫无保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夏天的脉搏上。
　　夏池看着前方像白鸟一般的身影，浅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闪出微光。

　　一个张扬热烈，一个冷静自持。
　　却总是能在相对的锚点上保持平行的距离。

　　叶桐在经过拐角时回眸，像是确认夏池有没有跟上。
　　夏池对上他的视线，呼吸声微不可闻的一滞。
　　然后他趁着叶桐还没移开目光，对后者浅浅地笑了一下。

　　叶桐脚步一顿，夏池立刻拉近了距离，轻轻拍了一下叶桐的肩膀。
　　“抓了。”
　　“你这算作弊么？”
　　夏池没回答，眼底的笑意也没有退去。

　　“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为什么看我笑了一下就会停步？”
　　“也许……大概，你笑起来有点好看？”

　　夏池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远处的陆知天和李含斌看着这俩站在一起，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然后他俩就看见另一头的徐复年和汪晨露也看着叶桐和夏池，笑得比自己还“慈祥”。

　　夏池抓到了叶桐，下一轮就由叶桐来抓。
　　在场的几个男生看着叶桐蓄势待发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但是跟叶桐比较熟悉的人就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

　　潜意识告诉他们，这场游戏大概率只会有两个玩家真正在玩。
　　这两个玩家一个姓叶，一个名池。

　　果不其然，下一轮一开始，叶桐就追着夏池去了。
　　他们速度差不多，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甚至会有点累人。

　　夏池的汗水从他下颌滑落，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路的星星。
　　他跑了几分钟，不知有意无意，速度慢了下来。
　　叶桐在他拐进一片树荫时拍了一下夏池的肩膀，又没收住步子，跟夏池一起进了树荫底下。

　　这颗银杏树的树叶很繁茂，把阳光遮得严实。
　　叶桐看向浸在阴影里的夏池，笑着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说我幼稚的时候，有几次是真心的？”
　　“每次都是。”
　　“哦……”
　　叶桐眼里有失落，连带着语调都低了下去。

　　夏池难得认真地注视着叶桐，嗓音染上了几乎是千古难逢的温柔。
　　“我不讨厌幼稚的人。”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