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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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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季云意急急走上前去。
灰衣男子闻言迟缓地转过头来,待看到是季云意时,他一下红了眼眶。
“小姐?!”
季云意看着这个身上带伤、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心中泛起一片酸疼。
“什么小姐?”粗壮男子皱着眉头看向打断了他行为的季云意。
“这个瘸子是老子买来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季云意猛地看向打人男子,眼中带着冷意:“我欲买下他的身契,你要多少银两?”
粗壮男子一愣,看着他们似乎是旧识的模样,眼珠子一转,斩钉截铁道:“十两!”
灰衣男子闻言大吃一惊,看到一旁认真思索模样的季云意,他急急开口:“小姐,别信他的,他买我时只花了四两银子。”
“小姐,你快走,不用管我——”
“啪——”
粗壮男子怕自己的算盘落空,竖着眉头伸手就是一鞭。
“住嘴,你这个死瘸子,别在这捣乱!”
灰衣男子吃痛地蜷缩起来。
季云意见状眼中泛红,怒喝:“住手。”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冷冷道:“这是十两现银,快把身契取来。”
这十两银子正是她刚刚当掉簪子所得。
粗壮男子见状满脸堆笑:“好好好,这位姑娘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小跑着进了一旁的铺子里。
“小姐,不可啊......”
“这个杀千刀的摆明了是在讹你的钱,小姐......”
灰衣男子忍着痛意直起身来,苦苦劝说。
季云意默默扶他起来:“季伯,你不用多说。”
此时粗壮男子已经出了铺子,生怕人走了似的,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位娘子,这便是你要的身契。”
他微微躬身递出身契,目光却贪婪地盯着季云意手上的银子。
季云意接过身契确认没有问题后将银子给了出去,扶着季慈朝一旁的马车行去。
“季伯,我们走。”
“诶,好。”
跛腿的男人在女子的搀扶下吃力地挪动步子,不时抬袖拭泪。
两人一同坐上了马车,路上,季慈讲述了自己在季家抄家后的所有遭遇。
原本他是季家的管家,办事能力极强,尽管瘸了一条腿,依然深受季父季母看重,季云意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季家抄家后,季家所有的下人奴仆都被公开拍卖。
季慈上了年纪,又瘸着腿,根本没有人要,最后是一家炊饼店的掌柜意外得知他是一府管家,做过生意,因此将人买回去帮其卖炊饼。
大清早的时候让季慈一个瘸子挑着沉重的担子去赶早市,等到午后人回来,又让其看店卖饼,到了晚上还要熬夜做炊饼,简直就是把人当畜生用。
季慈原本才年过四十,如今瞧着竟像个花甲老人。
季云意鼻子一酸:“季伯,辛苦你了。”
季慈摇摇头:“小人无碍。”
“季伯,这是你的身契,你收好。”季云意将身契交给了季慈,继续道,“这样你便恢复了自由之身,之后寻个普通差事,想必之后的日子定不会难过。”
季慈的能力在那,随便找个什么差事,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听完季云意的话季慈却摆着手道:“不,小人不收。”
“小人贱命一条,早年蒙季家收留,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如今小姐又救小人脱离苦海,小人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小人自愿跟着小姐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他满脸坚毅,季云意瞧着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季伯便先跟着我吧。”
季云意将人带回到宅中,酒莫迟的小二已经将酒运走,季云意带着季慈走进院门,在院中忙活的秋桑见状立马喊了一句。
“季伯。”
夏冰闻声走了出来,脸上亦带着和秋桑一样的惊讶和疑惑。
小舟并不认识季慈便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季云意简单向他们解释了下季慈的遭遇,两个丫鬟闻言都红了眼眶。
“从今以后季伯还是跟着我们一起。”
众人点点头。
“秋桑,你先带季伯去休息一下。”
如今东厢房住着秋桑和夏冰,小舟每日回家并不住在这里,因此西厢房空了下来,秋桑便搀着季慈过去了。
“夏冰,你上街去给季伯置办几件衣服......”
等事情安排好季云意也回了房歇息去了。
午后,夏芷烟登门。
她还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年纪看起来和夏冰她们不相上下,不过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整个人像跟竹竿似的立得笔直。
“这是木棉。”夏芷烟介绍道,“她是我父王的亲卫之一,身手不弱,可轻松打趴三、四个普通的成年男子。”
说完她抱着胳膊昂起头,一脸傲娇之色,好像在说,我这么厉害,快来夸我呀。
季云意颇感好笑,忍着笑意顺着她的毛捋:“这么厉害!还是芷烟对我最好。”
夏芷烟闻言顿时尾巴翘上了天,她蹦蹦跳跳来到季云意跟前,继续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要来的。”
说完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自负,有木棉在,她看还有谁敢欺负季云意。
夏冰听到这里嘴巴都张大了,三、四个成年男子?这得多厉害。
木棉随后就从她身后走出,利落地向季云意行了个拱手礼。
季云意脸上带着笑意:“以后有劳木棉姑娘保护我的安危。”
木棉嘴唇微动:“小姐客气。”说完就走到了一边。
季云意眼中带着询问看向了夏芷烟:“可有抓到人?”
