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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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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悬白盘腿坐在床边挥手点穴,压制着胸膛下起伏冲撞的真气。
心脏鼓鼓跳动处有是什么东西正在蔓延扩张,他单手紧握成拳,单手拉开道袍外衣。
解开内里薄白单衣,本是白净无瑕的心房,正有一朵大手抓心一般形状的荆棘花缓缓外伸。
这荆棘刺花形状诡异,枝蔓窄细,但一根一根酷似青筋血管,无数枝头连接着左胸口偏下一点位置的一只净瓶。
净瓶是被人描刺下留在肌肤心口的。
外形是道家清净胜地最常见的神圣瓶子,小小一颗点缀着他不为人知晓的衣下皮肤。
从前汪悬白只知自己胸口有师门为他雕琢留下的净瓶,从没见过瓶身边缘还长出血花一样的深色刺青。
大小形状较之两个月前他第一次脱衣发现,已经要变大不少。
汪悬白每次感到心窝疼痛难耐,无一不是这生长茁壮的荆棘刺花搞鬼。
自从他发现这花以他前半身身体为蓝图,视图开出一篇妖艳的血之青花,他都觉得守着这个秘密的自己。
像逐渐走向败落,却又惶恐他人知道秘密的戏剧丑角。
汪悬白拿指尖抵着那只蠢蠢欲动的净瓶,咬着字轻轻哼哼地呼吸深喘,最后臣服在沉默寡言的天性下不再发出丁点声响。
他十分厌嫌像被某种诅咒施加的这副身体,经常自我怀疑:“这难道是不祥的征兆?”
他的目光又从桌上与沿道剑齐头平方的请禅剑上。
闭眼斟酌,晶莹的汗水早不经意间从他额头悄然滴落。
他是从何时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呢?
约莫是两个月前被季沧酬罚入地窖开始,他察觉身体深处有一股矛盾的力量时常冲突搅动。
后来梦中还常梦见从不出鞘的请禅剑脱鞘而出。
奇怪的是那剑从他心口从小留到大的净瓶口子,化为一把小剑魂,幽幽飞出。
汪悬白感到难以言语的滞闷涩痛,那疼化作绵针,在他几乎快感到断裂的筋脉里见缝插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中指食指紧紧并拢。
随着汪悬白指尖引诀的强大吸力,一把绑着红色穗子的小剑以白魂之状从他心头瓶口开裂处飘出。
越往外越觉阻碍,最后整把小剑连穗引出,竟让人脱力。
汪悬白凝目,深深吸气,嗅到被红色浸透的剑身上的人血气味。
这是他的心头血。
桌上的请禅剑受到魂体的感应嗡嗡鸣动,汪悬白忙敛上衣襟想去平息剑的嗡鸣,只感脚下虚软,非得凝聚气力才能站稳。
两剑感应声音越来越大,唯恐惊扰外边,汪悬白盘坐回床沿,用布细细擦拭干净上面的新鲜血珠。
定睛看见剑穗下的一行刻字小字:浴禅花剑。
汪悬白将这罪孽之剑重塞回心瓶。
桌上感应跳动的剑方才平定。
“咚咚咚。”“咚咚咚咚。”外边响起小师妹关心切切的声音,“大师兄,你现在有事吗?”
汪悬白慌乱之中连忙着衣敛床,下地开门。
他唯恐他人发现自己身体有朵罪恶刺花正在逐渐扩大,有违他清肃大弟子的身份,在对上薛暌生眼神之时,呼吸都似乎屏息了。
汪悬白真的害怕薛暌生刚在门外听见什么秘密,让他无地自容。
所幸薛暌生根本什么也没听见,一脸天真无邪:“大师兄,李师兄刚醒。”
汪悬白匆匆侧头,生怕又四目相对让她瞧出端倪:“我知道了,走吧。”
汪悬白走得极快,削瘦挺拔的身形笼在道袍里两袂生风。一直走至李霁寻房间才停下来,刚巧佟镜破、华鼎苏两人隔墙窥听。
他俩使用顺风耳,侧耳细听。
先是朱太白啧啧称怪的声音:“李老弟,你看你非要自告奋勇深入敌境,现在跟我一样成了羊入虎口,半死不活的人了。”
李霁寻的声音从门缝就能漏出来,根本不必用到顺耳风就能听清,足见他卧床的无聊和苦闷。
“你没听底下那群经贩的商贩子说,据闻狼群窝巢有用狼牙花侍奉的珍奇之物?卖出去可值千金,我可不想错过这大好买卖。”
朱太白瞠目结舌:“老弟啊老弟,你真让我开了眼了。”
李霁寻恼怒道:“出师不利,狼牙花没瞧见,稀罕之物也没见真容,反差点丢了一条胳膊。”
朱太白更嫉妒他消息来源,埋怨:“下回有好东西咱来欣赏不不完了?你看你急赤白脸急着吃独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佟镜破听不下去,忿忿转身心仍不平。
扭身就想一脚踢翻客栈木门,华鼎苏和薛暌生两人赶紧一前一后把他袖子胳膊各拽一只,狠狠拉住阻止:“意气用事,冲动。”
佟镜破摇摇头:“想我清肃竟然出了这种财迷心窍的弟子,怎地复兴?”
