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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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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好像的确发生了一点变化,在我看来。
我家出门不远是条仿古街,在旅游淡季,这里的人就“偏安”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慢节奏的生活与市中心格格不入。
那么我的生活具体在哪里发生了变化,窝在街边树荫下纳凉下象棋的大爷们就肯定看不出来。
因为是心境变了吧。
从姜姑娘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得十分不错,我从没遇到过如此合拍的人。
现在偌大的宅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远不及过去家人们还住在这里时的人数,但是纵使在这里人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过现如今这样将沉闷一扫而空的轻松。
她对我来说,也许是朋友?
朋友这种角色,是我岁月中的的稀客。因为大多数人会害怕我的白色虹膜,因此很少有人主动接近我。在吵吵嚷嚷的世界,我往往一眼看穿那些人的恶,从而想要远离。
她与陈秉书警官就比较特别,一个是满脑子除了案件装不下别的东西的正义大使,一个像琉璃霜雪般纯净,仿佛多少艰难挫折也扼杀不了她的纯真,精神内核强大得惊人。
我原先对她十分好奇,后来发现,这世上原来真的还有这样的人。
竟然真的有人在经历了那么多压力绝望之后还能坚守本心,还能施放善意。这哪里是什么鬼怪,这是仙女吧。
原本这么好的一个人存活于世,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那么在她逝去的时候,这个世界就烂透了。
我有时会扼腕,会惋惜,她原本在人生中最好的年纪,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她却每一次都能发现我的心思,笑我多思多虑,变着法逗我开心。
不得不说,她的确很会哄人。
这么一看,她好像是对我来说最特别的那个,跟陈秉书不一样。
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离开家,到郊区的一个山庄待几天。
这里原本是少东家家里送的生日礼,后来开放了,时不时有富贵闲人到这里陶冶情操。
姜姑娘害怕离开了我家的阵法太久了会被黑白无常抓到,所以婉拒了我的邀约。
这里人少,山清水秀,没有娱乐会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氛围,更适合烹茶赏雨。像古代哪位世外高人隐居会挑的风水宝地,也像文人墨客会青睐的风雅之处。
这里的消遣项目也秉持着“返璞归真”的宗旨,比如每月定期举办诗会,模仿王羲之兰亭修禊。我只去过一次,因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个顺曲水而流的酒杯总爱停止我面前,后来我就再也不参与多人游戏了。
我喜好骑马射箭,今天却频频失误。
我恹恹弃了弓,慢吞吞摸过去把脱靶的箭捡起来塞回箭筒。
转而前往马场,戴护具时,我福至心灵。
站着射不动的靶子有什么意思?
我请人将靶子移到马场,抓着弓翻身上马。
工作人员还想再劝:“先生,这实在是有点危险,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扬声道:“一切后果我个人承担。请离远一点,以免误伤。”
工作人员见我心意已决,没再坚持。
我拉缰绳驱使马儿跑起来,离靶子越越近,这个偌大世界就越安静,意识倒带,仿佛只剩我一人。搭箭将弓拉至最满,应破空之声,靶子倒地,红心中箭。
竟然把靶子射倒了。
一阵难得的畅快席卷而来,我含笑回头,然而除了劫后余生的工作人员的心声之外什么都没听见。
我愣了一下,心中畅意渐渐淡去。之后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慢慢往回走,马儿的鼻子发出“哧哧”喷气声,我赌气般扯扯它的鬃毛。
天知道我刚才下意识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我想说:“姜姑娘,刚才看见没?”
把马丢给工作人员后,我悠悠晃回房间。
饭不好吃,觉不好睡,这里不好玩了。
第二天我倦怠运动,一头扎进琴房里,试图用节奏舒缓的曲子缓解一下内心的烦闷。
根本没用,我纯属是凭肌肉记忆在弹奏,音符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过脑子。
“嘣”
我骤然回神,发现琴弦断了一根,手指被划破了,不停地往外淌血。
哎......我叹口气,沉重地合上双目。
我停好车,穿过长廊走进园子。
阳光透过林荫在石子路上撒了一地碎玉,鸟鸣十分动听。
我在凤凰亭转了一圈没听到属于她的动静,满心疑惑。
人呢?
