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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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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进醉仙楼时,雅间里的春宴正酣。
江昱白倚在沈栖雁身侧,指尖轻轻叩着玉笛,眼尾还染着擂台赛的余兴:“这醉仙楼的果子酒,倒比江湖传言更烈。”
沈栖雁垂眸替他斟酒,青瓷酒壶倾出琥珀色酒液,漫过杯沿又被他用帕子接住,动作从容得像在收束一场春雾:“少喝些,喝多了,你就一个人睡偏房,我可不伺候。”
穆倚秋靠在软垫上,瞧着案上浮动的烛影,入了迷。
萧逸舟瞧着他,将新煨的蟹粉豆腐往他手边推推,青瓷碗沿泛着柔光:“豆腐该趁热尝,凉了就不好喝了。”
穆倚秋抬眸望他,眼波里晃着烛火,轻轻舀起一勺,暖香便漫了满室。
江昱白讲到擂台赛时玉笛如何扫过大汉衣摆,沈栖雁静静听着,偶尔用银箸夹一箸翡翠虾球,搁进他碗里。
虾球裹着的金丝缕在烛下泛光,江昱白咬开时,鲜汁溅在唇边,沈栖雁便用帕子替他拭去,指尖擦过他嘴角的瞬间,江昱白耳尖微烫。
外头忽有琵琶声漫进来,断断续续揉着春风。穆倚秋搁下筷子,望向雕花窗:“该是楼里的说书人换了曲子,这《春江花月夜》,倒衬得春宴愈发像场旧梦。”
萧逸舟垂眸给穆倚秋添茶,茶汤落在白瓷盏里,漾开几圈涟漪。
江昱白听着琵琶,突然取过玉笛,在酒盏轻敲几下,清越笛音便混着琵琶声漫出窗外。
江昱白笛音未落,沈栖雁垂眸盯着案上酒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方才楼下姑娘们望江昱白时,眼里的灼热太刺目,像春日里过盛的骄阳,晒得他心口发紧。
穆倚秋搁了茶盏,轻笑着望窗外。
萧逸舟给她续茶,目光扫过沈栖雁绷紧的肩,无声笑了笑。
江昱白收了笛,楼下姑娘们的叫好声如春日繁花,簌簌落进雅间。
他转身时,瞥见沈栖雁垂眸捻着帕子,指节泛白,耳尖却红得要滴血。
“栖雁,你看——” 江昱白故意拖长音,晃着手里玉笛笑,“姑娘们都说我笛吹得好,你听听,比楼里的琵琶如何?”
沈栖雁抬眸,撞见他促狭的笑,心里那股酸意更甚,却强装镇定:“江公子好雅兴,吹自然是极好的。” 话尾飘着霜,江昱白却像没听见,凑到他跟前,眼尾笑出小涡:“那我再吹一曲?”
穆倚秋搁了茶盏,望着这出“醋戏”,悄声对萧逸舟说:“江寨主这般可算是“知法犯法”。”
萧逸舟笑着给她续茶,目光黏在沈栖雁绷紧的肩线:“情字里的酸甜,原是要这般折腾,才够滋味。”
沈栖雁别过脸,帕子往桌上一撂:“要吹便吹,何须问我。”
江昱白瞧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心尖像被春日柳絮挠了挠,故意把笛音吹得婉转,绕着沈栖雁打转。
楼下姑娘们的喝彩声浪里,他突然扬声:“这曲《凤求凰》,只吹与…… 心上人听!”
尾音落时,眼风直勾勾扫向沈栖雁,把人烫得脊背发麻。
沈栖雁气急了,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眼尾却不受控地瞥向江昱白。
江昱白眼梢一挑,笛音陡然转了轻快调子,满是调笑地往沈栖雁耳旁飘,瞧着他耳尖泛红,笑得愈发肆意,偏还装模作样问:“雁子可是嫌我吹得不好?”
