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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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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沈重生大轰油门卷尘而去的时候,岑弘毅是看到了的,他冲沈重生喊了一声,但沈重生却没有听到,就在岑弘毅懊恼之际,几个电视里大盖帽模样的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走开!”
“去去,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四五个壮汉推推搡搡,然后一把拎起了农妇的菜篮子,可怜那半老农妇,牢牢挂在篮子上,半吊在空中,哭得凄厉,往来人等冷漠看过一眼,匆匆疾走。
一篮子水果,真不值什么钱的。岑弘毅皱皱眉头,嫌农妇哭的难看,又觉几人太过跋扈。
“喂——”他叫道:“若我买了这婆子的东西,你们就不必难为她了吧?”——岑弘毅糊里糊涂的,起初只是厌恶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弱才扬声制止,吵吵嚷嚷小半晌倒也明白了个大概,似乎因这农妇侵了宅院周边这才引得护院恶语相向。
“她这是乱摆摊设点,跟你买不买没有关系——”一名“护院”不悦道,说话之间还推了岑弘毅一把。
“尔等贱民,也敢在朕面前放肆!”岑弘毅立即来了脾气,他站在阴影下令人看不清面目,那“护院”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什么?朕?哥几个,敢情是个神经病啊——”话音刚落,掌风即至,狠狠掴在了“护院”面部。
“哼——”岑弘毅冷笑,缓缓走至月下,目色甚是慑人。
护院一吐吐沫,二话不说冲了上来,一把攥住岑弘毅的衣领,口音顿时变得古怪:龟儿子——岑弘毅不悦蹙眉,堂堂天子以龙子自居,龟儿子这三个字可是犯了大忌。
于是,岑弘毅二话不说,修长五指再度向”护院“面上掴来。
一次偶有得手,二次怎地再度得逞?“护院”遭袭,立时大怒,索性群起而攻之,岑弘毅冷笑一声,环顾四下,拎起一块板砖,不屑道:“朕本不欲同你们计较,恐有失身份,但你们未免太嚣张,想当年皇叔曾教朕些许拳脚功夫,许久不练,虽有生疏,但区区几个护院,也不是应付不了。”
孤灯长街,数条人影相互纠缠,偶尔夹杂年老妇人的哭喊声,不久后,一辆警灯闪烁的车子疾驰而来,瞬间四周繁华如常。
……
沈重生回家后像个没事人一般,冲咖啡,开电脑,看大盘,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看电视——岑弘毅对电视有着无限的热情。
当岑弘毅到来的第三天,沈重生刻意早起了,刚打算下楼就见岑弘毅在客厅里对着毫无动静的电视左敲敲右戳戳。沈重生顿感可笑,悄悄俯下身子偷窥:岑弘毅摸遍了整个电视,总算找到开关,在小心翼翼按下的瞬间,人闪出了两尺外,显然是被开机的动画吓到了,好半晌,他看着四个大字“歌华有线”不再动弹,这才靠过来。
“喂——”他冲着电视轻唤,沈重生一时间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他怕笑出声来再无好戏可看。
“啧……”岑弘毅叉腰而立,静默了几秒钟后,随即在沙发上翻到遥控器,像模像样地学起了沈重生看电视时的姿势,他拿着遥控,按遍了所有按键,却无丝毫反应,于是岑弘毅举高,放低,转向左,又转向右,百思不得其解。
折腾了十来分钟,岑弘毅依旧孜孜不倦,沈重生发觉他其实是一个极能沉得住气的人,从不显半分焦躁之气,白净的面上总是愁眉深锁,很少笑,似乎面瘫一般没有什么鲜明的表情,就算是看着电视遥控器这种从未见过的东西也没有半分好奇,居高临下的坦荡,仿佛无知是天生有理。
“……不该嗅到她的美……檫掉一切陪你睡……”五分钟后,岑弘毅终于对准方向,找准按钮,机缘巧合地打开了电视机,房间里立即响起“江湖神曲”胡杨林的《香水有毒》,岑弘毅一看之下,不由蹙起长眉,立即转了半边身子,然后拿着遥控冲着电视乱按一通。
沈重生明白,岑弘毅认为自己冒犯了这位“姑娘”,当初他看到沈禾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目不正视,生怕于礼不合,极其君子。
岑弘毅的眉越皱越深,歌曲节奏越来越快,想必电视里已经是一片雪白大腿乱飞的景象了,沈重生看够了,勉力忍笑道:“按你最初按的按钮就可以关掉了。”
他抬眼,是半眯着的,深沉,寒凉,像泛着月光的河流,银白的,无滔滔清波,却潜流奔涌向前,诱惑着人一探究竟。
沈重生有些恍神。
“看了很久了么?”他冷笑,“是否觉得朕可笑?”
