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手机是被许平捷接过的,他能感觉到许平捷躺在了地上,气息开始变得寡淡,张康乐总能感觉到,许平捷在慢慢变透明。
“乐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消息的。”
电话在被许光国掐断前,许平捷留下了这段话。
像凿子一般,在张康乐的内心凿了一个无底洞。
张康乐已经失去了哭泣的力气,颤颤巍巍的挂了电话,才发现马柏全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攥红甚至有些发紫才立马松开了手:“对不起。”
张康乐说。
马柏全笑了笑,甩了甩手从兜里拆了颗山楂棒棒糖塞到了张康乐的嘴里:“你不用跟我道歉,这都是我愿意的。”
尝到熟悉的山楂味的时候内心的苦涩并没有被味觉带走挥发,而是浓重的像是在味蕾上长出了刺,直直地扎痛了他,痛的他瑟缩了一下。
张康乐把眼睛靠在了马柏全的肩膀上,一如马柏全那晚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样。
“好酸。”
“马柏全,为什么山楂糖变酸了?”
马柏全感觉自己的嗅觉里也顿时充满了山楂的酸涩味,他的心脏早就和张康乐的心脏系在一起了。
他擦掉张康乐的眼泪,轻声说了句:“它一直都很酸。你一直都很喜欢吃酸的。”
“不喜欢了。”张康乐哭着把山楂糖拿了出来。
“那就不吃了。”马柏全接过棒棒糖,用纸巾包了起来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又拆了颗芒果的塞了进去。
“这也是酸的。”张康乐尝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整个人都泛着粉红,嘴唇被洇湿,透着和山楂一样的颜色。
马柏全看的有些呆愣,却也没闲着。伸手去接着,被张康乐小猫一样的动作逗笑了:“这明明是甜的。”
“你骗人。”张康乐把眼泪都抹在了马柏全的肩膀上。
马柏全顺从他点头:“嗯,我骗人。”
带着张康乐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坐下,把肩膀短暂的借给了张康乐的眼泪。
“没关系的张康乐。”
他说。
张康乐没有回他,只是安静的把自己的沉默隐埋在了马柏全的肩膀上,嗅觉里充斥着马柏全身上可靠的香味,心脏奇妙的变得沉稳起来。
其实张康乐一直觉得,能把眼泪交给一个人的衣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泪水的苦涩会混杂着那个人衣服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哭着哭着就会记住这股味道,从此以后无论是心慌还是难过,只要一个拥抱就能够再次闻到这股味道,慢慢的就会依赖、心安,成为一种安抚剂。
张康乐从没想过,马柏全会成为自己的安抚剂。
但是从那一刻,他意识到了,马柏全就是自己的安抚剂。
呼吸开始变得平稳,眼泪逐渐在马柏全的衣服上安家,不再从张康乐的眼睛里出来,但张康乐也没有就此罢休。
多呆一会吧,假装自己还在流泪,这样就可以多靠一会了。
春季的风还是有些微凉的,马柏全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一滴眼泪,他看着那滴有些发凉的眼泪出了神。
两个贪心的人借着春风心照不宣的肆意呼吸着对方身上的空气。
手机的提示音打破了这份美好,陌生的消息抓住了两人的视线。
+86 131257643355:第二人民医院
张康乐抓着手机站了起来,不带犹豫的打了车,他默认马柏全会跟着,所以他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跑了出去。
不用提示,没有回应,一条消息张康乐就知道是谁了,从学校出发用了不到20分钟就赶到了医院,跑到前台刚想问,一句声音把张康乐的心拉到了嗓子眼。
“张康乐。”
许平捷妈妈的声音。
张康乐莫名其妙的心虚,浑身瞬间僵直,脖子像是被上了发条,呆愣的转过头挤出一个笑容。
“阿姨好。”
许母双眼发红,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张康乐的心跳被这眼神刺中了。
那是什么眼神?
绝望、呆愣、恐惧、厌恶、劳累,还有一丝丝的怜悯和渴求被帮助。
张康乐开始忘了呼吸,哪怕跑的很急。
每当这个时候,马柏全就会牵起他的手,这次也不例外。
许母的眼神也落在了他和马柏全紧紧交握的手上
张康乐回头看了马柏全一眼,示意他松掉,马柏全轻微的摇了摇头,从牵着,改为了十指相扣。
不要,他就不松。
就好像只要现在不松,以后就会一辈子在一起一样。
他就幼稚这一次就够了。
张康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反扣住马柏全的手,回头与许母对视:“阿姨,许平捷怎么样了?”
