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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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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如今瓦卢亚家族所有财富的实际所有者,内塞尔当然不必下车,而是直接坐着悬浮车,穿进瓦卢亚那片满是奇花异草,喷泉宫殿般的宅邸,到达一处中式庭院前。
按首都星时间,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给粉白的院墙染上一层暖暖的橘色,影壁前婆娑的芭蕉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垂下的浆果。
内塞尔穿过曲折的原木回廊,池子中心的涌泉源源不断地浇淋着满池睡莲,和半浮在水上的无尽夏,满池花香和天然的白噪音,让他提不起劲来,又沉不下心去思考。
杰西最后那条信息让他心神不宁,不知道等会该顺着这个小秘密继续审问,还是先大度原谅,再寻隙谈心。
可是路易斯究竟是以什么心情让他签下《玫瑰法则》,又是如何看待拿走他所有财富的伴侣。
盘踞在财富之上的恶龙真的会被驯服,心甘情愿把财富拱手相让,而没有一丝怨愤吗?
那可是路易斯啊,一开始甚至会因为他雄虫身份而对他阳奉阴违的路易斯啊。
他最初的疑虑就在于此,现在这些困惑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让内塞尔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
他思考得太入神,走进屋子,才发现里面偶然活动的几个家务机器虫,都变成了黑压压一片贴着墙根跪着的雌虫侍从。
怎么回事?路易斯和他都不喜欢这些家族侍从打扰的,他脸色一冷,径直走到里面的小客厅。
果然看到路易斯的父亲,也就是瓦卢亚家族现任族长麦克·瓦卢亚坐在扶手椅上。
而路易斯远远地跪在另一头,身上甚至还穿着他们昨晚争吵时穿着的烟灰色绣花睡袍。
麦克·瓦卢亚满面笑容的站起来殷勤道:“阁下,您回来了,今日承蒙爱德华会长和达蒙庭长垂询……”
“是我承蒙爱德华会长和达蒙庭长关照。”
内塞尔的轻蔑嘲讽溢于言表:“他们两位告诉我,只要我坐在家里等着,他们会为我处理好一切,让本该属于我的,重回到我的掌握,不需要别虫来,哼,装模作样。”
“是我失礼说错话了,但是,瓦卢亚家族传承至今,已经几千年了,琐事繁多,账务冗杂,还有以血缘,利益,时间,种种历史渊源织就的各种关系网。
“因此我也有义务帮助您理清这一切,当然,是作为您最忠诚的仆虫。”
“仆虫?作为雄虫,以及如今瓦卢亚家族命运的扼喉者,我也有权利挑选自己喜欢的仆虫,不是吗?”
“当然,这是您的权利,但……”
内塞尔敷衍又做作地打了个哈欠。
“打扰您休息,请您恕罪,我先告退了。”
看到麦克·瓦卢亚再也挂不住他那装模作样的慈祥笑容,恐慌畏惧爬满他那张令虫生厌的脸,落荒而逃一般带着他那群家族阴影消失离开,内塞尔从心口喷到喉咙里的火气才勉强压了下去。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虫了,内塞尔叹了口气,几乎能在无比寂静的室内,碰撞出曲折阴沉的回声。
内塞尔走到路易斯面前,盘腿坐下,伸手穿过那碎金子一样,比阳光更轻盈的金发,把脑袋按在手上,露出他那双湿漉漉的绿眼睛。
那双从前像是雨后既清新明快又缠绵芬芳的风一样透亮的眼睛,现在却一夜疯长成热带雨林,隐忍着,暗藏着野性的危险。
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更像晕着圣光的石膏神像,饱满的额头,流畅的下颌,是线条清晰到仿佛能闻到血腥味的,刀一样锋利的美貌。
“把我骗出去,自己在这挨跪?
“宝贝儿,你这么能耐一虫,怎么还是现到我眼里了了?”