沈栖雁别过脸闷声回:“好得很,江公子好兴致,那就劳烦江公子今夜睡偏殿,独自一个人吹吧。” 说完,他起身就走,袍角带起一阵风。
江昱白眼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他袖角,笛管还悬在半空,转身对着萧逸舟和穆倚秋说:“失陪。”然后转身就去追沈栖雁。
楼上的二人瞧着江昱白去哄人的模样,对上眼,情不自禁笑了出来,“那我们也先走吧。”穆倚秋率先说。”
萧逸舟“嗯”了一声,搂着穆倚秋上了马车。
马车上,穆倚秋掀开帘子,朝江昱白和沈栖雁那处望去,只见江昱白追着沈栖雁拐进回廊,廊下风动竹影,筛得月光碎了满地。
他拽住沈栖雁衣袖的手没敢用劲,像怕碰碎一场春梦:“雁子,偏殿冷,我给你暖手炉成不? ”
沈栖雁走得疾,袖摆甩得厉害,耳尖红得要滴血,却硬邦邦回:“不用。”
江昱白急得笛管在掌心打转,忽想起什么,指尖勾住他腰侧衣带,声音发飘:“那、那我给你吹《月夜思》 ? 你教我那支, 吹错一个音, 就任你罚。”
前面沈栖雁脚步猛地顿住,江昱白撞上来,鼻尖蹭到他后颈,痒得人浑身发软。沈栖雁咬着牙转过来,眼尾绯红:“公子说笑了,我怎么敢罚江公子……。”
江昱白听出沈栖雁话里的委屈劲儿,心里“咯噔”一下,笛管也不转了,手忙脚乱去捂他眼睛:“别哭啊。”
沈栖雁被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弄得怔愣,睫毛上明明没泪,却因这笨拙的安抚,酸涩漫上喉头。
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谁哭了……” 江昱白却像抓住救命稻草,手从他眼上滑下来,攥住他手腕,指节都泛白:“那你别恼,你说罚什么,我都应。”
“那就……罚江公子今夜睡偏殿吧。”沈栖雁就这么瞧着江昱白。
“不行啊”江昱白听见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轻轻摇着沈栖雁的手。“栖雁……你当真舍得?”
“那没得商量了…”
这声音越传越远,穆倚秋放下帘子,对着前面的车夫说到:“走吧。”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王府朱漆大门前稳稳停下。
穆倚秋放下车帘,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听着外头渐远的嘈杂声,唇角仍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逸舟抬手替她拢了拢狐裘,温声道:“夜里风凉。” 说罢,率先掀开车帘,扶着穆倚秋下车。
王府门房早已候在一旁,见二人归来,忙不迭躬身行礼。
进了二门,廊下宫灯将石板路映得暖黄。穆倚秋缓步走着,忽而轻声道:“谢谢…。” 萧逸舟侧头看她,目光柔得能化了冬雪。
话音未落,就见前头值夜的丫鬟远远福身,廊角铜铃随夜风轻晃,细碎清响里,两人身影渐渐没入重重回廊,将满院月华,都踩成了温柔的剪影。
次日清晨,晶莹的露珠滴在青草上,艳丽的骄阳透过竹帘,射进屋里。
穆倚秋晨间转醒时,帐中还缠着萧逸舟残留的檀香。她支着腮坐起身,就见案上砚台旁,静静卧着张素笺,墨痕清逸,“醒时见月,方知相思”
她指尖摩挲字迹,忽闻外间廊下传来细碎响动。
掀帘看去,萧逸舟正往马车走去,晨露沾湿青衫,却因专注未觉。
穆倚秋倚着门框笑,打发了丫鬟沏茶,她抱了本古籍,往廊下石桌坐定。
阳光透过枝叶筛下,在书页上投下斑驳光影。
偶有微风拂过,带着园中花草清香,她却总在书页翻动间隙,不自觉望向萧逸舟离去的方向。
晌午时分,穆倚秋用过膳,想起萧逸舟说新栽芍药开了,便往花园去。
行至芍药圃,果然见粉白、深红的花儿开得热闹,像一幅打翻了颜料的画。
穆倚秋立于芍药圃旁,指尖轻触花瓣,指尖沾了香。
正沉醉间,忽有清风吹过,带起细碎的花瓣雨,纷纷扬扬落在肩头、发间。
他笑了笑,缓缓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接住几朵飘落的芍药花瓣,像是接住了春日里最珍贵的馈赠。
不多时,隐约传来熟悉的靴声,沉稳又有节奏。
穆倚秋抬眸,就见萧逸舟身着朝服,步伐匆匆却又带着几分从容地穿过回廊,往花园而来。
他脸上还带着朝堂议事的淡淡疲惫,可瞧见穆倚秋的瞬间,眉眼便柔和下来,快步走到近前,轻声道:世子殿下如此喜欢这芍药?”