许母深吸了一口气:“没危险了,抢救的及时,刚刚醒过来,怕他在家里有危险还是让他住院了。我拉不住他爸,但我知道他想见你。”
许母拽住了张康乐的手,抬眼望他,直直的看向张康乐,像是要把他看穿。
“你跟阿姨说实话,你跟他是吗?”
张康乐不知道为什么被这话问心虚了,手心微微出汗,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被一旁的马柏全抢答了:“不是,阿姨,他们不是。”
许母上下打量了一眼马柏全,又看了看他和张康乐,讥讽的笑了声:“那也差不多。”
张康乐皱了皱眉,歪头看向许母。
什么意思?来不及去思考就被许母带着走了:“我跟他爸不一样,我看开了。只要许平捷活着就好了,我也不管了。他想跟你说说话,你跟我来吧。我把他爸支走。”
瘦削的,沉默的,是母亲的背影,张康乐看着那个瘦削到只剩骨头的背影,感觉又强大又脆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内心一阵酸涩,到底是什么变了,到底是什么把许平捷和许平捷的家人变成这样?
因为所谓的“正常”吗?那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仅仅为了一些生命之外的东西就把生活逼迫成这样吗?为什么大家都本末倒置了呢?道理都懂,可是行动起来却痛苦一辈子。
可是怕就怕有的人连道理都不懂。
就这样跟着许平捷妈妈瘦削的背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空气里不再有好闻的花草香味。消毒水的气息充斥着肺腑,张康乐甚至不敢大口吸气,他总害怕,这样的气息吸进去会腐蚀掉自己的内脏器官,一点一点,直至腐烂,失去生机与活力。可是他难以想象,在他看不到的日子里,许平捷闻了多久这样的味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握着马柏全的手开始泛白,走到身体开始发软,才在一个病床前停下脚步。
许母眼神示意了他们可以进去:“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聊吧。”
张康乐点点头,牵着马柏全走了进去,然后他听到了被关上的门,门外滑坐在地上的骨架躯体,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像子弹一样,一个一个音节的往外蹦。
许平捷就那样坐在病床上,偏头看着窗外,毫无声息,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变得和他母亲一样消瘦了,骨节凸出,连带着眼眶都变得显眼。
病房里其它的病人也是如此,侧躺着的,哀嚎着的,也有修养的差不多和儿女聊天的。
但是许平捷又偏偏不一样,他那么年轻,那么高大,就这样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塑封在了病房的最角落。
许平捷没想过会是来看自己的,哪怕病房里的人在看到两个高大清秀的帅哥进来后无一不噤声,他也没有回一下头。
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被同龄人抛弃了,也回不去了。
或许是他活该,活该下半辈子都要被封禁在这一方小小的病房里了吧。
“许平捷。”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却不敢回头,眼泪毫无征兆的在失去知觉的眼眶里流出,温热的感觉让他不敢置信。
多久没哭了,多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流泪了?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短短几个月,许平捷却觉得自己过了一辈子。
张康乐有些着急,上前去抓住了许平捷的手:“我是张康乐,你还认识我吗?”
一句话就把许平捷逗笑了,他带着眼泪转过头:“张康乐,我只是生病了,没有失忆。”
张康乐呼吸有些急促,身后的马柏全揉了揉他的脖子,示意他放松,张康乐会意抓了抓他的手示意他没事:“谁说你生病了。”
许平捷抹了把眼泪,手上的针头还没拔,张康乐一下就看到了他手上的淤青,伸出手轻轻的揉了一把:“疼吗?”
许平捷摇头冲着他笑:“早就没知觉了。”
一瞬间又陷入了安静,如果许平捷大哭大闹,或许张康乐还有应对的办法,偏偏他这么平静,平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真的没事乐乐,我只是生病了,等我治好了就好了。”
许平捷抬手,张康乐弯腰,他揉了揉张康乐的脸笑起来:“终于揉到了,在家的时候就好这一口。”
张康乐被他逗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在触碰到许平捷的那一刻突然烟消云散,他回头看了看马柏全,马柏全感知到了张康乐情绪的安稳,笑着回应了他。
“不过我有个问题。”许平捷突然开口
“嗯?”
