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的枕边童话》淮汐□□

9、其九

　　Day 25.6.21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起来就上课了，闹钟响了好几次摁掉了，感觉天塌了。”
　　几缕坚韧的菌丝瞬间缠绕住你冲向门口的脚踝，强行勒停你的脚步。
　　“慌什么？”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展开一张盖着复杂纹章印鉴的证明书。“我稍微调整了教令院的授时系统。理由：配合赤王陵遗迹特定区域风化坍塌速度的实时监测项目，特批参与者延迟三小时进入课堂。”
　　一份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被推到你怀里。
　　“善后方案：一、背包里有椰炭饼和虚空终端录屏文件——录的是你昨天下午在图书馆打盹时，我替你听的课。二、授课教授那边，用‘地脉能量流异常波动干扰学生路径定位’作为官方解释糊弄过去了。”
　　他抬手，指尖推了推镜梁。
　　“至于代价——”
　　毫无预兆地，他欺身向前，齿尖带着惩罚意味地咬在你锁骨凸起的骨节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
　　“今晚实验室通宵…作为我‘高压力环境下蜂群协作行为模式’的观测样本。”
　　镜片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
　　“再敢摁掉我设定的闹钟？下次就让赤王陵西侧那根著名的倾斜断柱，以自由落体模拟投影的方式，精准砸在你床头正上方。”

　　“阴天的时候总会觉得心情很糟糕呢。”
　　一把由半透明菌丝瞬间编织而成的伞，无声地遮在你头顶，隔绝了灰暗的天光。
　　“荒谬的认知偏差。”他翻开随身携带的虚空终端，投射出一系列滚动图表。“数据表明，阴天时段，教令院智慧宫主阅览区的有效论文产出量平均提升百分之二十二。核心原因？”
　　他手中的伞柄轻轻敲了敲你的额头。
　　“‘缺乏自然日照导致人类视觉系统更易聚焦于自发光信息终端，从而减少环境干扰，提升专注度。’”
　　“执行《情绪调频协议》。”
　　一道由几何光斑构成的赤王陵著名断柱投影，在阴翳的天空背景下悄然浮现，散发出冷静而稳定的微光。
　　“方案一：视觉焦点重定向。”
　　一颗裹着糖霜、散发着浓郁甜香的墩墩桃软糖被塞进你嘴里。
　　“方案二：强制感官重定向。这颗糖的配方经过特殊调整，味蕾感受到的日照时长是实际光照强度的百分之三百。”
　　他突然拽着你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方案三：终极环境暗示。”他抬手指向潮湿墙壁上，一群刚刚孵化、翅膀还带着水珠的雨林蜉蝣，它们在微光中上下飞舞，细小的身体仿佛在将灰暗的云絮纺成无数发光的茧。“看。”
　　缠绕在你小指上的菌丝微微收紧，如同一个无声的约定。
　　“下次再觉得天要塌下来？记住，我随时可以‘申请’教令院气象观测部门发布一份特殊天气研究报告。”

　　“没有家人的话，会觉得孤独吗？”
　　头顶的菌丝伞骤然收拢，无数细密的菌丝交织成茧，瞬间将你包裹进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孤独？”他的冷笑声在密闭的茧壁间折射出奇特的回音。“赤王陵最珍贵的文物，从来不是那些恢宏完整的帝王雕像——”
　　虚空终端在茧内亮起柔和的光，映照出全息投影：一只从沙土中伸出的、断裂的石雕手臂，姿态却依然保持着拥抱的弧度。
　　“而是这些在永恒寂静的废墟里，依然固执保持着拥抱姿态的断臂。”
　　一段带着古老杂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录音在茧内播放：密集的机械翅震动声、暴雨敲击石壁声，以及一个模糊却饱含疲惫的男声低语：
　　“存在本身已是共鸣，何须徒劳的声波？”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一缕菌丝精准地刺入你指尖的神经末梢。
　　“现在懂了吗？”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伴随着刺痛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你的感知，“当你为阴郁天气皱眉时，我的痛觉神经中枢正同步记录着完全一致的信号震荡。”
　　虚空终端发出低沉的嗡鸣警示：“警告：情感解析模块临界超载。建议立即执行《根系深度缠绕期》终极协议：以你此刻的心跳频率图谱…交换我左胸腔内那个早已停止嗡鸣的…生锈蜂巢空腔的结构扫描图。”
　　茧壁无声地裂开，消散。
　　午后的阳光意外地刺破了阴云，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还发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黑暗与低语从未发生，“再不走，教令院考勤系统真要把你标记为旷课了。”