穆倚秋笑着起身,将染了花瓣的素帕递过去,眼中映着满园花色与眼前人:“是啊,瞧着这写芍药,王爷都显黯然失色了。”
萧逸舟接过素帕,指腹摩挲着花瓣纹路,笑意漫上眼角:“本王这‘黯然失色’,倒成了公子赏芍药的佐料。”
说着倾身,将帕子轻轻覆在他发间沾的花瓣上,“等你病好些了,我带你去秋猎,看满山红叶。”
穆倚秋望着萧逸舟,面上绽出浅淡笑意,指尖轻轻攥住他袖口:“王爷既有此约, 我定好生将养, 盼着与王爷共赏漫山红叶那日, 届时…... 还望王爷莫嫌我这病弱身子, 拖慢了秋猎的兴致。”
话音未落,喉间涌上一阵痒意,他忙侧过身轻咳,帕子掩住唇畔时,洇开几点猩红。萧逸舟眸光骤紧,抬手欲探他脉搏,却被穆倚秋轻轻避开:“不妨事, 旧疾罢了, 太医说…... 过段时间便好。”
萧逸舟沉默片刻,忽而握住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腹摩挲他骨节,穆倚秋望着他眼中坚定,喉间的痒化作温热,将这承诺, 悄悄埋进了春日芍药香里 。
说着,廊下小厮来报,说是北疆送来加急文书。
萧逸舟眉头微蹙,看向穆倚秋的眼神满是歉意。穆倚秋却推他:“家国大事要紧,你且去,我在园子里等你回来,数这芍药落了多少瓣。”
萧逸舟一步三回头,直至进了议事厅,展开文书,墨字里的战事紧急,却怎么也盖不住方才那缕芍药香,还有穆倚秋倚在花前,笑着说“等你”的模样。
议事厅内,萧逸舟盯着北疆文书上“敌军压境,求援加急”的墨字,指节捏得发白。
他猛地起身,腰间香囊撞在桌沿,发出闷响。
“传本王令,亲率铁骑驰援北疆!”萧逸舟声音沉得像铸铁,“再调神机营火器,随军同行。”
穆倚秋在园中数到第一百零八瓣芍药时,月上柳梢。
萧逸舟率铁骑离京那日,晨露打湿了官道上的浮尘。
他勒马回望时,穆倚秋就立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月白长衫被风掀起一角,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翻得卷了边的兵书——那是当年萧逸舟在边关带回来的孤本,扉页上还有两人就着篝火批注的字迹。
“王爷此去,粮草调度、隘口布防,我都按你昨夜说的,让人在京中备着后手。”
穆倚秋扬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晨露的清润,“你只管往前冲,后方有我。”
他抬手晃了晃兵书,“这上面的‘火攻骑兵阵’,等你回来,咱们再添些新批注。”
萧逸舟望着他眼底的光,喉间像堵着滚烫的沙,最终只沉声道:“别熬夜看舆图,药按时喝。”
说罢,猛地一甩马鞭,铁骑踏过晨雾,马蹄声渐远,扬起的烟尘里,还能看见穆倚秋站在树下,一直望着他们消失在官道尽头。
穆倚秋回府后,日子过得像上了弦的钟。
白日里,他对着满院芍药侍弄,指尖拂过花瓣时,萧逸舟说“等我…”依然在耳边回荡。
夜里,他便在书房铺开北疆舆图,就着孤灯标注山川河流——黑风谷的暗河走向、野狼坡的灌木丛密度、甚至连敌军可能藏匿粮草的废弃堡垒位置,都一一用朱砂圈出。
暗卫每日送来的战报,他都按日期排好,胜仗的那几张,会被仔细折成芍药花的形状,压在砚台底下。
萧逸舟在野狼坡大胜的消息传来时,穆倚秋正给新绽的芍药浇水。
他直起身,望着北疆的方向笑了笑,转身让管家备了坛陈年的青梅酒,埋在芍药丛下:“等他回来,就着新花喝。”
可安稳没几日,这夜的月色刚爬上飞檐,书房的窗棂突然“咔嗒”轻响。
城门楼的铜铃在晚风里晃出沉郁的响,穆倚秋刚将北疆舆图折进袖中,就见城门阴影里涌出一队玄甲骑士。
他们的铠甲沾着未干的血污,胸前的鹰徽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为首者提缰拦在路中,长槊直指他面门,槊尖还挂着半片破碎的军旗——那是萧逸舟铁骑的标识。
“穆世子,”骑士声音像淬了冰,长槊下压寸许,逼得穆倚秋后仰避开,“黑风谷已成死地,萧逸舟的铁骑撑不过今夜。”
他忽然低笑,笑声里裹着血腥气,“我们将军说了,你随我走,他能活;你留下,他就得和北疆防线一起烂在谷里。”
穆倚秋的指尖在袖中攥紧了舆图,图边角的折痕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眼时,正撞见对方眼底的嘲讽:“怎么,不敢信?也是,萧逸舟是王爷,守土护民是本分,哪能为了你这病秧子,赔上十万将士的性命?”
风卷着城门外的尘土扑过来,迷了穆倚秋的眼。
他忽然想起离京那日,萧逸舟勒马回头时,甲胄上的霜花落在他肩头,像极了此刻槊尖的寒光。
“所以,”穆倚秋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你们是来替他传话,还是来逼我做选择?”
“我们是来让你看看,”骑士猛地挥槊,槊尖擦着穆倚秋的鬓角掠过,劈断了他身后的槐树枯枝,“他选天下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兵符,正是萧逸舟的调兵符,“看见没?他已下令让副将带主力突围,自己要留在谷里断后——这就是你们的‘共守’?”