绕进假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立刻循声追去。
“跳——”
下一刻,我看见树梢的绿叶像被风刮起,而后山下小池水面出现一个圆圆的涟漪。
我钻出小石洞,扶住池边的栏杆,道:“你在做什么?”
“易宣先生?!”涟漪欢快地向我奔来,携着的风吹起扰乱我额前的发丝。
“你不是说要去四五天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我漫声道:“马会跑,箭靶会倒,琴弦会断。”
“什么意思?”
我转身往外走,答道:“没什么。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骤然出现在我身前,令我脚步一滞。
“玩啊,跑到高的地方,再跳下去!”兴致高涨。
啊?
“爬屋顶比爬假山好玩一点。”
爬哪里?
我扭头看看大宅的屋顶,心中大受震撼:“啊那个吗????”
光是想想站在上面就脚底发虚了,更遑论往下跳!
她道:“这种感觉就像成仙飞起来一样,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不了。”
“没那么可怕的,浮力特别大,感觉都快要和重力平衡了,就像古装剧那种轻功,吊威亚。”
她十分努力地向我解释,然而于我而言,她这是对牛弹琴,我是牛。而且,我的话,肯定是重力>>阻力。
“唉呀!”她感叹,“活着的时候才不敢这么玩呢。哎注意我不是在安利哦,非专业人士不要模仿哦先生。”
我:“我知道小姐。你不提醒我也不会模仿的小姐。”
她自顾自地笑,与我一同走回去。
我把车钥匙放好,坐到沙发上倒了两杯水。
“手怎么了?”她突然问。
我低头一看,是上午被琴弦划伤的口子,我都忘了。血早就止住了,我放着不管又沾水,的确红得有些吓人。
身旁的沙发一轻,抽屉里被打开,医疗箱“飘”了过来。
“手给我。或者说你想自......”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哪有这么金贵。这么小的口子,都快愈合了......”
可等我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了。
然后手被她拉住,她道:“看着小,很深啊,还沾水了是不是。”
......
我突然感觉额头被弹了,回神,道:“怎么?”
她笑道:“你走什么神啊,问你疼不疼。”
“不疼!不疼不疼。”
她道:“我以为你是疼懵了呢,眼睛一眨不眨的就盯着你的手。”
我这才发现,她已经替我贴好创口贴了,甚至医疗箱都收拾齐整了。我很抱歉地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谢谢。”
刚才的思绪从她替我消毒开始,然后延伸到上一回这么老老实实处理伤口好像还是初中在凤凰亭踩空摔了个面朝地,又突然想到姜姑娘也说过那台阶陡了点容易摔,再想到上周我俩在凤凰亭秉烛夜谈(其实就是闲聊,两个人思维极其跳脱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怕前言不搭后语也能很诡异地互相接话),最后我突然被弹了个脑瓜嘣。
医疗箱飞回去,旁边沙发下陷,她问我:“您觉不觉得,小池边上缺了点什么呢?”
小池?什么小池?家里的小池?
我:“种莲花的那里?”家里小池边上有种一缸睡莲。
她:“再旁边一点呢?有没有觉得,那里相对于其他的地方,少了点植物点缀呢?有没有意愿,让院子里的光合速率再上一层楼呢?提高能量利用率,让能量源源不断流向对人类有利的部分......”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听着有点好笑,道:“您有何高见?”
声音里仿佛附带了图像文件通过脑电波传送给我,否则怎么我都快看到她眉飞色舞有些谄媚的神情了呢?
她说:“你有没有种茉莉?”
“没有吧。”
“那你想不想种茉莉?”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挑了挑左眉,故意拒绝:“不想。”
“啊?你不喜欢茉莉花吗?”
我错愕。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你当作我没......”
不好!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
我接着嘴比脑子快:“我刚才是故意说不想的没有不喜欢。我这么说你不应该问问为什么吗,你问我一下啊!”
她有些迟疑:“那......为什么?”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我自己简直想夺门而出跳池子里去冷静冷静,然而逃避无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我没有不喜欢茉莉也没有反对种茉莉,刚刚是开玩笑的。你想种就种,种个百八十盆我都没意见。”
“真的吗,如果那块空地有别的用处你要告诉我,别勉强。”
不要总是觉得亏欠我打扰我唐突我好吗,我真的不排斥不抵触无意见。
“真的。没有别的用处。我不勉强。”
听到她说“好”,我才彻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