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kathyand

9、第 9 章

　　“如果你不开心又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不哭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听到这三个问题顾惜朝的身子明显僵住了，然后便保持着长跪的姿势慢慢把目光转向去而复返的戚少商，眼底竟是一片空茫，那是一种生命抽离后的虚薄，接着机械地开口，仿佛已经身处另一空间，“戚少商，你杀了我吧！……够了，真的够了，我受不了……”话还没说完，他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戚少商疾步上前揽住他荏弱的身躯，冰冷的脸颊贴上他憔悴的容颜默默叹息，“如果我走得了就好了！走得了就好了……惜朝，你该死，我又何尝不是？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当年那么决绝地离开！”
　　顾惜朝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在外面枯坐了一夜，心力交瘁，天微明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烧，身体火烫，人事不省，竟比戚少商重伤的时候更虚弱了几分。
　　戚少商见这里缺医少药一时之间也无法可想，只好先抱他回房间去。折腾了一宿，戚少商自己亦是累极，也不避忌什么了，拥着顾惜朝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戚少商醒来时就看见顾惜朝难得温顺地缩在他的怀里，并没有惯常的锋利狠辣。侧睡的身躯微微弓起，呼吸绵软，脸上已经褪去了清醒时的坚毅和俊朗，只是如同婴儿一般的安宁和清爽。脸色雪白，唯有唇还泛着极淡的樱红。
　　戚少商心念一动，玩心大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接着又是嘴唇。沉睡中的顾惜朝根本就感觉不到戚少商的气息和举动，无意识地“唔”了一声，像小猫一样用脸蹭了蹭戚少商的手臂就没了下文。
　　戚少商却难以把持，原本只是轻轻触碰的手指渐渐改为摩挲。由眉梢眼角开始，一点一滴仔细描绘着他清俊的容颜，着魔了一般。最终在他的唇上结束，慢慢地把头凑过去……不再满足于这样的触碰，想——更进一步！
　　两人的呼吸逐渐交融，戚少商却偏偏瞧见了顾惜朝玉白的颈上那数道血印子，立时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那几道血印子原是昨晚他怒极时做出来的，现在却犹如两个巴掌又还给了他自己！
　　他清楚，他一直都很清楚，六扇门里情生意动，他有所觉，顾惜朝亦有所感，却俱是慌乱地不知如何面对。借着焚烧晚晴的尸身逼醒顾惜朝，就是要断了自己的念想也断了顾惜朝的念想。顾惜朝懂，所以他离开。加上这三年的别离，还有昨晚两人争执，目的只有一个：不要捅破这层纸！因为谁也面对不了这张虚薄自欺的纸背后的真相，谁也收拾不了那局面，谁也担当不起那责任！一旦行差踏错，哪怕是一步半步，也是万劫不复！
　　长叹一声，戚少商紧紧闭上眼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翻身起床。他需要到外面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一直到戚少商离开，顾惜朝才睁开眼睛，原本控制得很好的呼吸瞬间失措，心口突突狂跳。他醒着，戚少商碰到他的额头的时候就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更不敢说话阻止！幸好戚少商没有错下去，幸好！
　　戚少商，我们谁也不能承认对彼此的那种感觉，永远都不能承认！因为那是比杀戮更大的罪！
　　活人不该为死人活着。可我们，即便不为那些死人活着，也没资格为自己活着！
　　想到这，顾惜朝只觉得心口绞痛难耐，生不如死。窗外，仲秋的阳光不是很烈，反而很懒散，很适合休息，熟悉的晕眩再度袭来，这一次，顾惜朝选择不抵抗……
　　再次清醒的时候却已是月明星稀，顾惜朝扶着仍有些晕眩的头颅慢慢走到外面就瞧见戚少商一边架着火烤鸡，一边抱着酒坛子怡然自得地很。
　　“醒了？饿不饿？”戚少商仔细摆弄着那只鸡道，“很快就能吃了！我知道，你病了吃这个不太适合。可你也知道，厨艺方面……我也就这点本事。”
　　顾惜朝苍白着脸坐下来，顺手拎起另一坛酒抿了一小口，身处于冰天雪地的感觉逐渐消散，这才感觉略微好了些。“我不饿，喝酒就可以了。”
　　戚少商看他一眼，也不勉强，只问：“你究竟把公孙翼他们怎么了？”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上天了。”
　　“上天？”
　　“炸上天了！”顾惜朝冷冷地道，“草堂的地下都是炸药，任他轻功再好，只要一进去就一定跑不了！”
　　戚少商对顾惜朝的回答彻底无力，试问这世上有谁可以每天躺在成堆的炸药安稳睡觉的？只有顾惜朝！这个疯子！！看他自顾自捧着酒坛浅酌，也不言语，漆黑的明眸宛若琉璃，冷冷地映着这满天星光，仿若映着另一方幽冥天地。戚少商突然有种想把他拉回来的冲动，于是道：“我见到那本《七略》了，还有你挂柱连云寨立的字据，你一直都收着？我还以为，一直都以为……”
　　顾惜朝果然因为他的话惊悸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恍了恍神才低头道：“我这辈子，也只有这些……你和晚晴……”
　　戚少商将他从另一方天地拉回来，却又见不得他如此哀惋如刀的神情，轻轻搂了搂他的肩默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惜朝却反应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挣脱戚少商，笑着道：“不说这些，喝酒！”仰面灌下一大口，顺手拭去滑到下颚的残液，指节轻轻叩着酒坛，漫声吟道：“黄芦岸白萍渡口，绿杨堤红萝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戚少商哪里不懂这是强颜欢笑，却也不忍揭穿。只恨方才太冲动，招惹了他，又不知如何收拾。只能配合地把这场戏演下去，“诗是好诗，你既然还把我当朋友，我也送你一首！缥缈危亭，笑谈独在千峰上。与谁同赏，万里横烟浪。老去情怀，犹作天涯想。空惆怅。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
　　顾惜朝听他念完脸色猛然一沉，摔碎酒坛转身就走。
　　“惜朝！”戚少商拉住他，急声道，“跟我走！跟我回六扇门！”他的身体，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顾惜朝冷哼一声，一摔袖子丢给他四个字，“痴心妄想！”
　　“胡说八道！”戚少商吼他，“你顾公子的豪气上哪去了？你出将入相的心愿上哪去了？你就甘心在这荒野之地老死，荒废这一身才情抱负？”
　　顾惜朝古怪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戚少商。许久，才带着一种说不来的奇诡神色慢慢道：“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顾惜朝声音不大，却如同那暮鼓晨钟一般，一字一句直敲得戚少商耳朵嗡嗡作响，心口隐隐作痛。那痛是痛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霸道，如此……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