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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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狼逃人追，汪悬白的剑影比人履踏风的速度更胜，快如闪电。他衣袂生风，腰带都几乎掐不住他的腰身随风起舞。
薛暌生一面狂跟汪悬白的追踪之剑，一面窥探师兄。
她一直深信汪悬白若非吃了修习无情道的禁锢之亏，凭师兄绝等姿颜，求嫁他为道侣者一定数不胜数。
汪悬白双眉似修峰，直插云鬓。
他两肩削平，佩修身道袍天然风流，气质正板清新，一瞧便是山中清净修为不闻风月的正统名门子弟。
从小被赋予师门重望，满心苍生仁义，满眼向道功德，不论世事，不论男女。
他的眼底从来不见水月镜花似的红尘情俗。
在汪悬白的眼里，天下除了需要守护的道义与百姓，要剿灭的妖魅奸邪，要铲除的邪恶黑暗和留守的正义道德。
其余之事，连他自己都可舍弃，别无旁物。
薛暌生常常觉得还在清肃修炼的汪悬白是天下少有杂念的人。
称赞一句道之正统，当之无愧。
清肃百年的骄傲全承载这千古一人身上，师门为之自傲，若干师弟师妹无不顶礼膜拜。
汪悬白的正道与完美无缺、正义之剑完全挂钩。
谁都相信清肃的未来必定压在他一人肩上。
乃至芸芸众生的安危与信仰，也非汪悬白这等不世出的修道英才莫属。
或许有剑法与之不相上下者，比如紫陌剑派的肖酌尘，比如避庐剑派的晏贯虹。
但真正实现舍己为人，济世救民，抛肉身于红尘之外，以责任为天下大义，实现上古仁者风范的仅汪悬白一人而已。
竟是这样为自己理想信义奋斗大半生的少年俊才，在最该平步青云，万人敬仰的步道年纪一念堕俗。
怎能不让薛暌生唏嘘叹气。
要不是她入师门时间过晚，她今生也想重生到汪悬白的身上，体验一把何为至臻至纯的剑道之术。
汪悬白竟选择自己成为师门叛徒，而非仙门奇道，成为薛暌生今生百思不解的至高谜题。
剑随人停，麻利干净收回汪悬白背后剑匣。
薛暌生不敢再想有的没的，跟在汪悬白身后潜步寻迹。这里深入荒谷，荒废凄凉的墓碑残景凋零幽森。
薛暌生低拾几块零落的寻常布面，心中却是疑惑。
前世她少有和大师兄单独出行的次数，只知除妖成功，不曾探寻到还有失踪百姓的衣物随地可见的一幕。
衣料血迹斑斑，触及感觉血液尚温。薛暌生抬头同汪悬白四目相对，六七只狼悄然从她身后蓄势扑来。
汪悬白的沿道剑也应声抽出，他立诀起剑，“小师妹，当心背后。”
薛暌生反应也极迅速，配合汪悬白的剑风将刚拿到手的玉钟施展摇铃。钟铃之声瞬间化成几道剑光，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两声齐叫。
“大师兄。”
“小师妹。”
以华鼎苏为首的两道凌白剑气迅速飞来，后面的李霁寻辅佐相助。
四人齐心合力击退那几只成群结队的恶狼。
狼受真门道家弟子的道剑攻击狂吐鲜血，转身嚎叫着躲入暗谷阴影深处。
李霁寻颇想一鼓作气深入敌巢，气势澎湃自告奋勇道：“这儿的狼群作恶多端残害百姓，杀了不知多少无辜忠良，死不足惜。”
汪悬白也不阻拦他的雄心壮志，细心嘱托：“狼谷幽密深邃，我们四人切不可分离。”
世人皆知汪悬白身负两剑。
一把沿道剑既能追踪妖迹，又能斩妖除魔。还有一把请禅剑不曾轻易出鞘，据闻它只在生死关头出剑。
纵使薛暌生两世记忆都难睹它的庐山真面。
据说汪悬白屠杀清肃山头的那一日请禅剑亲自出山，饮血杀道，是把极端罪恶之剑。
