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人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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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汐在海上漂浮着，虽然意识很模糊，但海浪荡漾的节奏她很熟悉。
不知漂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红衣人影将她抱了起来，原来自己还是婴儿模样。
红衣人影看不清面庞，只能看到一双泠泠如月的眼睛，抱起自己时，那双眼流露出温柔笑意，是她的师尊司月。
转眼间自己成了幼童模样，挎着竹编手篮与师尊在林间采蘑菇。
灵汐蹲下身子挖了一大株肥美白菇，骄傲地举过头顶想向师尊炫耀，却见师尊已经走远。
急急忙忙追上去，不承想师尊的背影却越来越远。
灵汐拼命地跑，拼命地追，从幼童到成人，跑得越来越快，师尊的背影却越来越小，直至变成黑暗中的小小一点消失无踪。
灵汐急得哭了出来，泪水打在地上却溅出火星，汩汩岩浆冒出，将青翠草地烤成焦土，潮湿的苔藓气味变成刺鼻的硫黄味道。
正疑惑自己在哪儿，焦土和岩浆中爬出了一具具焦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道，随即嘶吼着朝灵汐扑过来——
“啊！”从梦中惊坐起，灵汐的大脑还无法思考，但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你还好吗？”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灵汐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弹飞出去紧贴一旁石壁。
“抱歉，吓到你了……”一个藏蓝劲装马尾高束，手中只举着一块布巾，并无任何武器的年轻男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看他这装束——
倒像是刚才袭击自己的人。
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并无任何束缚，手上伤口已被一一包扎好，身下垫着软草和一层藏蓝外衣。
再抬头看看周围环境，是个偌大山洞，极高极阔。
洞中十分阴凉，潺潺水声不断，湿漉漉的石壁上水光粼粼，似乎有多处泉眼，在洞中汇成一方天然池水。
自己正背靠洞中的一块巨石，有巨石遮挡，灵汐看不到洞口，只能看到射进来的日光被巨石分割成界限分明的阴阳光影。
洞口不远处架着篝火，上面烤了一只山鸡。
自己前方两丈远是昏睡中的杨世安，再远处的石壁下有一团鼓鼓囊囊的谷草，如果没猜错，下面盖着的应是杨弋的尸首。
这情况不像是被绑架了，毕竟绑架犯不会连着尸体一起绑。
灵汐悄无声息地抬手去摸怀中物品……
“我只帮你包扎了伤口，擦了擦脸，没有动你任何东西。”藏蓝男子适时解释道。
嗯，果然幽灵丝还在。
灵汐复又看向眼前男子，一双丹凤眼形状锐利，剑眉斜飞，直挺鼻梁下的嘴角天生自带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客观来说是锐利冷感的长相，但那十分赤诚又带一分小心翼翼的眼神又融化了面上一层寒冰。
这张脸，不但英俊，而且，越看越眼熟……
男子错开眼神，捏了捏手中布巾：“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九年前我们在……”
“夜枭？”
原本略带局促的双眼顿时绽出光彩：“你还记得我？”
啊，还真是故人重逢。
九年前灵汐出岛渡海，来大陆寻找师尊司月，夜枭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族。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不过灵汐马上进入状态，露出笑容：“当然记得，好久不见！”
夜枭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又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忙手忙脚地找出一只水囊递给灵汐：“你要不要喝水……”
灵汐接过水囊闻了闻，和洞中的山泉水一个味道，喝了一口，果然清甜甘冽。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刚才……哭了……”夜枭晃了晃手中布巾，关切道。
灵汐咕咚咕咚咽下几大口水，并未作答，继续自己的节奏：“太巧了！你怎么会在这儿？真是没想到！刚才是你偷袭我吗？”
又用眼神指了指杨弋：“那山脚下只有一户人家，你是去找他的？”
夜枭愣了愣，脸上有一丝尴尬：“我，确实是来找青萍客的。我这些年在一个……民间组织做事。青萍客是有名的游侠，首领一直想招他加入。此前组织收到消息说他将有大祸，首领叫我赶来提醒他。如果此次能救他一命，便有机会叫他投效组织。但我赶到时……只看到你，我以为地上那两人……是你杀的……就……对不起！”
灵汐大方一笑：“没事没事，你也没打到我！对了，什么组织啊？消息这么灵通？你知道是谁要杀他吗？”
似是被那笑容晃了眼，夜枭低下头眨了眨眼皮：“我检查了屋子周围的马蹄印还有留下的羽箭，应是姜国官军动的手。”
灵汐略作沉吟，自己大概是四五年前遇见的杨弋，那时他和六七岁的杨世安用的都是另外的假名。