华鼎苏还算理智:“我们少说几句,有大师兄在,一切听他的不会有错。”
刚经历净瓶刺花的汪悬白情绪不甚高涨,“我进去看一看,你们若不想跟来,在门外守着便好。”
薛暌生见佟镜破和华鼎苏抱剑直立,不肯进去。
她自己也就守在一边,同他二人打闹。
华鼎苏自幼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佟师兄,对他的同门亲师兄汪悬白异常敬爱膜拜,故意戏谑:“师兄是我们大家的师兄。看到没?”
薛暌生替本就沮丧低落的佟镜破解围:“小师弟你可真够心狠,这样说和戳佟师兄心肺管子有何异处。”
佟镜破苦涩笑笑:“你们以为我就不知道这点?我比你们谁都更加清楚。”
薛暌生顿了顿才玩笑道:“你就没想过,再顶天立地的大师兄都有坍塌倒下的那天。”
华鼎苏拎起剑脚上一踢,准确踢进身后剑匣,“这你就错了,谁倒下大师兄都不会倒下。”
薛暌生不置可否耸耸肩:“我看我们仨干脆合起来,统称为大师兄后援会好了。”
佟镜破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这词何意,登时不屑地说道:“我可是师兄亲传师弟。”
华鼎苏边轻巧走向外边边嗤嗤笑起来:“大师兄是天下最平等善待每一位师弟师妹的人,你少来。我们都平等享受大师兄的庇护。”
华鼎苏每说一句话薛暌生都清脆响亮说个对字。
到后来佟镜破忍无可忍,一路追杀这对又唱又跳的师兄妹到客栈后院,三人见天色尚早,干脆起兴斗剑。
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日落降临。
汗收,兴致正是淋漓盎然。薛暌生三人将剑收身,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地回到客栈。
一进门,就听见商贩子从身后冲进来,抖着手指展开一只带血的香囊。他大嚎一声差点晕死过去,扑腾着捶打自己的胸膛,哀嚎:“女儿,女儿。”
幸好有最近的佟镜破及时扶着,否则这位老父亲早已双膝跪地,痛苦流涕了:“汪道长,汪大侠,求求您大发慈悲救出我的女儿。”
汪悬白大致了解事情经过。
原来这位商贩子有个年弱多病的女儿,常年用药罐子浸泡着养身体,这次经商,商贩子打定一边捞钱一边给女儿救病诊治。
没想到她因身上药气浓厚,反惹来狼的垂涎。他们今日中午本打算趁早启程,离开这是非之地,想不到白日便有狼队劫掠。
他捶胸顿足:“是我大意了,我不该放她一个人在车上。怎地这狼威力如此大,白天也能作恶多端。”
汪悬白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这一刻他才结束长久以来的沉思,双手扶起这长跪不起的中年老父。
“今日玉琼浆与我说过狼牙花可治一切别狼所咬的百病。我本就准备今晚行动,您不必把我看得太重,斩妖除恶是任何习剑向道人的修道之义,苍生之苦,怎可无视。”
那老父纵泪哀恸,汪悬白转身已朝门外插剑走去。
薛暌生看见他的手微微攥紧,下颌咬紧,紧绷的嘴唇连接修长挺拔的一管悬胆鼻。那鼻梁异常的高挺,眉宇阴影笼罩,气宇轩昂。
肃然杀意随他步动声起,已经无暇分神去管胸口的阵痛难熬。
一场厮杀势必又起,狼烟遍布,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