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盐堆

7、开机

　　一天的工作完成，丁宁坐在座位上小幅度伸了个懒腰，她要等周奕归类好档案一起走。眼看徐在廷已经换好外套在收拾东西，她终于见缝插针提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徐主任，您知道我们医院不久之后有剧组要来拍摄吗？”

　　徐在廷干脆地点头，用眼神示意她有话直说。

　　“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内幕消息哇？”丁宁降低音量，“比如咱们科室有没有机会出镜？”

　　“这方面外联部和宣传科应该比较清楚，院长只强调配合过程中涉及到患者隐私和医院形象要慎重。”徐在廷回想了下前段时间召开的相关会议，认真道，“院方有邀请我在这期间担任顾问，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丁宁和周奕下意识齐声问。

　　徐在廷面无表情拿起通勤包和车钥匙：“因为我没时间，也不感兴趣。”

　　丁宁对自己主任的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调性已经习以为常，闻言也只能像泄了气的皮球，跟对方道别。

　　“祈祷到时候有机会让我看看真正的拍摄现场吧。”只剩她和周奕两个人留在办公室，丁宁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感叹。

　　周奕哭笑不得：“这里面的演员公布了吗？难道有你喜欢的艺人？”

　　“星娱制作诶，这个公司签的艺人哪个不是实力和颜值俱佳？”丁宁挑眉，滔滔不绝地给他科普，“上回在我们科室就诊的那位患者就是星娱旗下的模特，在国外大秀首次登台就一夜成名了……”

　　周奕不由加快了手中做事的速度，嘴里敷衍道：“原来如此。”

　　丁宁气急败坏作势去拧他的耳朵：“你有没有认真听！”

　　缩了缩脖子的周奕大喊：“在听呢！早点弄完我们早点下班！”

　　*

　　清晨，医院门诊楼前的警戒线外已经站着不少受邀而来的媒体。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镜头对准现场，时不时交头接耳，满是对这部医疗剧的期待。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开机仪式区庄重而喜庆，红绸覆盖的摄影机静静伫立在中央。剧组工作人员在周围穿梭忙碌，调试着灯光设备，默默地为第一天的拍摄做准备。梅清云带头的几位主要演员穿着笔挺整洁的私服，面露笑容地低声交谈。

　　随着仪式开启，制片人走上前接过话筒。表达了对新剧美好的祝福和期待后，他一声令下，导演、院方代表和其他重要嘉宾一同走上前，几双手握住红绸的一端，用力掀起。刹那间，红绸滑落，摄影机正式露出真容，这时第一块场记板被高高举起，清脆的敲击声标志着新剧的正式开机。

　　与此同时，楼上办公室某扇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早就到医院的丁宁探头看得很专注。

　　“早。”突然的问好声吓得她一激灵。

　　丁宁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见是周奕没好气道：“吓死人了。”

　　“今天可真热闹。”周奕“嘿嘿”一笑，把从一楼咖啡角外带的两份早餐拿出来，递了一份给她。

　　丁宁不客气地接过，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拿铁：“主任还没到？”

　　“电梯里碰巧遇上，一来就和其他科室去会诊了。”周奕耸耸肩，将另一份牛角包配美式放在徐在廷桌上，“我们上午可以观摩一台踝关节韧带修补手术，等徐主任回来再一起去查房。”

　　“收到收到。”丁宁很激动，“我隔这么远一看，天，大咖云集啊。站在我们院长旁边，个子又高身材又有型的那位是不是今年暑期档特别火的男明星？叫什么来着……”

　　“丁医生冷静一点好不好。”周奕捏住她的双肩晃了晃，“我们要去工作了。”

　　*

　　不算宽敞的病房内，十余个机位将消毒水味弥漫的空间切割成无数个取景框。清脆的打板声刚落，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演员就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抽离，眼神变得空洞，无助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卡！”导演陈也满意地从监视器后起身，“咱们今天状态都不错！各单位休息一下，二十分钟后下一场！”

　　“好久不见，陈导。”清冽又带着笑意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插兜跨进片场，领带夹在病房的顶灯下泛着冷光，身后女助理亦步亦趋，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陈也脸上瞬间堆起笑纹，快步上前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掌："谈总怎么亲自来了？这真的是开机大吉了！"

　　“您说笑了。”谈熙收回手，目光扫过现场，“第一天我理应来看看大家。”

　　话音刚落，两名男工作人员拖着小推车出现在门口，掀开箱盖，近百杯咖啡和各式各样的甜点整整齐齐地码在特制保温箱里，浓郁的香气瞬间冲淡了片场躁然的空气。

　　“谈总，您这是……”陈也摘下耳麦，盯着那排印着简约logo的咖啡杯发怔。

　　“哪能空手来？”谈熙摆摆手，“都辛苦了，分给大家吧。”

　　正逢短暂的休息时间，工作人员们都高高兴兴地上前取了饮品和吃的。在现场此起彼伏的道谢声中，一名打光师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发在工作群里：“咱们谈总带着咖啡蛋糕来拯救世界了！”