沈重生暗叹一声,顺梯而下,默不作声地打开电视,将遥控塞进岑弘毅手中,然后自身后怀住他,双手交叠,“这个是控制节目的……这个是声音大小……”岑弘毅身体陡然一紧,忽然觉得自己轻了许多,幻化为羽毛,沈重生说话的声音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托着他的身体越过山涧河川溪水,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有些地方很像皇叔……岑弘毅心不在焉起来,回首往事,似帐底生风惹闲愁一般,倒现了半片幽容。年少时,因自己父亲还是太子,所以总过的小心翼翼,要他出众,要他孤绝,要他灭七情斩六欲,因为他将以年少之龄震慑群臣,令这个天下以他为尊,但是就算他登基亲政,却总觉得有一个人还站在他头上,是他这辈子无法追及,只能仰望的——庆王潇洒不羁,气质出尘,姿容惊绝,文才出众,他颠倒众生,立于云端,只要对自己看一眼,说句话,他便会满足……与他读同一本书,穿同一件衫,奈何书不是皇叔手中原本,衣衫也非同匹布料,他也只能是他的侄子,既然得不到,那就让他仰望自己吧!至少他会因为自己而痛,至少他不会忘记……
岑弘毅忽觉眼眶微红……他终于令皇叔感到害怕,感到憎恨,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横竖,他已经死了,要是如萧景渊一般于他坟边青山筑屋,抚琴吟诗凭吊终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岑弘毅深呼吸一下,人海茫茫,有缘分本就难得,他看的清楚,为君者,无需爱恨这种奢侈的情感……只是,这淡淡的语调,平顺的眉眼,慵懒的神色,太像皇叔了,不过,皇叔是他高高攀不起的,而沈重生不过是人如旧履,无非是桨声灯影里的某个侧影偶有重合,牵他心神罢了!
那一日,岑弘毅就坐在沈重生身边,沈重生觉得他很悲伤,却不知道他为何悲伤,就像和尹槿容度过的那些岁月,尹槿容的心思从来不告诉沈重生,只是抛出突兀的结局,让人在猝然不防之间丧失一切。
也许是太寂寞了吧,他们在彼此身上寻找记忆中残存的温暖。
……
沈重生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他盯着大盘,头一次觉得万分无聊,毫无工作的兴致,于是侧着头浮想联翩,自己编织了一个回到明朝当王爷的故事,最好再勾搭一个尚书,像那些庸俗的耽美小说一样,遍地都是女人一般的弱受……想得太过入神,当电话响起时,沈重生被吓了一跳,匆匆入手发觉是自己拿给岑弘毅的电话号码,沈重生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他没回到古代,接着就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本是素昧平生的,竟然相互关心起来。
“喂,你在哪里?”沈重生道,听不出有多么担心。
“我……在顺天府……”
“顺天府?”沈重生的脑子开始运转,顺天府相当于市政府,岑弘毅没事跑到那里去干嘛?
“对,有人要跟你说话。”岑弘毅很冷静,话音刚落将电话转了出去,就听来人道:“是沈先生吗?”
“是,哪位?”
“这里是XX分局!”
沈重生一愣,是自己想错了还是岑弘毅说错了?公安局不应该是大理寺么?最关键的问题是,一个古人,能犯什么事?才来不到一个月就进了公安局,真本事!
“哦,您好,我朋友出了什么事?”
“您朋友跟城管起了冲突,还希望您过来一趟。”冰冷刻板且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最好快点。”
“哦。”待沈重生应了,对方迅速挂掉了电话。
沈重生把玩着手机,到底要不要去接他呢?闭目沉思许久,沈重生毅然起身,发车而去。
岑弘毅一定很孤单吧,那种被撇下的感觉,他知道,是切肤之痛。
虽然,他们并不是爱人,但红尘之中,无关情爱,俩俩相依,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