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尸匠也会怕鬼么》何安汉汉

15、循环

　　像是一块巨大年糕在地板上被拖动的黏腻声音在门口响起。

　　姜尧转不了头，只能尽力倾斜着眼睛，露出大片眼白，可还是看不到下面，床正好挡住了那片区域。

　　正所谓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恐怖的，姜尧的冷汗顺着她的发丝滴到耳朵上，冰凉的汗珠给她冻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可以轻微动作。

　　声音越来越近，床下的东西发出小女孩偷笑的声音隔着床板精准地钻进她的耳朵，姜尧闭了闭眼，她的一根手指已经可以曲起。

　　快……快！

　　姜尧心里焦急道。

　　突然！

　　姜尧脸色大变，她的下肢突然一凉，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

　　她咬紧牙关，恨不得起来一口咬断作乱之人的脖子，可紧接着床板轻微晃动了一下，那东西爬上了她的床。

　　而姜尧目前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作，她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无力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谁知那东西上了床后就没了动作，漆黑的房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咯吱

　　咯吱

　　死寂之中，让人牙酸的咀嚼声突兀地响起，像是野兽在啃食人的头骨，让人后颈发凉。

　　接着是什么东西断裂与舌头舔舐的声音，姜尧沉下心不再继续听，专心恢复自己的身体，可这些声音像是有意义似的往姜尧的脑海中钻去。

　　滴答……

　　滴答……

　　不知哪里来的水从床上滴到地板，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姜尧的心头，她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只恢复了小臂，毫无办法。

　　忽地，姜尧意识到，那声音似乎是在吃着什么东西。

　　这一认识让她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在吃什么？

　　接着她的嗅觉渐渐恢复，一股浓郁到继续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

　　是谁的血？是谁的血！

　　伴随着黏腻的吞咽声与满足的喟叹声，已经整个手臂恢复知觉的姜尧猛地掀开被子。

　　她脖子使劲抬起，青筋在光洁的脖子上暴起，眼睛极力向下看去。

　　下一刻，她睚呲欲裂，嗓子里一声尖叫被死死卡住，怎么都发不出来。

　　一坨白花花的肥肉在啃食她的脚！

　　她的五根脚趾已经全部被咬掉，落在床上，脚掌已消失了一半，血液在伤口处咕咕涌出，在脚下形成了一小片血洼，将床单浸染了大半，血液穿过床板滴滴答答地流到床下。

　　那坨肥肉像是感受到了姜尧的视线，转过头来——是那张熟悉的肥腻男人的脸——那个昨天夜里被她一镜子砸死的胖男人。

　　他也复活了。

　　粘稠的血液喷溅在他的整张脸上，让本就被肥肉挤在一起的五官更分不清个数，只能看见他夹在□□里的小眼睛中带着贪婪，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姜尧的腿上。

　　咚！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吕沐歌可怜巴巴的声音响起。

　　姜尧愣愣地看着低头认真帮她上药的吕沐歌，瞳孔还在因恐惧剧烈收缩着，她脸色惨白一片，全身因冷汗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吕沐歌等了半天不见姜尧回应，一抬头，被姜尧的样子吓得手上一抖，药粉狠狠撒在她的伤口上，可姜尧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你怎么了？”吕沐歌有些惊恐，接着，姜尧后知后觉地抖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尧，你别吓我。”吕沐歌被姜尧吓得声音都在哽咽，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拉住姜尧颤抖的手。

　　姜尧的手冰凉如死尸，在吕沐歌的拼命揉搓下恢复了温度，她担忧地看着姜尧，看着姜尧的眼睛重新聚焦，才终于松了口气。

　　“吕沐歌。”姜尧喘了口气，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在呢我在呢，你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吕沐歌小心地观察着姜尧的脸，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出事。

　　姜尧把头抵在吕沐歌的肩膀，数着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才捋了捋思绪，轻声道：“今天晚上我们去你房间睡。”

　　吕沐歌点头：“好啊。”

　　姜尧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状态，是梦吗？可又太真实了，她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刚才梦见，那个胖男人复活后来找我……”姜尧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脸色又有些白，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但我被鬼压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啃掉了我的脚趾。”

　　吕沐歌被姜尧的话吓得背后一凉，随即又反应过来：“你刚才做梦了？”

