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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常羡玉郎我羡点酥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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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热,钟欲河却并不为暑热烦忧,为着别的事忧虑。
每年六月暑日,各大官人掌门、富人文子,筹划起来,一一去哪座山上避暑纳凉。明面上是欢乐雅兴,暗地里比谁家谁人更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为此钟欲河很是头疼,前两年连连被人讥讽,今年再去,大抵又是昔日景象。
听说往日的避暑会都只允各家大人前去,今年为了更彰显哪家的人体强脑聪,允许带一位孩子去一同纳凉,这就让钟欲河更头疼了。
带了又不知道带谁去,不带又会让人生笑,觉得论侠派没个可以带去的弟子充门面。
杨善未经人事,尚且稚嫩些。
顾双箐虽资质卓越,但性子太撒得开,去了怕正经不了几刻。
梧尚是个安静的,处世却又太年轻了点。
思绪片刻,也没找到个好人选。
“师尊。”扣门声连同江青曲的声音一起传来。
钟欲河收起哀愁,道:“进。”
“我来送这个月的账本了。”江青曲捧着一大堆书本进来,搁置在桌上,想离去时却发现钟欲河正以一种极其不对劲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心生大乱。
“他不会现在就想把我炼器吧?”江青曲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这么说:“师尊,怎么了?”
钟欲河忽地敛起神色,转而阴森森地说道:“你想出去玩吗?”
江青曲虽心有不对,还是谨慎开口:“是正常的出去玩吗?”
钟欲河莞尔道:“就是很正常的出去玩。”
江青曲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还禁着:“那师尊你为什么那个样子说?”
钟欲河给方才模样找了一个借口:“刚才喝茶呛着了。”
虽然不知呛着了为什么是那副狡诈样子,但江青曲觉得问题不大,他还是想先搞清楚怎么个出去玩法:“我们要去哪里玩?”
钟欲河见话茬来了,忙接住:“我们去邻城的山里,有个达官贵人办的避暑会,每年办一次,今年在邻城那边办,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若说见场面,江青曲是跟过他去琼苞城借粮食的,虽然是他和程赢去当面说的,但江青曲好歹也去了一遭,若论性子,也不是个好说爱动的主,选他倒是个不错选择。
江青曲略一思量,当即便说:“那我跟着去。”
不用修炼,还可以去山里做个纳凉闲人,岂不乐乎?
钟欲河欣慰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喝了解解渴,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包袱,后天早晨走。
江青曲回去看了看自己的行李,钟欲河说一共要去三日,来回路上一天,统共四天。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服倒没什么好带的,到那都得穿自家门派的衣服,多带一套换洗的就够了,至于吃食,随便带点烤饼馒头,长巾带自己用的那几条就行,另带五子棋解闷就够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要思虑的。
他看着自己的包袱,突然好奇起钟欲河会带什么行李。
咚咚——门被钟欲河拉开。
江青曲藏起心思,故作天真:“师尊,我可以看看你的行李吗?我想看看我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参考一下。”
钟欲河把他请进了门:“进来吧。”
江青曲从命进了门,钟欲河把他带到卧室,床旁放着一个箱子,钟欲河拎起来,放在床上,江青曲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个木箱,钟欲河打开箱子,江青曲赶紧凑上前看。
里面不过是两条长巾,几本书籍,一套白衣,还有一条牡丹花样手帕一条白手帕。
江青曲看着这少得可怜的行李,继而看向钟欲河,不解地问:“师尊,你就带这么点行李?吃的呢?还有你就看书解闷吗?”
钟欲河只是笑笑,拿起那上面一本书:“这《楚辞》不是很好吗?看书解闷挺不错的。”
江青曲忽然想看看下面的书,问向钟欲河,钟欲河却阻扰道:“没什么好看的,到饭店了,你还不去吃饭吗?再不去就晚了。”
江青曲有疑心,但现在肯定是不能看,他就道了别,出门离去。
到了晚上,江青曲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钟欲河这个表面正人君子的人,有不给别人看的书,会是什么呢?是邪法?还是炼器的记录?
想着想着,他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他洗漱着,忽然想起这件事,疑心加重,总觉得不看上一回心里就难受。
吃饭的时候,杨善和顾双箐看着他,最终杨善忍不住先开了口:“青曲兄,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江青曲只是苦笑一下:“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醒郎。”
梧尚像看着痴傻小儿看着江青曲,深深忧愁道:“过往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杨善放下碗筷,对着江青曲像是做法似的,照着念了三遍:“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顾双箐茫然地看着不断念着话的杨善,转头和梧尚道:“我们要不要请道士来看看?”
