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反派黑化了》枕上松风

1、冰雨归墟

　　冰冷的、硬质的、虚无的感知潮水般褪去。
　　林晚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者挣扎浮出水面，窒息感被湿冷腥气的空气强行驱散。视线失焦了片刻，才吃力地凝聚起来。
　　死寂的白。
　　四壁、穹顶、身下承载她的平台，全是同一种单调到极致的、刺目的惨白。白得让人心头发慌，骨髓生寒。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烧熔金属的混合冰冷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僵硬的肺部微微刺痛。
　　右腕猛地一沉，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林晚艰难偏头，看到一只哑光黑的金属环，严丝合缝地铐住她的腕骨，材质诡异，非金非玉，充满冰冷的科技感。环带中央的窄长屏幕上，猩红的数字正疯狂跳动，带着死亡倒计时的压迫。
　　00：00：28
　　00：00：27
　　00：00：26
　　惩罚世界…这就是审判员给她的最终宣判？
　　喉咙里堵着一团干涩的冷笑，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终究未能冲出。身体深处，“强制脱出”程序留下的幻痛余波仍在嘶嚎，骨骼像被钝器一根根拆散重组。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锤击胸腔，震得全身发麻。
　　时间！该死的倒计时！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指尖触碰身下冰冷的平台。
　　滋！
　　一道细微却无比熟悉的电流酥麻感，猛地从指尖窜入大脑！意识像被这残留的触感瞬间撕裂——
　　眼前不再是窒息的白，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浮的虚拟光屏！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红色的警告信号疯狂闪烁！屏幕中心，一个环形的巨大金属装置正低沉轰鸣，幽蓝的能量在透明的管道中奔涌。
　　装置中央是一个完全透明的密封舱，里面蜷缩着一个苍白瘦小的身影。黑发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露出的皮肤毫无血色，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那是她亲手锁进去的“东西”。
　　林晚看到“自己”的手，戴着特殊操作手套，正稳稳握着一支纤细的注射器。淡紫色的药剂在微光下流转着剧毒琥珀般的光泽。针尖抵在密封舱外的生物识别区，顶端悬着一滴晶莹欲坠的药液。
　　“情感剥夺药剂·迭代Ⅲ型”——操作界面上闪烁着危险的名字。
　　回忆里的“林晚”眼神冰冷，毫不犹豫地按下手腕。
　　噗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滴药液消失在被强行开启的密封舱输入端口。
　　内视屏的画面瞬间拉近，清晰得残忍！
　　密封舱内，那蜷缩着的、不过三岁的孩子，陡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痛苦，甚至连不适的哭喊都没有！
　　那双眼睛…空得可怕！
　　如同深渊尽头凝结的黑曜石，一丝光都透不进去，只倒映着冰冷的舱壁和他自己汗湿的发梢。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
　　“主管林晚！他刚强制剥离恐惧中枢，身体应激指数失控飙升！迭代Ⅲ型对幼体剂量太高了！风险……”助理失真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尖锐响起，充满恐惧。
　　“风险？”“回忆林晚”嗤笑一声，目光毫不动摇地锁住屏幕中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跳跃，调出一个标着【创伤导入：荒野死斗】的文件。“记住，它们只是代码，是达成目的的工具。风险？那是给‘生命’定义的。它们不是生命，它们是我的…作品。”
　　食指果断按下确认键。“模拟开始，至死方休。”
　　密封舱内光线骤变为炼狱的猩红！狰狞的嘶吼、濒死的哀鸣、血肉横飞的特效画面被蛮横灌入那双刚刚被剥除了“恐惧”功能的、三岁孩童的眼中、耳中、意识深处！
　　林晚（记忆中的她）的指尖依旧稳稳压着冰冷的指令触发点，仿佛感受着手下这具小小躯体中，一只凶兽在哀鸣挣扎。
　　手腕上惩罚器的剧烈震动猛地加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皮肉上！
　　现实的灼痛撕裂血色回忆！林晚被狠狠甩回纯白的惩罚室！
　　猩红的倒计时归零，黑屏！规律如死神踏步的低沉嗡鸣瞬间消失！
　　下一秒，黑色屏幕深处炸开混沌扭曲的光！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引力锁定全身，从皮肤到骨髓深处的神经末梢瞬间被碾碎！剧痛如同决堤洪流冲垮意识堤坝！视野如同崩碎的玻璃，瞬间龟裂、炸开！
　　冰冷！
　　刺入骨髓、充满铁锈腥气的冰冷液体瞬间吞噬了她！鼻腔、喉咙被浑浊腥臭的污水灌满！身体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沉重地下坠！
　　“咳咳咳——！！！”林晚奋力挣扎破开水面，撕心裂肺地呛咳着。腥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灼痛喉管。
　　雨。
　　冰凉沉重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她浇透。
　　视野被密集的雨帘模糊。她在浑浊的水里，水深及腰，脚下踩着一片破碎漂浮的莲叶。四周矗立着巨大的、在昏暗天光和瓢泼大雨中扭曲变形、如同怪物骸骨般的建筑残骸——倾颓的楼阁，断裂的飞檐，浸泡在无尽的污水中缓慢腐烂。
　　天边翻滚着深紫色的浓云，惨白的闪电不时刺破昏暗，紧随其后的是能撕裂天空大地的恐怖惊雷，轰隆巨响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被雨水泡得僵冷的脊椎。她颤抖着撩开贴在额前、遮挡视线的湿发。
　　又一道闪电撕裂长空！
　　惨白刺目的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刺穿层层雨幕！
　　就在那光芒亮起的千分之一秒——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攫住！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庭院深处，一面布满狰狞裂痕、高大倾倒的石屏风废墟前。