因为那时候他们叔侄俩便已经是姜国官军悬赏的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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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弋武艺高强侠肝义胆，在逃亡路上也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从不留下姓名，有人问起来，只将一把青灰色流水纹宝剑舞出绚烂剑花，诵一句“人间青萍客，随风东西流①。”
加之杨弋行踪不定，四处漂泊，渐渐地从北到南、从东到西都有了他的传说，于是便在江湖有了“青萍客”之名。
灵汐知道杨弋的真名，也是机缘巧合。
五年前灵汐在清武城以“巫医”为营生，赶上城中闹疫病，杨弋深更半夜抱着染病的“女儿”前来求治——
指拿剑尖抵着灵汐的脖子说“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我们是别疫坊出来的，我听说你这巫医有些本事，你若是能治好我女儿，我必有重谢！若是治不好，我就杀了你这骗子为民除害！”
三人这才有了交集。
年轻巫医闭门谢客数天，那个被县里医师宣判“听天由命”的孩子就明显见好了。
杨弋从此对灵汐感恩戴德，誓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灵汐要离开清武城前往下一个地方时，杨弋才将真实身份与隐瞒缘由告知灵汐。
灵汐可怜一个小孩子也要被通缉，便将通信竹赠与杨弋，教他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自己。
没想到多年过去，这叔侄俩还是被官军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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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汐回神，正对上夜枭盯着看自己的视线，马上叹了口气惋惜道：“唉，竟然是栽在官军手里了……”
一时沉默后，灵汐又语气故作轻松道：“对了，你们那个组织是什么组织啊，那么厉害，连官军的消息都能提前得知？”
夜枭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远方：“是个……江湖情报组织，就……专门贩卖消息的，在姜国上下……有密如蛛网?的情报网，所以才提前得知消息……”
灵汐了然一笑：“这样啊……那确实很厉害！”
“你饿不饿？先吃些果子垫一下吧，稍等一下，烤鸡很快就好！”夜枭洗了几个红彤彤的山果递给灵汐，又忙着到篝火旁去翻动山鸡。
灵汐肚子空空，安安静静啃完果子，才想起来问：“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两夜，”夜枭望了一眼洞外天光，“嗯，再多半日。”
“什么？！”灵汐意欲起身，不料刚一动作，每一寸筋骨都从芯子里透着刺痛，连心脏似乎都有一瞬停跳，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灵汐姑娘，你没事吧？”夜枭跃至灵汐身前，接住向前栽倒的灵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重新靠在身后岩石上，“你受伤了吗？是我之前检查疏忽了……”
“没有……”灵汐摇了摇头。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调用过量灵气施逆天之术，既有反噬之苦，也有身体透支之痛。
灵汐以掌触地，试着感应了一下周围灵气，又召出一点灵力流——巫力还在，只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施用需要大量灵气的高阶巫术了。
于是道：“只是太累了，有些虚脱……”
这种状况灵汐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次也并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但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些麻烦。
她原计划在风意一行人“谋害”她后回到雾隐岛时，让岛上众巫见证天雷降世取其性命，而后自己再上灵山演一出复活重生的“神迹”，那在众巫眼中风意之死就是报应不爽、天道降罚，简直天衣无缝。
但现在自己暂时无法施用高阶巫术，引不了天雷。
灵汐估算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如初，那就已经错过借用“天道”之名杀风意的最佳时机了，此事又得从长计议了。
而在此期间她最好保持“死亡”状态，以免多生事端。
“你说，你在为情报组织工作，你把这里的消息报给组织了吗？”灵汐嘴角挂着一层浅笑，直勾勾地看着夜枭。
夜枭却敏锐地察觉到气场变化，压下脑子里本能的警报声，顺从答道：“我见到你，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所以没有和任何人说这里的事。”
灵汐眼睛弯了弯：“那就好，我的行踪……”
“需要保密？我知道了，和上次一样。”夜枭相当默契地接完下半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灵汐也回以温柔一笑，眼神却在夜枭脸上一定，突然凑近道：“你脸上有东西。”