梧尚提醒她:“我们不就是道士吗?”
顾双箐拧着眉头,做出嫌弃表情:“我怕资质不够,降不了他身上的魔。”
江青曲只是看着他们,又苦笑一声。
他跟着钟欲河上马车的时候,看着那个木箱,甚至产生自己主动代劳放到车厢,然后偷偷打开看的想法,但是就在他想的时候,钟欲河已经连同车夫一块把行李都放好了,只得作罢。
一路上,江青曲都在想那箱子里剩下的书的事。
路途平稳,他心却跌宕。
不仅仅是为了看那几本书是什么书,更多的是,他想去了解钟欲河,想看看那个不为人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钟欲河。
他心装坎路,便装不下路途光景,一直坐在座上去想这回事,丝毫没注意到钟欲河在看着他。
钟欲河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只以为是没睡好,因而开口:“还没醒?再睡一会吧。”
江青曲被吓一激灵,片刻后淡然道:“我醒了,只是没事干而已。”
钟欲河一听他说没事干,便转了话题,寻个乐趣:“你想不想细听我那条白帕子的事?”
江青曲自是想听,便道:“想听,师尊请讲。”
钟欲河慢慢地讲了一个小故事:“我还没拜师的时候,四处去做杂工,受了不少欺负,受着受着,有一天我又受几个小孩欺负,那天还刚好下着雨,淋着雨,我忽然就想,我长大以后要变成一个大坏蛋,要杀了很多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不说话了,江青曲知道他的意思,便依着他:“师尊,后面怎么了?”
听到自己故事有人追问的钟欲河满意道:“后来来了一个人,替我教训了几个欺负我的小孩,还给了我那条手帕。我想当大侠去杀了很多人,就问他,大侠怎么当?你猜他怎么说?”
江青曲再一次依着他的意思:“怎么说?”
钟欲河再次满意:“他说,所谓侠,就是帮扶正义,惩治恶人,就像他刚才一样,我说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吗?他说我能成为的,然后就走了。”
他忽然遗憾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他,不过就是他那句话,我打消了那些坏想法,想当一个侠人,到现在还是一样。”
他说这些的时候,温柔至极,是忆起旧事的温和。
江青曲静静看着他,心里生出了一份心疼。
那么小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就因为一个好心人的出手相助和一番话,就让他坚定善心走到现在,亦然不变。
他忽然开口:“钟欲河。”
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钟欲河愣住,见他愣住,江青曲赶忙改口:“师尊,你以前都干什么杂活啊?”
钟欲河没去理会刚才那事,开口道:“刷盘子、扫地、端菜什么的,有时候我还经常被认成老板儿子。”
江青曲哦了一声,以表知晓,心想赶紧聊点别的,散散钟欲河对他刚才叫错称呼的注意,转而换了别的聊:“师尊,你饿了吗?我带了烤饼。”
他摸着包袱,看向钟欲河。
钟欲河很给他面子,说道:“正好早上没胃口,没吃多少,现在有点饿了,给我一张就行。”
江青曲拆开袋子,把里面装着烤饼的袋子解开,拿出一块烤饼递给钟欲河。
钟欲河接了过来,饼是那种干脆的薄饼,他尝了一下,接渣子的那只手接住不少渣子,他又吃了两口,停住了。
江青曲还以为是饼坏了,尽管是昨天才买的,他还是焦急问钟欲河:“师尊,你怎么了!”
钟欲河的嗓子处动了动,他讪讪道:“太干了,我噎着了。”说罢,他把那些碎渣一口吞下,转而拿出水壶,拔盖饮下。
江青曲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袋子烤饼,又拿起自己水壶拎了拎,水不是很够他能全消灭完。
自从有钱后,他就飘了,买吃的都是一下子买很多,包括这次,只不过都是为了跟杨善他们一起吃,自己吃的时候还是少买。
他看着那袋烤饼,就算水够,他也还是吃不完,原本就是为着两人路上吃的。
他抬头笑着看钟欲河,钟欲河忽感一凉,他笑着说:“师尊,多吃点。”
钟欲河只得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