内塞尔本想用开玩笑一样轻松的语调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话一出口,却不免带了些火气,和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沉痛的心疼。
况且这话着实意味不明,只见路易斯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怀疑自己被抛弃的猫咪一样,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撒娇,还是该就此缩回去,自己舔舐伤口。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内塞尔仿佛都能听到路易斯渐渐发红的眼圈里,咕噜咕噜直打转的小珍珠了。
如认输般,他放弃了试探,想要吻去他眼底的脆弱悲伤,毕竟他们如此相爱,虫族社会给他的思想禁锢又比他想象中大,来日方长,不要用他已经受到的创伤再去伤害他。
下一秒,察觉到他温柔动作的路易斯,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他仿佛重新变回那个对他无比信赖依恋的绿眼睛小猫,如同见了母亲的孩子,直往他身上扑。
哦,还是个挺有劲的孩子,小老虎一样,把自己珍贵的猎物内塞尔摁在地毯上,一动也不许他动。
“内塞尔,内塞尔……”
路易斯痛苦的呢喃着,失去神志般一边抽泣,一边胡乱吸嗅着内塞尔身上几不可闻的信息素的味道,像找不到奶嘴的孩子一样,慌不择路:
“阁下,求求您,我不会要求做您的仆虫,让我作为您的奴隶,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内塞尔几乎窒息:“你说什么呢,你先冷静一下吧,用你的理智想一想……”
“我没有理智,我没法理智,”路易斯无法自控的打断了他的话,失魂落魄道,“我胸腔里充满着对您的不舍,我没法理智……”
内塞尔艰难地偏着头,看着他哽咽难言的样子,忍不住道:
“别哭了,别哭了,现在就我们两个虫,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亲爱的,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路易斯不语,只顾把头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
“真的吗?阁下,您还会心疼我,说明您心里还是有我的,尽管我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代代相传的罪恶。
“尽管我们的相逢像是个复制历史的诡计,您也不会打心眼里觉得我是个欺骗感情的作弊者?”
“你在瞎说什么?我们的感情怎么会是假的,我真服了你了,坐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我不要谈,罪恶就是罪恶,他来自我的基因,催生出我的血统,把控着我的思想和行为。
“我的一切一切都是罪恶本身,都是罪恶化为的,每天每夜,无时不刻,不管是我外出,还是独处,不管是醒着,还是入睡,他都像魔鬼一样,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我的罪恶,比我遇到您更早!
“我甚至不能为我辩解,因为我出生是错,存在是错,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对您纠缠不休,更是虫神共愤的弥天大错,怎么办?
“哈哈,现在他们都发现我的错了,雄虫协会,法庭,军部,议会,包括您,全部都知道了,知道我爱您,我想和您结婚。
“我单方面和您签订了《玫瑰法则》,我垂死挣扎,利用法律漏洞,费尽心思,鲜廉寡耻,就是不肯放过您!
“谁也不会原谅我的,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想知错就改,全世界,只要有您在,我就要继续忘乎所以,继续知错犯错,继续重复这该死的罪恶。
“就算最后众叛亲离,孤身一虫,可谁又不是赤条条来到世间,再两手空空离开,可是我放不下,我放不下。
“最终您会原谅我吗,哪怕只是现在,只是这一瞬间,你会不会原谅我,会不会原谅我?!”
路易斯最后转折的逼问又快又急,内塞尔好不容易逮着空隙,想也不想,立刻接口道:“原谅你,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
话说得太快,内塞尔深深怀疑这个回答是否合路易斯的心意。
他抬头去看路易斯的眼睛,张口欲言,却先被两片玫瑰花一样的舌头压下。
蛇一样灵活的舌头,像小炮仗一样“咻”的一下,就飞进他的喉咙,在里面炸开无数甜蜜难言的津液。
他们气喘吁吁,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接吻,意乱情迷间,路易斯长长的卷发甚至扎到内塞尔的眼睛。
他无暇顾及,干脆闭上眼,手被压住,他就用下巴去蹭路易斯的下巴和脸颊。
他害怕他不要他。
他害怕他不知道他有多爱他。
他们仅凭着对彼此的不舍和爱意,像两个又聋又瞎的虫一样,只靠这一瞬间的相贴,就从对彼此错位的理解里,跳脱出来,继续在爱河里忘情地徜徉……
突然,内塞尔感到一滴咸涩的东西滴进他的嘴唇里,他伸手去摸,原来刻意用身体挡住光线,又用长发糊满他脸的路易斯,已经泪失禁到面颊抽搐!
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用力把路易斯掀翻到羊毛厚毯上,双腿跪在他的腰侧,按着他的肩膀,双眼紧贴着他的脸骂道:
“真特么活见鬼的路易斯·瓦卢亚!我亲爱的难缠宝贝儿,说句实话有这么难吗?
“你是不是就想听我对你表白,说我爱你吗,好,我告诉你,我爱你,我只会爱你!我现在说了,然后呢?
“你把我赶出去,让别虫对我胡言乱语,然后再来质疑我的真心,这一切的试探我原谅你,可你也该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你的刀给了我,你怎么保护自己?我拿了你的刀,不会用,又怎么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