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页后系统》笔下墨银

60、黄粱梦故人留梦不归8

　　文行雁扑通一下就瘫在地上，头皮像是有千百只蚁虫匆匆而过，就好像天地间陡然间你崩我塌，无处藏身。
　　顾双箐看了过来，快走几步问他如何，文行雁皆是不答，当即就感觉不对劲，顾双箐抬头看去，正巧一眼就看到了摆在供台上，一尘不染的他的灵位。
　　“你……你是这家的人？”顾双箐这一问，其余还在号脉的梧尚和在一旁心神紧绷着的杨善不由得心蹦了一蹦。
　　顾双箐紧着走了两步，拿起那个灵位，那八个字就那么摆在那里，“故友文行雁之灵位”。
　　先是在这大宅里不知道困了多少年，再是现今的灵位，众人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骇人的猜想。
　　文行雁原是这家的人，多年前连同那场大火死在了这里，换魂的人没有换去他的魂，是因为他还有所执念，未曾了却，所以尚存一丝残魂，自然也没被塞猫魂。
　　而他身上那些几百人的阳气，再加上他们现在怎么也出不去这鬼地方，恐怕也只有这么一回事方能解释的通了：宅子阴气太重，倘若没有阳气来调和，迟早会引来什么鬼怪来休养生息，到时候瞧见这里这么多十几年的鬼，下场肯定不是被吃就是被抓走分给别的妖魔鬼怪吃，所以，换魂人一直在引人来到这里，让他们出不去，活活死在这成了宅子的养料。
　　想来文行雁的阳气就是这么长此以往沾染上的，那些死在这的人的尸身和魂魄，自然是尽数用来供奉那群黑鬼了。
　　为什么他们会越来越虚弱？正是因为，从他们一进来那刻起，不计其数的黑鬼就已经在吸取他们的气息了。
　　黑鬼这么多年，早就于这所宅子融于一体，无论他们在哪，只要是在这宅子里，他们就一定会被吸走气息。

　　到底是什么人，会不惜耗出这么大的精神，仅仅只是维持他们不散于天地？

　　江青曲心道是时候该提醒了，就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灵位：“我记得与我和文兄一同被绑的还有一位女郎，姓南，叫南离，这些灵位，许多也都是姓南的人。”
　　文行雁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木桌，一手支在桌上，将那些灵位全部看去。
　　直至走到角落的一个灵位时，他停住了。
　　那灵位摆放的极其隐蔽，在最后一列最后一排，已经满是灰尘，而这灵位上所供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离。
　　文行雁一手颤着伸出去，拿起那个牌位。
　　他双眸瞅着那个名字，久久无言。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你真傻啊。”

　　顾双箐几人凑了过来，忙问他怎么了，文行雁的眼里如同那牌位所在位置一样，不见得光。
　　文行雁苦着笑了一声，随后眸中涌出泪来，泪水落在那牌位上，洗尽了多年的尘。
　　他忽然呼了一口气，手里握着那个灵位，开口将前尘旧事娓娓道来：“南离是我家小姐，我是被南家养在她身边的侍从，小姐待我极好，还允我同她一起修行，教我法术。十年前有个官员看上了这间宅子，说是喜爱山水，实则是他勾搭着脏人做着脏事，这宅子在深山之中，在这坑蒙拐骗就有了个藏处，老爷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不肯把宅子卖给他，老爷之前就和他不和，十一年前想考个功名，那人硬生生将他的成绩打了下来，尽管如此，老爷却仍在反对着他，算是政敌。”

　　杨善还满头疑云，不解道：“那是那个政敌害了你们吗？”
　　文行雁说到这，叹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思，接着说道：“嗯，那人表面装的和气，其实内里早就把老爷骂了个千八百遍，在他贪污被老爷发现后，老爷想要跑走报官，却被他派人追杀，老爷没办法，躲了起来，天黑才回来，刚让我们收拾包袱逃命，那人勾搭的脏人派来的人就赶来了，杀了不少仆人。老爷多年前修了一个房间，表面看上去只是个房间，再下面还是一个房间，最底下就是我和你被绑起来的地窖。”眼里的泪似是要让他流尽了身上的水，让他再死一次。

　　江青曲故作惊呆地哦了一声，继续请他说。

　　“那是几年前老爷为了防有贼人恶人来犯，特意修的。若是有许多人来烧杀抢掠，我们就可以躲在下面的房间，最下面的地窖能让我们撑一段时间。当年老爷让我带着小姐躲到房间去，他自己去应对那群脏人，我就带着小姐一路跑到了那里，脚还扭到了。”