“乐乐,你另一只手可以放下了吗?焊在马柏全手上了吗?”
一句话让张康乐脸爆红。
“我习惯了。”张康乐小声嘟囔了一句想要抽走,马柏全却牢牢地牵着不肯放开。
“马柏全!”张康乐瞪了他一眼
马柏全装作没听到扭开头:“我才不放。”
张康乐笑他幼稚,看着马柏全别扭的扭开头柔软的内心却感觉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不放也挺好。”许平捷说:“乐乐,真羡慕你们。”
“啊?”张康乐歪头
许平捷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知道答案的,糊糊涂涂的也挺好的不是吗?”
前半句他是对张康乐说的,后半句是对着马柏全说的。
马柏全感知到了,僵硬的转过头,略带心虚的看向许平捷。
许平捷给以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示意他不要紧张:“马柏全,你先出去吧,我想跟乐乐聊一会。”
马柏全点点头,松了手,却发现张康乐还在紧紧的拽着自己,扭着头,耳朵发红,却坚决不回头看自己,他感到有些好笑,轻轻扯了扯张康乐的袖子,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你?”
听到张康乐闷哼了一声马柏全才轻轻松掉张康乐的手,走了出去。
门口还坐着许平捷的妈妈,头发已经被扯乱,看到马柏全出来的时候有些慌乱,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擦了把眼泪:“怎么出来了?”
许母抬起头,马柏全双手插着兜愣了片刻顺着墙壁坐在了许母旁边。
“许平捷想跟乐乐单独聊一聊。”
许母嗯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是马柏全先开的口:“阿姨,不是张康乐。”
许母笑了笑,眼泪再次毫无征兆的砸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只是太累了,我们想找个发泄口。”
马柏全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笑着开口。
“我是。”
许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马柏全却忽略了她投来的眼神,自顾自说道:“我喜欢张康乐,是不是也得了和许平捷一样的病?”
许母看着马柏全的结实的手腕,想到了病房里只剩下骨架的许平捷,最终还是心软,做母亲的,又怎么想跟自己孩子一般大的人计较呢,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如果许平捷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或许会尊重,或许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或许还会劝说许平捷的妈妈看开点,可是偏偏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就没有办法做到那么豁达了。别跟小孩一般见识了,她这样劝自己:“那你的妈妈呢?你拿她怎么办?”
马柏全抠了抠手,抬起头看了看医院有些反光的天花板:“我还有个哥哥。”
许母笑了一声:“那你和许平捷不一样,我们家就他一个。”
“怎么不一样?”马柏全也回他一个笑容:“张康乐家就他一个。”
许母没有看他,低着头讥笑了一声:“那你们没结果的。好好的男生,怎么都去喜欢男生了呢?”
“不。”马柏全摇了摇头“张康乐的妈妈跟我说,她只要张康乐健康快乐就好了。”
回想起跨年夜的那个晚上,张康乐的妈妈把自己拉到沙发上,跟自己说起在楼下的那个吻。
“马柏全,刚才你和乐乐在楼下,我看到了。”
马柏全当时一下子坐直了,心虚、害怕,丢脸、羞愧,充斥了五脏六腑,可是张康乐的妈妈只是看着他笑:“你知道张康乐为什么叫张康乐吗?”
马柏全摇摇头
“因为我们希望他一辈子健康、快乐。”
“所以没事的,小马,你别怕,只要你对乐乐好,让他一辈子健康快乐,就好了,我们不在乎那么多的。”
马柏全记得那晚,外面的空气的冷的,但是张康乐妈妈的手是温暖的,那碗芝麻汤圆流到嘴里和心里,整个人都暖暖和和的。
他是有在被支持的。所以他才有了爱人的底气。
马柏全把话说给许平捷妈妈听:“阿姨,难道你没有说过,只希望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了之类的话吗?”
许母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去细想。
“可是你看他现在,快乐吗?有时候不要纠结那么多,纠结的越多,越违背自己的内心不是吗?明明刚出生的时候,每个家长都说过,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了的。”
许母愣住了,深深地无力感充斥了全身,她有一种被小孩开导地羞耻感,死死的抠着自己的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啊,明明你出生的时候妈妈在心里悄悄许过愿望的。
我的孩子只要一辈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了呢?
