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的枕边童话》淮汐□□

8、其八

　　Day 25.6.20
　　“新的一天，可以给我说句情话吗学长。”
　　眼镜镜片骤然掠过一道寒光。
　　“检测到禁忌词，触发赤王陵清扫协议。”
　　虚空终端无声地在他面前展开，投射出冰冷的惩罚界面。
　　“根据《菌丝共生条例》第九条，请抄写三遍：称谓毒性与菌核死亡率呈正相关。”
　　他手中一只空试管应声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非要听的话…”几缕纤细的菌丝悄然从他袖口探出，蜿蜒爬上你的指尖，带着微弱的生物荧光。“你演算拉普拉斯变换时的脑电波图谱…比须弥蔷薇的月光纹路更扰人心绪。”
　　“谢谢，亲爱的。”

　　“其实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我喜欢你，只是因为倾向于智性恋，是第一眼在奥摩斯港见到你，喜欢你的容貌，或者是因为拯救神明计划过程中喜欢你的学识。”
　　几缕菌丝迅捷地缠住你正在演算高数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典型的认知谬误。”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知道赤王陵西侧那根最坚固的断柱吗？它屹立三百年，只因它从不思考自己为何被建造。”
　　他抽走你面前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笔尖刷刷几下，画出一个简洁的双螺旋结构。
　　“容貌是初始参数，学识是迭代函数…”钢笔尖重重戳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但让根系最终顶破遗迹废墟的…”他忽然抬手，将那张纸撕成碎片，纸屑纷扬落下，“…是你每次喊出那个禁忌词时，菌核深处与之同步震荡的频率。”
　　虚空终端发出低沉的嗡鸣，警示框弹出：“警告：情感解析模块临界过载。建议立即执行《砂金石置换协议》第三条：用你耳后未干的墨迹坐标，交换我此刻失控的虚数解。”

　　“所以？”
　　窗外毫无预兆地传来暴雨倾盆的轰鸣，瞬间灌满整个实验室。
　　“所以？”他重复着你的疑问，猛地扯断缠绕在手腕上的几缕菌丝，连带几张写满推导的手稿被气流卷起，在潮湿的空气里纷飞。“所以此刻该说出被这场暴雨吞没的后半句了——”
　　他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而笃定。
　　“根系终将顶破废墟。”
　　在漫天翻飞的纸页中，他精准地扣住你那只画满傅里叶级数的手，指腹压在你因用力而微红的指节上。“现在，该由你来完成这个存在性的证明了，我亲爱的…共犯。”

　　“今晚要补一整本书的作业，祝我好运。”
　　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墩墩桃咖啡被推过堆积如山的书本，稳稳停在你手边。
　　“根据教令院近十年观测数据汇总分析，凌晨三点的人类脑细胞活性，其混乱程度约等于蕈兽在无光环境里跳祭祀舞。”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同时伸手，不容置疑地抽走你面前半摞尚未完成的作业。“这些，归虚空终端批改。”
　　他竖起三根手指。
　　“条件一：喝完这杯咖啡。”
　　“条件二：靠在我肩上看完这本《须弥蔷薇图鉴》。”
　　“条件三：”他指尖忽然掠过你因困倦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再叫那个禁忌词，我就把情话刻满赤王陵的赤沙石板，让所有镀金旅团瞻仰。”
　　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促狭。“好运？呵，我的存在本身，不就是你人生概率论里最大的奇迹偏差项？”