　　谈熙笑眯眯地看着捧着冰美式猛灌一大口的陈也：“梅姐呢？”

　　“梅老师在休息室。”陈也为他指了个方向，“影后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梅老师的几个镜头几乎都是一条过。”

　　*

　　临时腾出的休息室里，梅清云正穿着精心定制的白大褂，胸口别着印有角色姓名和职务的名牌，知性又从容的气质为她增添了一份专业且值得信赖的感觉。

　　她手握剧本坐在沙发上，轻声背诵着台词，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一旁的经纪人和小助理也屏息凝神，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梅姐，打扰您了。”谈熙指节微屈敲了敲门，探头举起了手中拎着的牛皮纸袋，“我来送温暖。”

　　梅清云看见他立马绽放出笑容，放下东西起身欢迎。

　　“谈熙，你怎么有空来了？”

　　“我来探梅姐您的班呀。”谈熙虚搂了一下梅清云，转身介绍，“这是我的助理阿曼达，她可是您的铁粉。”

　　看着阿曼达神情一秒变得害羞扭捏起来，谈熙笑道：“知道您咖啡因不耐受，我们准备了点别的。”

　　阿曼达缓过神，强压见到偶像的激动，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润喉的桂圆红枣茶、新鲜的果切还有一些减糖的饼干等零食，摆满了茶几。

　　“太感谢你了。”梅清云真心实意地说，她为谈熙这位晚辈对自己的帮助和照顾由衷地感动。

　　说起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十六年前的梅清云还是一个在影视圈默默无闻的女孩，谁能想到，意外获得的主演机会竟能让她凭借这个不顾一切追逐舞蹈梦想的角色获得次年最具影响力的奖项，在竞争激烈的影坛摘得影后的桂冠。而在电影的筹备过程中，谈熙的母亲霍英岚担任了梅清云的舞蹈指导。在不被其他人看好和一片质疑声中，霍英岚始终像温柔的大姐姐一样鼓励她，开导她，偶尔也会带当时十岁左右的谈熙来剧组一起吃饭、玩耍。

　　获奖之后的梅清云演员生涯一片坦途，也有几部堪称经典的代表作。只是在最巅峰的时刻她公开了婚讯，没过多久便宣布隐退，回归家庭，让无数圈内人和粉丝都为之惋惜。

　　不久前孩子升入初中，她也萌生了重返娱乐圈的念头，幸运的是家人很支持。

　　但原先的经纪公司早已没落，她不得已动用旧人脉才获得的试镜机会也总是不了了之。哪怕已经对自己可能面对的处境有了预期，站在试镜间外的走廊上，听见导演和资方代表的窃窃私语穿透门板时，她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息影十多年，状态能行吗？”

　　“听说她儿子都上初中了，演职场精英太违和。”

　　手机屏幕映出她疲惫的脸，锁屏上的照片还停在十六年前自己捧着沉甸甸奖杯的模样，笑容明亮得恍如隔世。

　　“梅姐？”谈熙这天恰好来评估公司有合作意向的艺人，看到梅清云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梅清云很惊讶：“谈熙？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她和霍英岚也只是偶尔联系，逢年过节互相祝福一下。

　　谈熙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强颜欢笑纳入眼底，面上还是惊喜的模样：“真是太巧了，您忙完有没有时间聚一聚？我妈不久前还提起您呢。”

　　梅清云完全没料到，就是这次巧遇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回到自己热爱的大荧幕上。

　　“我可是听陈导对您大加赞赏呀。”谈熙眨眨眼，好听的话一股脑往外蹦，“大家都夸您既敬业，演技又收放自如，站在这儿活脱脱就是一个专业的外科女医生。”

　　梅清云果然笑得合不拢嘴：“别打趣我了！我等会儿还有场戏就收工，很快，结束了一定要请你吃顿饭！”

　　谈熙一口答应，两人又唠了几句，直到化妆师敲门进来补妆。

　　“梅姐，我就在附近，等您联系！”谈熙在耳边比了个手势，“阿曼达，不用跟着，你在这帮忙。”

　　“好的，谈总。”阿曼达连连点头。

　　*

　　谈熙走到楼下无人的中庭花园。

　　打火机“咔嗒”炸开星火，他歪头凑近火苗，漫不经心地点燃香烟。微抬下颌，烟圈从高挺的鼻梁前袅袅散开。

　　“谈熙。”

　　太过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双平静如墨的双眼在专注地看向自己。

　　“又见面了，徐医生。”谈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弹烟灰，淡淡道。

　　“烟草里的尼古丁会加速血管硬化……”徐在廷忍不住开口，触及谈熙略带不耐的眼神又一秒嗫嚅着道歉，“抱歉。”

　　“你怎么在这？”谈熙挑眉。

　　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按理说在这工作的是徐在廷本人。

　　“送一位患者下来，顺带透口气。”徐在廷回答，见人语调还算平和，犹豫了一下问，“谈熙，好友申请……”

　　“有什么加的必要？”谈熙笑了一下。

　　徐在廷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沉默了一会望向对方变得诧异的脸：“作为院方顾问，我觉得未来在工作上我们可能会有需要沟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