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Lin三分之七

8、7

　　你是一座半没泪水的图书馆。

　　当看见这景象时，绳结立马这么觉得。

　　同样的书柜，一排排往下延伸，统共也只有一列，往前却没有尽头。左边是墙壁，挂着灯管，右边是玻璃，外边是片黑色。那是夜晚？还是单纯的什么也没有？绳结走过去，将脸靠近玻璃，她看见一片片鬼怪，只有眼眶与嘴巴，往下耸拉着，好似“满面愁容”。有些怪物离得近，有些怪物离得远，有些怪物会看向这边，而有些就仿佛这里不存在一样。有两只看起来老一些的，他们扒着玻璃，盯着里边，似乎一块一块儿地摸索着能进去的地方。绳结突然和其中一个对视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她一瞬冒出虚汗，心脏扑通扑通——它仿佛下一秒就要骤停了。其中一个怪物突然就扑朔朔地哭起来，而另一个，时不时就愤怒地敲起玻璃。好在图书馆够结实，隔音也好，于是不管是哭声还是骂声，一个也传不进来。它们便互相安抚，又继续爬行——狼狈地、可怜地、恐怖地——爬行着。

　　图书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绳结稍稍后退，她便看不见那些怪物了。木头和茶的味道让人安心。她便回去，往里面走。鼻翼间时不时拂过一股淡淡的熏香。若不是地上依旧摊着一片水，她就忍不住想在这里睡一觉了。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有些恍惚，她突然觉得她脑袋里什么也没有——她所学到的知识、她经历的一切、她的理智或者感情——突然什么也没了。她又一抽气。就仿佛心脏被揪紧而无法呼吸。不过这感觉也只有一刻。她就站在书柜与玻璃之间。

　　她想找那个女人。按理说是可以找到她的。不过这里似乎太大了。绳结觉得自己在前进，又好像在原地踏步。温柔的灯光也让这一切像梦境一样了。绳结时不时就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她的脑袋晕乎乎的。

　　往前不知道走过多久——久到她觉得一个时代都过去了——她终于看见那个女人。绳结又精神起来。她小跑过去——她想要叫她，又清楚规则说过不能同思绪交流。她便忍着。她看见那个女人垫着一只凳子站上，打开书柜，往顶上够。可惜她需要的东西似乎在最底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本和杂物的挤压之下——在混杂的思考、无数次的犹豫、和一夜一夜的迷茫之下。她够到它了，她一下子高兴起来，接着吃力地往外抽——于是她一个不稳，整个书柜和她就这么倒进水里。

　　那只本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书柜一个撞一个，就这么倒了一排，延伸向远处。书页在水的浸润间弥漫，在一层层透明间融化。绳结想拉起那个女人——她又忘记了“不可触碰”的规矩。她刚抓住女人的手臂，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群灰猫涌出来。它们扑腾、它们叫唤，它们什么也没做，它们只是叫，只是跑，只是把猫毛和水渍带到每一个角落——

　　绳结惊醒了。

　　她还坐在椅子上。她想到她刚刚冲动的行径——她马上去确认左前方挂着的绳环——它已死死绕上那束脉络。绳结立马奔出去，撞翻捧着一叠申请表的老师，那片灰白的纸片就飞向四面八方——就像她无法控制的思绪。她一个踉跄跨上自行车，呼哧呼哧地向琳女士的屋子。她从车上跳下来，压根没管可怜的车被甩去什么地方。她的手都在发抖，钥匙捅了好几回才进去。她打开门——那声音，她仿佛是撞开门的——

　　“琳——”

　　她叫她，就好像她后悔没在思绪里那么大声叫她一样。

　　“琳！！！”

　　她又看到了那片舞动的光点，她又感受到那淡淡的清香。那里光辉灿烂，美得像虚妄。琳女士在那只漂亮的灯光下摇晃。书柜倒了，打翻了边上的花瓶，于是那片新鲜干净的水流拥抱了书页，模糊黑色的字迹，在那不懂事的小家伙优雅步调间，留下几只哀吊的爪印。

　　她并没有想通任何事情，只是在那一瞬间，自由意志疯狂地选择了逃亡——

　　于是绳环往下一扯，至此吊成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