此刻沿道剑顺着汪悬白的心迹真气盘旋出动，凡四人所经之处，剑华盎然，妖气俱退。
华鼎苏和李霁寻二人背靠背贴身觅迹，越是深入越觉森森恐悸。
汪悬白注意三个师弟师妹的脸色发白，灌气注神，有意提醒：“这里狼气浓郁会动摇道心，你们小心。”
薛暌生和华鼎苏一听此言，纷纷静心镇神，周身浮起道经护体。
华鼎苏恨透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妖狼，咬牙切齿：“胆敢当着清肃弟子的面残害人命，我们清肃道派怎能置之不理。”
李霁寻叹息：“这几年道家正宗的威信日渐下降，才有畜生逞能发威。”
华鼎苏冷然道：“还不是战事频繁，民不聊生，让这群伺机潜伏的妖魔鬼怪蠢蠢欲动，自以为有机可乘能霍乱天下了。”
薛暌生见始终插不进话也不着急，满心注意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汪悬白身上。
细观汪悬白凝目专注的神色，他蹙眉屏息，似在观察岩石树枝上勾留的村民遗冠。
她自动和汪悬白分成一组，伺机有意靠近：“大师兄，这儿像有人迹。”
汪悬白惊诧于薛暌生能看出这点，“是，里面怕是大有玄机。”
薛暌生猜想：“你不主动说出来，是怕小师弟和李师兄为之胆怯么？”
汪悬白若有所思般瞧了李霁寻和华鼎苏的持剑背影，放低声线：“我预感这里定藏着别有洞天的玄机，且还很危险。此次师门交代我们的任务是清剿妖狼，救活人生路，至于死人却只字未提，不在任务之内。”
薛暌生犹豫了一下：“死人？”
这话牵动汪悬白深藏记忆某弦的幽幽往事。
他没打算说出来骇人听闻，见薛暌生的注意很快又被四面八方涌现恶嚎的狼族吸引，引剑护人，先发制人。
李霁寻显然料不到这里匍匐翘首的狼竟高达几十来只，一场恶战触之即发，顿时冷汗涟涟：“这可怎么办？”
华鼎苏大喝一声“拿命来”，率先出击借剑高飞，冲到狼群围绕的正中上方出剑屠杀。剑花乱飞，乱中有序，一圈下来狼死伤有限。
汪悬白趁势也唤起薛暌生和李霁寻的斗志，从后包抄四分五散聚来的猛狼。
混战中分不清彼此交集的血是谁的血。
华鼎苏勉力击杀庞然硕狼，骇声道：“不知他们吞了多少条清白性命，世间竟有如斯大狼。”
李霁寻被一狼咬中手臂登时弃剑而逃，哀嚎不止：“我的手。”
汪悬白飞身前来，断住他手臂经脉。
李霁寻恐慌得要命，咬牙闷哼：“这手怕是残了。”
薛暌生从混杀中抽身捡起那缕残片，只看见衣服料子，不见半截手臂。再定睛一看如哀鸿惨叫的李霁寻，抿嘴一笑：“李师兄，接住你的手。”
李霁寻疼得眼皮都快难以睁开，汗敷上眼，气得急火攻心：“小师妹，到这时候了你还吓我。”
薛暌生将玉钟唤出剑影，抽取其中一剑刺中他身后妖狼之腿，转身和汪悬白步步后退。
“师兄，现在怎么办？”
狼群被剑伤一阵逼入，死的死残的残，大有悲鸣哀痛之感。它们见同伴一个个倒地灭亡，同族之间的悲痛迫使他们仰天大声长啸。
汪悬白当机立断喝退三人：“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先撤。”
李霁寻的手臂虽在，但也不是完好无损。
汪悬白准备撤退，让三个小师弟小师妹先从沿道剑挥开的通道前进，自己则殿后抵御极度悲愤的狼族的致死一击。
薛暌生回头，恰好瞧见汪悬白的后颈挥来一把斧头。在这满是狼群之地，忽然出现一只巨斧是极其惊骇的事情。
华鼎苏刚奋力把李霁寻推出洞口，自己也已抽身离开，一只手探进幽影急切地拉向薛暌生：“小师妹，快出来。”
薛暌生早转身把随身携带的剑抽出斩狼，语气都快变了调：“我守着大师兄，你们先走。”
那只偷袭不成的斧头和道剑击撞，剑光血影里，黑影人被汪悬白一剑穿臂。