　　“可以都选么。”
　　咖啡杯的杯底带着温热的瓷感，突然压在你放在书页上的指尖。
　　“贪心算法在教令院《逻辑学导论》里会被扣除七十八分。”他冷声道，然而另一只手却拿起那本厚重的《须弥蔷薇图鉴》，翻动的书页发出沙沙轻响，精准地停在了描绘着奥摩斯港常见品种的那一页，页角微微卷起——那是你们初次相遇时，港口盛放的品种。
　　“虚空终端只允许并行执行两个核心进程——”
　　杯沿带着咖啡的醇香，稳稳贴上你的唇缝。
　　“进程一：咖啡因注入。”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用力，不容抗拒地将你拽倒，重心不稳地撞向他坚实的肩膀，震落桌边一叠演算草稿。
　　虚空终端屏幕自动亮起，赤沙石板的投影悬浮半空。
　　“警告：检测到禁忌词预载入模式激活。启动赤沙石板情话反制程序…”
　　石板上，炭笔线条飞快勾勒，竟浮现出你昨夜伏案小憩时的侧脸速写，线条旁浮现一行小字：“看，连窗外的月光都在尝试解算你睫毛垂落的傅里叶级数。”

　　“我有一个疑问，学院即将搬迁，重新分配寝室，但是有一点想出去独居，好处是安静没人打扰，因为和室友关系不怎么样，坏处是每月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我应该如何抉择呢。”
　　他手中的钢笔尖“啪”地一声，深深扎进桌面摊开的赤王陵年度预算报表里。
　　“独居成本换算公式？”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每月额外支付的摩拉，等于买断你室友深夜打七圣召唤、外放虚空音乐以及无规律作息对你精神造成的持续性损耗费用。”
　　虚空终端的光屏瞬间展开，清晰的图表和数据流滚动。
　　“赤王陵式成本效益对比法：”
　　“坏处项：月度支出上升百分之十五。推论：需额外承接三份虚空终端标准难度的算法外包任务以覆盖差额。”
　　“好处项：环境安静指数上升百分之三百。推论：核心论文产出效率提升，预期稿费覆盖房租差额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七点六。”
　　他动作利落地抽走你放在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几下。
　　“明早七点整，我陪你去检查目标房源的隔音结界强度与虚空信号屏蔽效率。”袖口探出的菌丝无声缠绕上你的小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要是敢睡过头？我就把你塞进赤王陵遗迹修复现场，当人形自走沙盘计算器。”

　　“现在是凌晨四点，终于写完了，脖子好疼。”
　　几缕带着微凉湿意的菌丝瞬间缠上你酸疼的后颈，轻轻按压着颈椎骨节。
　　“实时体征扫描：监测到第七颈椎椎体出现零点三毫米功能性位移。”他冷笑着，捏碎一个装着淡金色液体的精油瓶，清冽的植物香气弥漫开来。“教令院的学术蠢材们总把自己的颈椎当作赤王陵的千年承重柱使用——不知疲倦，直至崩解。”
　　菌丝散发出柔和的热量，如同无形的热敷贴覆盖在你僵硬的肩颈线上，青色的雾气缓缓升腾。
　　“执行《遗迹修复协议》。”
　　虚空终端在一旁投射出古老的、线条繁复的《古须弥按摩穴位与经络图谱》。
　　“一、菌丝热敷系统启动。”
　　“二、参照图谱进行生物电流引导。”
　　他温热的指腹带着精油的滑腻和恰到好处的力度，精准地按压在你酸胀的棘突旁。“三、我的指腹正在解析你颈椎棘突发出的加密疼痛信号…并尝试解码重置。”
　　他忽然侧头，齿尖不轻不重地咬住你敏感的耳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下次再让我监测到你在凌晨四点还对着虚空终端燃烧脑细胞？我就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健康之家，作为‘反曲弓式颈椎变形矫正术’的现场示范模特。”