夜枭有一瞬呆滞。
就在这间隙，一阵清香扑面而来，灵汐双手抚上他的脸颊，似是携着花草香的山风将他包裹。
灵魂恍然随风升至远空，又被灵汐的眼瞳吸引，沉入其中无法自拔。
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上浮还是下沉，也分不清是须臾还是长久。
待意识回笼，夜枭只觉是灵汐指间带起的风让自己一时陷入幻觉。
灵汐将手一甩，笑吟吟地望着他：“好了，摘掉了！”
夜枭刚回魂的脑子这才匆匆运转起来，烧了个面红耳赤：“你先休息，吃的马上就好！”
灵汐看着他逃一般快步走开，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夜枭的记忆，自己沉睡期间他确实没有向外传递过消息。
一刻过后，夜枭拿来香喷喷的烤山鸡，掏出小刀将山鸡拆成小块，全都递到灵汐面前。
灵汐疑惑：“你不吃吗？”
夜枭摇摇头：“你吃吧，你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了。”
灵汐点头以示感激：“我真的很饿，那就不客气了。”
夜枭啃着青青粉粉的山间野果，看着灵汐一口接一口吃完了一只鸡，不自觉地溢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怎么了？”啃着最后一只鸡翅的灵汐察觉到一旁的笑意。
夜枭眼中笑意未褪：“想起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了，那时候是你照顾我，现在终于轮到我能照顾你了。”
灵汐笑不出来。
现在虚弱的可是她自己，当然笑不出来了。
于是只能硬提着嘴角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呵笑来。
夜枭似乎觉察到她的情绪，立刻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上忙……”
灵汐微笑点头，表示了解。
夜枭懊恼地戳戳额头，赶忙岔开话题试图翻过这令人尴尬的一页：“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和青萍客很熟吗？”
灵汐扔下手中的骨头：“只是认识而已，恰好收到他的求助了。”
夜枭利落地将骨头果核收拾起来扔到洞外，又将洗好的手巾递给灵汐，这才再次坐了下来：“你，是不是在他身上施了什么咒术？我之前，看到另一个……他。”夜枭用眼神示意杨弋尸体的方向。
灵汐擦着手惊讶转头：“你看到了？我还以为召唤失败了呢。”
夜枭点点头：“看到了，他……似乎只是保护你，我收起武器表明不会伤害你，他就没有拦我了。等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他就消失了……我觉得他的尸体可能对你还有用处，所以才一起带来了。”
是了，签了魂契的契灵并无自主意识，除了本能护主，一切行动只听主人安排，当时自己晕得太快，未来得及下达明确指令，契灵见主人没有危险便自行回到魂契之中了。
“我确实对他施了咒术，不过尸体已经可以下葬了。还有，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小朋友哦！”灵汐的下巴轻轻朝杨世安的方向扬了扬。
“话说回来，这孩子浑身是血，身上却没有明显伤口，而且和你一样睡了两天多了，现在还没醒，也很奇怪啊……”夜枭满腹狐疑地看向灵汐。
灵汐抿抿嘴：“呃……我施了咒，我叫她她才会醒……你能扶我起来吗？”
填饱肚子后，筋骨之痛也有所缓解。灵汐在夜枭的搀扶下站起身，发现对方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多！
灵汐醒来后第一次扬起真心开怀的笑容：“你都长这么高了！”
夜枭努力压住嘴角，尽力淡定回话：“这还得感谢你呢！”
灵汐顺着他的话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吹的牛，不由得眉开眼笑。
灵汐去叫杨世安，夜枭便贴心地又去洞外为其找吃的。
灵汐抬手拍了拍杨世安的额头，杨世安便从沉睡中醒来。
恢复意识那一刻，杨世安仿佛从噩梦惊醒，双手捂住颈部尖叫坐起，面色惊恐不断后退。
她还记得临死前的经历。
灵汐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你安全了……”
杨世安却触电般弹开，立刻朝远离灵汐的方向退去：“啊——你是谁？你是谁？我……我刚才……我刚才……”
灵汐努力做出友好的表情：“我叫灵汐，以前在清武城当过巫医，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你刚刚受了重伤，是我救了你。”
灵汐远远将水囊递过去：“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喝点水吧。”
“灵汐，巫医，清武城……”小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杨世安才似找回了魂，逐渐冷静下来，“巫医，巫医姐姐，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杨世安越过灵汐递水的手，直接扑进灵汐怀中，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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