又有多少人变得贪心了呢?
我开始在意你的成绩、你的家庭,甚至开始掌控你的隐私,你的爱好,妈妈怎么都想要攥在手里了呢?
那么多的种种里,唯独忽略了你的情绪、你的快乐。
马柏全撑着膝盖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从探视窗里看过去,张康乐已经准备出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眼眶红彤彤的。
“他又偷偷抹眼泪了。”马柏全勾起嘴唇笑了笑,看着窗户里的张康乐,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的抚过了张康乐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眼泪擦掉了。
许母抬眼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
爱是什么?爱的定义又是什么?
一定要是爱情吗?亲情也有爱,友情也有爱,无数种爱的表达又怎么能用一个爱情和婚姻困住彼此一辈子呢。
她起身,对着马柏全说道:“平捷的意思是,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取得胜利。”
马柏全看着她抹掉眼泪,换上笑容,推开门。
开门的那一刻阳光穿过不大的病房,直直的照了过来。
张康乐从里面走出,对着许母点了点头。
许母迈开了步伐,马柏全能感到,这次许母的背影里多了几分坚决和了然。
“谢谢你,乐乐,全全。你们也要开心。”路过张康乐的时候,许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张康乐也有些错愕:“你跟她说什么了?”
马柏全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张康乐圈进怀里:“说了你呀。”
“说我什么?”
“说你张康乐是顶顶好的人。”
张康乐被他逗笑:“我本来就是。”
“不难过啦?”
马柏全歪头看他,伸手刮了下张康乐的眼睛:“眼睛都红了,不准再哭了。”
张康乐撇了撇嘴:“没哭,忍住啦。只不过看到许平捷看开,心里开心。”
马柏全点了点头。
张康乐还想说什么,却被马柏全一把搂在了怀里。
“好啦好啦,你跟许平捷的秘密好好守着,不需要跟我交换啦。你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力,许平捷也有。”
他不打算多多的过问,既然许平捷让他出去,那就是不希望他知道,就算张康乐想跟自己说,他也不能违背许平捷的意愿。
张康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眼看他,心跳无比清晰。马柏全搂着自己,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张康乐却感觉到无比心安,他反手也搂住马柏全:“带你吃饭去,这附近有家饭店特别好吃。”
刚到饭店,马柏全想上厕所,让张康乐先点单。
张康乐点点头,扫了码。
他记得马柏全是回族来着。
点餐的时候避开了猪肉,点完餐后百无聊赖地刷了会手机,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夏淼。
拉出通讯录找到夏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像换成全黑的了,张康乐有些疑惑。
张康乐:夏淼,谢谢你,刚才马柏全陪我去看许平捷了。
“叮“
马柏全手机落在了桌子上,没拿着去。
消息的提示音吸引了张康乐的注意力,本着不偷看人手机的原则他继续打字
张康乐:我去看了许平捷之后,心里一下子好受了很多。谢谢你。
“叮”
消息刚发出去,马柏全那里又来了提示音。
“这么巧吗?”张康乐有些疑惑
张康乐:但我发这些就是单纯的感谢你!没有别的意思,不用担心我缠着你。
“叮”
消息发出,提示音再次响起。
不可能吧。
连续三次?
张康乐皱了皱眉,看着手机里黑色头像,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论在他脑海里出现。
他摇了摇头
“应该不可能。”
但是夏淼还没有回消息,张康乐拿出手机给马柏全的小号也发送了消息。
张康乐:1
他抬头盯着马柏全的手机
应该来的提示声没有来。
张康乐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后槽牙,又把消息切换到了夏淼
张康乐:1
“叮”
“呵”张康乐笑了声
张康乐:马柏全
“叮”
他没有犹豫,拿起马柏全的手机,消息提示被摆在了桌面上,张康乐看着自己的头像名字以及原本应该发给夏淼的消息出现在了马柏全的手机上。
他的大脑一下子被轰鸣声炸开了。
马柏全,你骗我。
刚洗完手出来的马柏全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回头一个人都没有,他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跑了出去。
————
tbc.
马柏全,你老实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