　　一个身影沉默地伫立。
　　暴雨如注，模糊了距离，看不清面目。但那身白衣被雨水紧贴在身上，本该出尘的布料上，泼洒着大片大片惊心动魄的暗红污渍。在电光下，那暗红浓得化不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剑身狭长，冰冷，此刻并非暗淡无光。暗红的污血正从剑身蜿蜒而下，汇聚到剑锷处，凝成血珠，一滴、一滴、又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林晚面前浑浊的血水之中。
　　咚…咚…咚…
　　那声响，清晰得可怕，穿透了轰鸣的雷声雨声，精准地锤击在林晚的耳膜和心脏上。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暗红水滴砸落水面的瞬间冻结凝固！
　　她的目光如同生锈的机械，僵硬地、无法控制地从那滴血的剑尖，沿着紧握剑柄、指节绷得发白的手，掠过染血的湿透衣袖，最终…落在那个身影脚边的水洼里。
　　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脸朝下毫无生气地趴伏在污水中。身体在雨水冲击下微微晃动。那人身下，大团大团浓稠的暗红正在污水中不断晕开、扩散…血色几乎要染上林晚脚边漂浮的、残破的莲叶边缘。
　　死…死人了…
　　就在她坠落的这片冰冷泥沼里！
　　胃部剧烈痉挛！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林晚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本能的恐惧驱使下猛地向后一缩！
　　哗啦！
　　笨拙仓促的水响，在这死寂的庭院废墟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废墟前那道如死神剪影般的身影，动了。
　　那颗一直微微低垂的头颅，如同陈旧的、生了锈的机关，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视线，穿透了重重叠叠密不透风的灰白雨幕，冰冷地投射而来。
　　虽然面容在雨雾中模糊，但那缓慢抬头带来的无形压力，已让林晚浑身血液冻结！
　　又一道惨厉的闪电骤然撕裂雨幕！强光无情地驱散昏暗！
　　这一次，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眼睛。
　　冰冷！
　　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冰冷！没有愤怒，没有疯狂，没有一丝杀戮后的波动。那是一种绝对的虚无，漠视一切，如同俯视尘埃蝼蚁！
　　那双眼睛，隔着雨帘，死死锁定了她！
　　近处，在他眼尾靠下一点的位置，闪电的光芒下，皮肤上突兀地烙印着一枚异常刺目的印记！不过绿豆大小，却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一只几笔勾勒而成的、展开双翼的、完全由血色绘成的蝴蝶！
　　那抹刺目的红，如同烧熔的烙印，在电光下反射出令人心寒的亮斑！
　　嗡！
　　林晚的意识核心如同被巨锤击中！天旋地转！
　　代码…工具…傀儡…那些被她昔日嗤之以鼻的论调，此刻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冰雹，狠狠砸回她自己头顶！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眼前阵阵发黑，记忆深处那密封舱里被剥除了恐惧、被注射了药剂、又被强行灌入死斗血腥的…001号睁开的、空无一物的双眼，与现实这双冷酷冰寒的眼瞳瞬间重叠！
　　代号——孤煞！
　　她亲手培育的第一只、也是最完美的冷血怪物！她笔下《嗜血魔尊》的最终反派！她的…作品！
　　“不…不可能…”破碎的气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嘴唇疯狂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这血，也是代码吗？脚下是冰冷刺骨的污水，身体却仿佛置身熔炉，冰火交加！
　　废墟前那身影的目光，如同万年玄冰制成的枷锁，牢牢锁死了她，无法挣脱。
　　他动了！
　　动作不再是之前的僵硬生涩！
　　单手握剑，剑尖轻挑！划破雨幕的尖啸瞬间压过了雷鸣！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撕裂重重雨帘，如同死神的獠牙，毫无花巧，迅疾到了极点！目标精准——林晚的咽喉！杀意凝成实质，冻僵了空气！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极致的恐惧和寒冷中僵硬如石雕！那一点寒芒在视野中飞速放大！
　　完了！
　　思维仅存的最后一丝亮光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
　　嗡！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的、纯粹的本能求生欲，如同沉寂火山突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甚至冲破了“我是制造者”那层脆弱的理智！
　　声带在濒死压力下剧烈痉挛！
　　“你怕黑吗？！！”
　　一个完全失控的、嘶哑扭曲到极点的破音，从林晚颤抖的喉咙里猛冲而出！尖锐、突兀！带着走投无路的疯狂！
　　话音出口的同一刹那！身体同步动作！深植于神经反射最底层的“程序”被强行激活！
　　那只在冰冷雨水中浸泡得发白、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决绝，猝然伸出！掠过浑浊雨帘，激起水花！
　　目标——并非那袭来的致命剑锋！
　　而是他胸前那片正被雨水冲刷得颜色发暗、衣料裂开的狰狞旧伤！
　　指尖触碰到冰冷湿透、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衣料！那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继而，指尖带着她仅存的全部力量，不顾一切地重重压下！！
　　隔着湿透染血的衣料，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按在了那道旧伤之下…那个嵌入肋骨的、只有她知道具体坐标的、作为疼痛调试基准点的致命位置！
　　这是她当年亲手写入这具“作品”底层源代码的疼痛应急触发点！是掌控这只凶兽的“钥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一刻，林晚抛开了管理局训练师的伪装，只是一个被自己创造的凶兽逼至绝境的惊惶求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