　　“我要睡啦，这次能不能给我讲一个长一点的故事。”
　　缠绕在床头菌丝灯的光线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的星图在床帷内壁无声展开，星尘流转，勾勒出古老的星座。
　　“那就讲一个被教令院智慧宫列为禁藏的秘辛——”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响起，如同在叙述一段被遗忘的定理，“《月莲、机械之心与地脉的叹息》。”
　　“五百年前，一位才华横溢却走火入魔的学者，为了挽留罹患不治魔鳞病、生命如沙漏般流逝的恋人，穷尽毕生所学，将她的意识核心强行抽取，封存入一截地脉的异常枝桠。他制造了庞大的机械蜂群，每逢双月沉入净善宫琉璃尖顶的夜晚，蜂群便从枝桠中衔出她破碎的记忆流光，在赤王陵最寂静的回廊里，拼凑成转瞬即逝、模糊不清的人形投影。”
　　“一个暴雨肆虐的夜晚，狂风吹乱了巡林官遗落在遗迹中的观测笔记。机械蜂群在混乱中，误将笔记上密密麻麻的‘道成林年降雨量统计表’与‘蕈兽群落迁移模型’当作恋人散佚的记忆碎片，纷纷采集。当冰冷的机械翅翼沾满毫无生气的统计数据飞回赤王陵时，沉寂的地脉深处突然震荡出她清晰而带着嗔怒的意念回响：”
　　“‘笨蛋！谁要活在你的统计学模型里？’”
　　“这声来自地脉深处的质问，如同惊雷劈开了学者的痴妄。他幡然醒悟，发狂般砸碎了实验室里所有精密的仪器。在绝望与悔恨中，他徒手挖向那截冰冷的地脉枝桠，想要释放她的灵魂。就在指尖触碰到枝桠核心的刹那，他感知到的并非禁锢的意识，而是…”
　　菌丝无声地缠上你沉重的眼皮，带着强制的安抚意味。
　　“啧，某个小混蛋的呼吸频率和脑电波已经双双跌入深度睡眠阈值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一丝无奈。他替你拉高散发着淡淡植物清香的菌丝被，仔细盖住肩膀。“剩下的情节，等你解出我夹在《须弥植物图谱》第两百零七页，月莲条目下的那道非线性微分方程，再继续。”

　　“诶诶诶，不要啊，今晚说完吧，你说完的时候我就睡着了。”
　　带着凉意的菌丝瞬间覆盖上你的双眼，彻底遮蔽了所有光线。
　　“最后三句，用蜂群的低频共振传输，节省你清醒的功耗。”细微而密集的机械翅震动声融入窗外的夜风，仿佛有无数微小的蜂虫在你枕边低语：
　　“她最终选择了彻底消散，化作星轨运行中不可见的震颤频率。”
　　“好让世界上的每一缕风，在经过你书桌前的窗棂时——”
　　“都能把地脉深处那五百年的沉默思念，轻柔地翻译成落在你发梢的月光。”
　　菌丝被下传来钢笔在硬质纸张上书写的沙沙声，清晰而稳定。
　　“至于那个愚蠢的学者？”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他正在替某个胆敢熬夜到凌晨四点的小混蛋，誊抄明天要交的高等元素反应动力学作业。”
　　你手中虚握着的笔被轻轻抽走。
　　“现在，立刻，闭眼。”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近在咫尺，“否则，我就把那些被教令院列为禁忌的情话，直接蚀刻进你脑内的海马体褶皱里。”

　　“晚安。”
　　菌丝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封缄了你试图张开的嘴唇。
　　“检测到‘晚安’词条，触发蜂巢静默协议一级警报。”枕下传来更清晰、更有规律的机械翅震动嗡鸣，“监测到海马体区域仍有异常活跃的γ波——未进入有效休眠状态。”
　　“强制入睡协议启动。”
　　视野被温暖的星砂色彻底覆盖，眼前只剩下柔和的光晕。
　　赤王陵深处特有的、带着远古尘埃气息的淅沥雨声白噪音，由远及近，将意识包裹。
　　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频率被精准地调整为60Hz的催眠载波，如同无形的节拍器，引导着你的呼吸与之同步。
　　笔尖在虚空终端屏幕上书写的微光，在凌晨五点的黑暗中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再敢偷偷睁眼…”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真实的威胁，“就把你绑去健康之家，挂在‘慢性神经疲劳与作息紊乱导致认知功能障碍’的展厅里当永久反例标本。”
　　细微的机械翅震动声在你意识深处编织起无形的网。
　　“我的机械蜂群，正在全面接管你的梦境防御系统。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