　　接着，他还想说什么，冒出来的泪又增了些。

　　“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我让小姐待在地窖，自己先出去探探，就看见宅子许多地方被烧成了破败样子，老爷夫人的尸身倒在一块，早早就烧成了炭尸，其余跟我一同长大或是照顾我的年轻仆人管家都死了，后来我看了看宅子各处，厨房里的油全没了，加上我听见的动静，应该是老爷见人多，根本没办法安生，就让老管家把厨房里的油全倒了出来，宅子烧没了，那个人也要不得了，那些仆人管家也都在对抗的时候死了，尸身被烧成了黑炭，这么大的宅子，活人就只剩下我和小姐了，就在我想回去拉小姐的时候，那群人的援兵到了，我为了不让小姐暴露，就引开他们，我用了许多法术，可我学艺不精，天赋也不够，最终还是被追上，他们问我小姐在哪，我说小姐已经死了，他们让我去找她的尸骨，我就装疯卖傻，后来他们觉得这么多尸身，小姐肯定死了，我一个疯子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就把我捅死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了被人拿来当乐子，几个人拿剑捅了几十下，看谁那一下能让他死的剧痛。

　　“我死后一直不放心小姐，看到小姐走了出来，号啕大哭的模样，我就更加不放心她了，后来我一直装成还活着的样子骗她，安慰她，直到她发现我的尸体，打那以后，小姐就不再跟我说话了。我看见她把那些尸体一个个埋了起来，又做了很多灵位，其中也包括她，我问她为什么刻自己的灵位，她也不回答，后来我有看见她买了几斤肉，切了扔在地上，引了一群猫来吃，我一开始不解她的意思，直到她抓了起来，把麻袋扔到祠堂，我才知道，她是要把这么猫的魂魄强行入到那些人的魂魄里。”

　　顾双箐喃喃自语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她又问道：“那你们老爷夫人就不担忧她吗？怎么没见他们鬼魂，如果是没意识被做成了黑鬼，也不大可能，听你说的，他们挺爱你家小姐的。”

　　文行雁止住了泪，耐心解释：“老爷夫人以为小姐安置好了，就没了牵挂，决心赴死，魂魄很快就消散了，我出去看时并未看到他们的鬼魂。而仆人管家们的鬼魂，一开始还有神志，跟我一起劝小姐，可他们的鬼魂毕竟不是凶鬼厉鬼，安抚了小姐，见小姐能自己生活，也就没什么执念，不多时便没了神志，可我始终还放心不下小姐，一直苟存到现在。现在想想，小姐可能就是从他们不再说话那一刻起，决定了塞猫魂的计划，只可惜我也不是什么恶鬼，尽管有执念和小姐供奉，可这么长时间，却也有点消散的迹象。”

　　哪怕有怨念，哪怕有人供奉，鬼若不是厉鬼，也迟早消散，只是早晚问题。
　　这倒也没什么好不解的，哪来那么多有资质的道士抓鬼？哪来那么多鬼能给他们抓？先不提刚死的新鬼，就是那些早就死了的旧鬼，也是抓不完除不尽，若是鬼都不会消散，拿天下早就乱套了。

　　他汗颜道：“因为我还被那几个杀我的人抓着头往墙上撞了好几下，所以头脑有点不灵，时常忘记自己是谁，小姐就把我带到那间地窖，告诉我我是文家的少爷，被绑匪绑到了地窖，或许这样，我会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往，从而有了逃出地窖的执念，加上那些经历，怨气变多，成了恶鬼，就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吧……”他说道这，扶了扶额头，谁会想到，当年的一桩案件，竟牵扯这么多是非来。
　　末了，他又叹息地说：“我和她，就这么彼此一个了。”

　　杨善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道：“真悲催啊……你看开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去组织你家小姐继续犯错。”
　　文行雁鼓起了精神，说道：“对，趁着我现在还清醒，我不能让小姐一错再错了。”
　　他将那个灵位塞进来衣兜，眼里有了点光：“我知道有口水井，潜到一半有个小门，是老爷派人做的，可以通过小门爬到宅子外面，我带你们去。”
　　话毕，文行雁走出祠堂，江青曲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这么累了，现在还要去潜水，后面还有事情，早知道就写短点了。”
　　可他现在已经来到这里，纵使一百个不乐意，也得乖乖地跟着文行雁去水井。

　　穿过海棠门，又穿过几个八角门园洞门，总算是在一颗枯树下找到了那口井。
　　井里早就枯的一干二净，只有几片落叶，远远看去，倒也像个雅景。
　　“没水啊？这么深，就算下去了，可门在一半高，又不能用剑……”顾双箐朝下看了看，又将头缩了回来，思考着对策。
　　文行雁在一旁数着人头，三人一开始不解其意，他数完后说道：“你们一共四个人，加上我是五个、四个人一个鬼，我先跳下去，我摔着死不了，然后你们再一个一个下去，我在下面接住你们，到时候再一个个托着一个，最后那个被托住的人出去。”
　　虽然这场面肯定是滑稽的，但眼下无法，只好用这个法子。

　　江青曲试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只敢一颤一颤的，杨善还以为他是怯场，安抚了他几句。
　　他借口说只是有点冷，就走到井边，虽然还是想笑，但好歹憋住了，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