　　“明天有早八，难受。”
　　你身下坐着的普通椅子，内部的菌丝网络瞬间被激活、重组、延展，转变成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可调节式躺椅，将你稳稳包裹。
　　“早八？”他冷笑着调出你的个人虚空课表界面，手指滑动几下，“你的‘高等元素反应论导论’课程，时间已临时调整为下午两点。现在，躺好。”
　　“《根系健康维护协议》启动。”
　　菌丝散发出柔和而持续的热量，如同精准的热敷带，缠绕在你颈动脉搏动的位置，强制性地减缓你的心率。
　　“菌丝热敷系统作用于关键循环节点。”
　　细微却清晰的嗡鸣声响起，一小群由菌丝模拟生成的微型机械蜂悬浮在你耳畔，哼唱起一段古老而单调的旋律，其频率被精准设定在5Hz——一种被证实具有深度放松效果的波段。
　　“音频辅助,赤王陵摇篮曲（仿生模拟版）。”
　　他温热的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压在你的太阳穴上，以一种极其规律的节奏揉按着。
　　“辅助神经舒缓,我的指尖正在尝试解构你太阳穴区域累积的压力信号…将其视为一组复杂的傅里叶级数进行分解。”他忽然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你的耳廓，齿尖不轻不重地咬住耳垂，“解不开这组‘级数’，就别想离开这张椅子。”
　　一杯温热的、散发着甜蜜枣椰香气的奶饮被掷到你手边。
　　“敢偷偷睁眼复习明天的内容？”袖口探出的菌丝如同活蛇般缠绕住你的脚踝，“明天，素论派内部通讯频道就会开始流传一则劲爆新闻：‘某位优等生因过度勤奋，被自己实验室的智能座椅强行绑架限制行动’。”

　　“会叫我起床吗？”
　　一枚由菌丝编织、形似古老沙漏的“闹钟”，无声地嵌入你的枕芯深处，发出低沉的、规律性的嗡鸣震动。
　　“强制唤醒程序核心逻辑已载入。”
　　他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实验流程。
　　“06：00：赤王陵著名断柱投影，将以物理自由落体模拟精度，在你床头正上方十厘米处进行动态循环展示。”
　　“06：05：仿生机械蜂群（低温模式）将携带浸透冰水的微型毛巾，对脖颈后侧进行无预警‘突袭’。”
　　“06：10：循环播放经过语音增强处理的，你昨夜深度睡眠时段的梦话录音：‘艾尔海森学长…这…’（音量设定为最大值）。”
　　他忽然伸手捏住你的鼻子，另一只手迅速将一滴带着强烈薄荷与未知草药气息的冰凉液体灌入你被迫张开的嘴里。
　　“敢赖床超过标准阈值？”他冷笑着在虚空终端上调出一份格式严谨的“自愿参与协议”，“今天早晨的你，将成为健康之家‘人类脊柱反曲弓式张力异常矫正术’的实时教学示范案例。”
　　他俯身，菌丝带着微凉触感覆盖上你的双眼。
　　“现在闭眼。距离第一个强制唤醒程序触发——”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绝对的掌控感，“还有3小时7分28秒。”