　　姜尧点点头。

　　吕沐歌面带不解：“你都没睡觉，怎么会做梦？”

　　难道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也想不明白，突然袖子里有东西掉了出来，落到地上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姜尧低头一看——是那块粉色的石头。

　　难道是它的原因？

　　姜尧重新将石头捡起收好。

　　“总之今晚不能在这个房间睡了，那胖男人比上次更强了，他不光让我鬼压床，还隔空打开了我的门锁。”姜尧认真道。

　　吕沐歌当即收拾好东西，两人便到了楼上吕沐歌的房间。

　　梳洗完毕的二人躺下，吕沐歌躺在床上，姜尧在她床边用自己房间的被子简单打了个地铺。

　　吕沐歌像是第一次跟朋友一起住的小朋友，十分兴奋，叽叽喳喳个不停，直到听见疲惫的姜尧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才闭上嘴，侧躺着蹭了蹭枕头，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咯吱……

　　咯吱……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浑身冷汗的姜尧忽地睁开眼睛。

　　她又一次被鬼压床，只能听着耳边令人绝望的声音。

　　可这一次，牙齿摩擦骨头的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

　　姜尧想张嘴喊吕沐歌快醒醒，快跑，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嗓子里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随着“咕咚”一声，一个球形物体从床上滚落，转了两圈正好滚到姜尧面前。

　　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头死不瞑目，与姜尧四目相对。

　　头上扎着羊角辫，是吕沐歌。

　　随着咀嚼的声音消失，床上那团肥肉摇晃着，朝姜尧爬来。

　　……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吕沐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姜尧猛地回神。

　　她转身，一把抱住吕沐歌，身体颤抖得不像话。

　　吕沐歌吓了一跳，手一顿，药粉撒了一地：“诶，干嘛呢……”

　　她感受到姜尧的颤抖，赶忙收了声，放下手里的药回抱住姜尧。

　　姜尧从吕沐歌的怀里挣脱出来，捧着她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用力地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

　　如果第一次可以怀疑是梦，那再一次经历过这件事后的姜尧可以断定，这肯定不是梦。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只是不知为何她又被拉回了几个时辰之前。

　　她若有所感地掏出袖子里的粉色石头，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里面已经被两条不明显的裂纹贯穿。

　　这是之前没有的。

　　是那块石头救了她两次。

　　“发生什么事了吗？”吕沐歌目光关切，问道。

　　姜尧回忆着这两次夜里发生的事情，表情严肃，眼里满是认真地看着吕沐歌：“我们今晚去杀那个胖男人。”

　　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出击，如果不是鬼压床的限制，姜尧相信自己杀得了第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吕沐歌觉得有些奇怪，但姜尧语气太过正式，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姜尧低头，额头靠上吕沐歌的额头，轻声许诺：“我会保护好你。”

　　首先要搞清楚为什么胖男人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姜尧找出自己一直贴身放置的铜镜，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三遍，终于在缝隙里看到了一块没洗干净的血污——是杀胖男人时留下的。

　　她将血污认真抹去，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任何与胖男人有关的东西后，拉着吕沐歌出了客栈。

　　店小二见状赶忙来拦：“诶诶，这么晚了你们上哪去？”

　　姜尧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直勾勾盯着店小二的眼睛：“你记得你的少东家吗？”

　　店小二面色一白，眼珠飞速转了转，又低下头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姜尧勾唇一笑，果然。

　　白天的失忆是骗她们的，店小二根本就是跟这群人一伙的。

　　客栈老板一手创建了这个杀人的客栈，造出了与常人无异的店小二，用他的胆小迷惑租客，再由晚上那缺腿的少东家——胖男人杀掉。

　　客栈老板身上有与安宴同宗同源的怨气，安宴的身体大概率也在他那里。

　　如果这个客栈老板是客栈的幕后主使，那他与‘张吉’口中的神秘人又有什么关系？那晚在楼梯口打碎瓷器的人又是谁？

　　姜尧过度紧绷的脑子有些乱，实在理不出头绪，她晃了晃昏沉的头，拉着吕沐歌出了门。

　　期间，吕沐歌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姜尧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吕沐歌的脸色莫名发白，她深深看了姜尧几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闭了闭眼，把她拉到角落里，避开其他人视线，凑近姜尧耳朵轻声说：“在这客栈住着的，其实不止我们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