汪悬白借机把剑挡在薛暌生面前，低语解释：“这是个人。”
薛暌生显然想不到这黑影是个人，错愕下快速调整情绪，冷静道：“那我们杀了他？与狼共谋，残害同族，有违师门道义。”
汪悬白看着鲜血淋漓愤怒至极的黑影人，料想今晚是出不去了，生死一战殊难逃避，不如背水一战决一胜负。
薛暌生见汪悬白不答，揣测他刚那一剑本可穿心，却在危机关头转移剑势只戳手臂。
“师兄，你刚刚一路观察，是不是心里早有了推断？”
汪悬白低低笑叹了一声，微藏沧桑苦酸，“如果我推断不错，这里对我们大打出手的人都是被狼驯化哺育的附近村人。”
薛暌生皱眉：“我看他们这群人早已也不把人当人。”
“不错。”汪悬白点点头，“瞧他们刚刚被濒死的狼喊来为同族报仇的冷酷之样，举手投足间早已是狼的样子了。”
薛暌生愤然反手拔剑：“那还和他们废话什么，一剑刺死便是了。”
汪悬白挡住她杀意突显的剑：“别冲动。”
薛暌生不可置信他拦着自己，质问一般咄咄逼人：“师兄，到这时候了你还犹豫。宗门旨意你都忘了么，凡伤人者，凡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者，必诛杀殆尽，以示天理公道。”
汪悬白顿了顿，嘴唇薄抿：“你说的不错。你这让我想到两年前师傅带我下山斩妖一事，因当时那妖挟持附体了一个一家粮庄的主人，师傅一剑将人妖一同斩灭。事后我与他争执了起来，被关入地窖思过，整个师门都为我求情，却也觉得我在挑战清肃的道义清规。”
薛暌生不禁回想自四百年前，开始祖师爷义巍天创立清肃以来立下的门规道义。
守护苍生，锄奸斩恶，为义可灭，因道而存，
山下妖邪逐渐增多，山门弟子斩杀不及就会牵累更多百姓涉累。杀妖是所有向道之人的本能天性，与黑对立，才是他们清白正道的存在之义。
薛暌生没想到汪悬白和季沧酬还有这段往事。
她一时态度动摇，唯一肯定的事是：“奸恶是我们修道人的本性，难道因为它是人的身份，就放他一马？”
汪悬白似觉得这话术新鲜，静待她的下文。
薛暌生继续描述心中所想：“黑白对立，这本就是道恶两不相存的法则。”
汪悬白眉峰轻动：“那你是如何看待这两件事的？”
薛暌生毫不隐瞒道：“人中尚且也有作恶多端的人，行道者，诛而灭之，是保护公正道义法则。”
汪悬白轻轻叹口气：“你说的不假，正邪本就对立。哪来那么多混沌辩词。”
二人探讨没多久，那黑影大斧寻踪觅迹找到他俩，举手就劈。汪悬白剑过留痕，痕迹刃刃绽花，溅起幽黑恐怖的血腥浊点。
杀的越多，沿道剑上鲜血也沾得越多。
一层一层黏稠包裹剑尖。
汪悬白绝无恋战的意思，见好就收，一道剑破，掠影携薛暌生从迷雾剑气中蔽身离去。
外边早已去黑放光，冷白的天际云彩悠悠流淌。
华鼎苏一个人背剑孤守，看见汪悬白和薛暌生并肩飞出，悲色转喜：“大师兄，小师妹，总算等得你们出来了。”
他表明先送李霁寻回了客栈，玉琼浆那有药可暂缓狼伤，具体还得等他二人回宿商讨。
三人回栈，客栈内被紧张焦灼的等待气氛围拢。看汪悬白和薛暌生两位平安归来，不由自主各抒一大口气。
玉琼浆表示李霁寻与朱太白的伤势都进一步观察。
汪悬白一脸了然点头示意，独自先上楼回房，将身上两柄剑匣放下。
手刚掩上房门，汪悬白顿感胸口压抑已久的痛胀喷薄而出。他死死咬着嘴唇攀附在门边勉力支撑，坐回床上聚气打坐。
连念几个清心诀还是压抑不住心口浊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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