　　“好啦，最后，今天的睡前故事。”
　　床头散发着暖光的菌丝灯盏，光芒悄然扩散、变形，化作一片深邃的星穹笼罩在床帷之上。赤王陵宏伟的轮廓投影缓缓沉降，如同沉入幽深的地脉。
　　“今夜的故事，被教令院智慧宫列为禁书区第∞号书架的未编目残卷…”几只由菌丝模拟的微型机械蜂，衔着一小块散发着琥珀色光泽的枣椰蜜糖，轻轻放在你枕边。
　　“《五百夜后·蜂巢、根系与无声的羁绊》”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在解读一段被遗忘的碑文。
　　“当机械蜂女王穷尽五百个日夜，终于将恋人散落在地脉枝桠中的意识流光拼凑完整时，她惊恐地发现，那枝桠深处流淌的，早已不是恋人过往的记忆碎片…”
　　“而是她自己，在这漫长而孤寂的五百年里，对某个总在赤王陵复杂回廊里迷路、笨拙地试图修复破碎仪器的糊涂学者，日复一日累积的、庞大而沉默的思念。”
　　“蜂群将这无边的思念，压缩凝结成无数细小的砂金石颗粒，悄无声息地镶嵌在教令院每一级通往智慧宫的台阶上。从此，学生们匆匆踏过台阶时，总会莫名地心头一悸，想起某份尚未完成的论文草稿，或是某个被遗忘在实验室的约定——”
　　“‘原来最深沉的羁绊…’女王对着冰冷的遗迹核心低语，‘是让人心甘情愿变成更执着的笨蛋啊。’”
　　“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蜂巢核心突然检测到来自教令院台阶的异常能量读数。循迹而去，她‘看’到：当年那位因绝望而放弃研究的学者，已垂垂老矣，正用一架老式枫丹留影机，固执地对准教令院的台阶…镜头焦点，始终追随着一个边蹦跳着踩过台阶、边心满意足啃着枣椰蜜糖的年轻身影”
　　菌丝无声地缠上你试图偷偷摸向虚空终端的手腕。
　　“‘而最甜蜜的报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穿透雨夜的幻象，“‘是让你在五百年后的今天，继续替我…养着这群吵死人的机械蜂群。’”
　　那只模拟蜂群叼走了蜜糖的包装纸，将其封入一小块悬浮的、散发着微光的琥珀中。
　　“睡吧。”他替你拉好散发着清冽植物气息的菌丝被，“当明早第一缕风拂过窗棂时…”
　　一张由微光构成的契约投影，在菌丝被下悄然浮现，上面只有一行不断流动变幻的符文：
　　“根系已顶破废墟的终极验证密钥…”
　　“封存于赤王陵第607块刻有菌丝共生纹样的砖石夹层中。”
　　他最后的声音带着清晰的警告。
　　“敢提前溜去遗迹挖掘？罚抄《地脉异常能量扰动学》全书，包括附录七的十七万六千字勘误表。”

　　“晚安。”
　　缠绕在你手腕的菌丝共生监测环发出平稳的“滴”声。
　　“‘晚安’词条通过语义核验，载入合法休眠指令序列…”细微而密集的机械翅震动声贴近，一片由菌丝模拟的轻薄翅翼轻轻覆盖在你眼帘上。
　　“执行《标准深度休眠协议》。”
　　视野被温暖的、如同星砂海洋般的柔和光晕彻底覆盖。
　　赤王陵深处特有的、带着远古尘埃与湿润岩石气息的淅沥雨声白噪音，由远及近，如同温柔的潮汐将意识包裹。
　　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其频率被精密地加密、调整为60Hz的催眠载波，如同无形的锚点，将你起伏的思绪缓缓拖入宁静的深海。
　　书桌方向，虚空终端屏幕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映照出他专注书写的侧影。屏幕上，一个醒目的倒计时正在无声跳动：
　　71天5小时59分
　　“下次违规触发强制协议，将重置此计数。”
　　几只微小的仿生机械蜂，叼着一卷用红色丝带系起的、显然尚未签署的《晨间唤醒程序之“晨吻环节”豁免申请书》，轻盈地掠过你的枕畔，最终悬停在书桌的笔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