穆倚秋的目光落在那半块兵符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舆图上“黑风谷密道”的标注。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清冽的嘲弄:“你可知,这兵符的另一半,在我这儿?”
他抬手,从领口拽出条细链,链端系着的正是另一半兵符,边缘还留着两人当年一起刻的小记号。
骑士的脸色骤变。穆倚秋将兵符按回衣襟,指尖在舆图上按出个浅印:“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萧逸舟留谷断后,不是选天下,是在等我。等我带着密道图过去,陪他把你们的黑风谷,变成收尸坑。”
话音未落,他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残阳。
骑士们抽箭欲射,却见穆倚秋反手甩出枚信号弹,红焰在暮色里炸开,像朵决绝的花。
红焰信号弹拖着尾光划过暮色,坠向黑风谷方向的瞬间,萧逸舟正站在谷口瞭望台。
他战袍上的血渍凝如黑铁,却在看见那抹红时,眼睫猛地颤了颤。
“王爷!”副将攥着战报奔上高台,“敌军援军距谷口不足二十里,再不退……”
萧逸舟抬手按住腰间裂成两半的龙纹佩,佩链上还缠着北疆的沙砾——那是穆倚秋偷偷塞进他行囊的。
他望向信号弹消散的天际,喉间溢出声低笑:“退?本王等的人,要来了。”
穆倚秋策马狂奔,袖中舆图随着颠簸不断拍打腿侧。行至半途,忽遇敌军游骑截杀,他抽出兵书里藏的匕首,借着马速侧翻闪避,刀刃擦着马腹划过,却在回身时被一箭射中左臂。
“啧。”穆倚秋咬着牙拔出箭镞,血珠溅在舆图“密道入口”的标注上。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酒壶——那是萧逸舟送的生辰礼,仰头灌了口,烈酒灼烧伤口的疼,倒让他笑出了声:“王爷,你要的共守,我可没空手来。”
黑风谷内,萧逸舟率残部死守最后一道防线。敌军主帅站在对面山坡,用狼嚎般的声音喊:“萧逸舟!你心上人就在二十里外,再不降,我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箭雨里!”
萧逸舟搭箭上弦,弓弦震得满谷回音:“你该担心自己——他带的是能炸穿整座山谷的密道图。”
话音刚落,谷西侧山体突然传来闷响。穆倚秋趁着夜色摸进密道,引爆炸药的火光里,他对着烟尘笑:“王爷,收尸坑,成了。”
爆炸声掀翻半面山体,碎石如暴雨倾落。
萧逸舟趁着敌军阵脚大乱,率铁骑从密道新崩的缺口杀出,长枪裹挟着血火,将敌军防线撕出裂痕。
穆倚秋被气浪掀得踉跄,却攥着染血舆图往缺口跑,衣襟上的血珠甩在碎石上,洇出深色痕迹。
刚靠近萧逸舟,玄铁护手便扣住他手腕,甲胄上的凝血蹭脏他袖口,萧逸舟声音裹着硝烟的涩:“倚秋……”
穆倚秋仰头笑,把舆图拍在对方铠甲上,染血指尖划过萧逸舟护腕的凹纹——那是两人曾共刻的“守”字。
“王爷说要共守……。”话尾被流箭擦过的风声截断,萧逸舟猛地将他按进怀里,护腕磕得他肋骨生疼,却听见头顶低咒:“胡闹……”
“哪胡闹了。”穆倚秋贴着铠甲,听着胸腔里震耳的战鼓,“就算王爷要罚,也等砍完敌军的旗。”
两人相携突进,穆倚秋攥着萧逸舟猩红的战袍下摆,像攥住乱世里唯一的锚。
残阳坠进山坳时,铁骑踏碎敌军主营。
萧逸舟战袍扫过穆倚秋臂上箭伤,穆倚秋却笑着掏出青铜酒壶,酒液晃出碎金般的光:“庆功酒,该王爷喝第一口。” 萧逸舟接过,指尖擦过他渗血的袖口,仰头饮尽时,酒液顺着下颌淌进颈侧凝血,分不清是酒是血。
战后营帐,烛火跳着舔舐伤口。萧逸舟用棉布蘸着药,小心翼翼擦拭穆倚秋臂上箭创,穆倚秋痒得抽手,却被按住手腕。“别动。”萧逸舟声音低得像呢喃,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往后……小心些。”
穆倚秋望着烛影里萧逸舟微颤的睫毛,忽地支起身子,青铜酒壶磕在案上发出轻响:“王爷若真怕我涉险,不如……”
他晃了晃染血的舆图,“打完这天下,陪我回芍药园数花瓣?” 帐外夜风卷着硝烟,烛火却把两人影子,融成了一幅共守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