小舟报了官后,官府便派了人来问话,之后便张贴了告示搜捕徐大娘,但是至今仍没有消息传来。
夏芷烟也派出了夏家的人手一同打听,可惜那妇人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她收起傲娇之色,沮丧地摇摇头。
“只查出那厨娘是六年前逃难来京的,嫁过人,但是丈夫孩子都被大水淹死了。她来京之后便是靠做厨娘维生,在多个雇主那待过,只是没做多久便被辞退,想必就是手脚不干净。”
“只能慢慢来。”季云意蹙起眉头,“以后却是要警醒一些。”
她们现在也没有雇厨子,就怕发生同样的事,因此如今都是秋桑准备每日的吃食。
夏芷烟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季云意让秋桑安排木棉住处,只是如今两间厢房都住了人,便只好让木棉和两个丫鬟挤挤。
这一日,秋桑出门打水,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们和周围人家本已混了个脸熟,每日见面多少会打声招呼,可是今日那些妇人看到她过来立马避让,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秋桑有些不解,她还特意主动打了招呼,但是这些人就像没听到似的走了,有的见她过来甚至“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她顿时觉得有些难堪,默默拎着水往回走。
本来打水这事是小舟干的,只不过他今日被小姐安排了其他的事,然后家中急着用水,她便出来打点水应急。
怕自己拎不动,她特意只盛了半桶,可是这样,她拎得也有些吃力。
当她经过一个拐角时,一个小孩突然冲了出来,将她辛苦拎了半路的水撞洒了,她也被带着摔倒在地,小孩倒是没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秋桑气得喝斥了小孩一声,谁知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家人闻声赶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只当小孩被欺负了,就骂上了秋桑。
秋桑解释他们也不听,气得哭了出来:“明明是你们家孩子撞到了我,你们凭什么骂我?”
那妇人眼睛一瞪:“我家虎儿这么小,怎么可能撞得动你,肯定是你在这倒打一耙。”
随后又嘀咕着:“和离过的女子品行不堪,带出来的丫鬟又能好到哪里去。”
秋桑一听,气得发抖,指着妇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妇人走了,她才哭哭啼啼地拎着空桶回去了。
到了家中,夏冰见到她这幅模样有些吃惊,忙追问怎么回事,木棉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季云意一脸凝重地看着。
秋桑红着眼眶将小孩撞到她的经过说来,最后道:“那妇人不知从何处听说我们小姐和离过,还骂我们品行不端。”
想到水也没打成,自己被人骂就算了,还连累小姐也被说了,她顿时觉得自己无用极了,眼泪止不住地落。
木棉声音冷冷道:“我去打水。”说完她便拎着空桶气势十足地走了出去。
“这伙长舌妇!”夏冰怒骂,撸起袖子就要出门,“我去跟她们评评理!”
“慢着。”季云意叫住了她,“顺便打听下她们是如何知晓我们过往的。”
夏冰应声而去。
季云意脸色有些难看,她搬来这里就是想要图个清静,没想到还是引来了这些闲言碎语。
不过多时,夏冰便回了来。
“小姐,听袁夫人说最近总有一个妇人在巷口和大伙闲聊,自称是是这边一户人家的远房亲戚,之前去纪府送过东西偶然见过小姐,便认了出来......”
“不过袁夫人说她住在这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那个妇人。”夏冰说道,面上有些疑惑,“真是奇了怪了。”
季云意微微颔首,面上若有所思。
“那妇人说的话也难听,张口闭口就说和离妇怎么怎么不好。”夏冰面带怒意,“哪天叫我碰上她,定要好好与她掰扯一番。”
她扬了扬拳头,看到一旁眼眶通红的秋桑时,她又说道:“秋桑别哭了,我已经帮你骂回去了。”
秋桑闻言勉强露出了笑容。
丞相府中,一位年长的妇人附耳在楚丹姣耳旁说了许久,楚丹姣一侧唇角勾起,面上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几日之后,琼花露和风泉已经酿成,季云意让丫鬟们将其一一装入坛中。
除了留给自己喝的两坛,她还让小舟给将军府送去两坛风泉,给袁夫人送了一坛琼花露。
没过一会儿,袁夫人亲自拿着院中自种的时蔬走了过来。
季云意有些惊讶。
袁夫人笑得朴实:“姑娘送的酒太过珍贵,我也没有适合的东西回礼,只好拿了这些东西,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她指了指手中的竹篮子,季云意看了一眼,有几根青翠的胡瓜以及还带着朝露的青菜,看起来新鲜极了。
季云意笑道:“我就喜欢吃这些地里现摘的瓜菜,袁姐姐有心了。”
袁夫人见她是真的喜欢,心中也开心,想了想她才开口道:“外边都说你是和离女子,品行不端,会搬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必是之前名声极差,因此互相都说不要和你来往。”
“可我瞧着,姑娘是个好的,定是她们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姑娘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季云意眼眶一红,差点没有忍住。
那些流言传来时,她听着还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心中已经预知了世人的偏见,可是突然有个理解你的人,便觉得心中暖得一塌糊涂。
“谢谢你,袁姐姐。”她没有多加解释什么,并不是什么经历都可以和人道来的。
袁夫人赧然一笑,接着告辞了。
季云意看着剩下十几坛美酒若有所思。
等夏冰从袁夫人那里回来,季云意便带着她和两坛酒再次去了酒莫迟。
掌事再次见到她,脸上带着笑意。
季云意猜测应该是上次的米酒卖的不错,她这回主动叫了价,琼花露九十文一坛,风泉一百文一坛。
掌事尝过新酒的味道后,眼中露出惊艳的神情,没有多想立马就应了下来,当即让上回的小二跟她们一道回家运酒。
小二走后,季云意一整天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午后她吩咐小舟几句。
晚间,小舟立在季云意面前。
“......小人去酒莫迟点了一桌菜,仔细听了周围人的谈话,有几个人提到店中的酒好喝了许多,小人特意问了下是什么酒,点来一尝,正是小姐您酿的那种,叫风什么......?”
夏冰“扑哧”笑了:“是风泉。”
小舟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是,就是风泉,小人记性不太好。”
季云意也笑了:“我知道了,你去把季伯叫进来。”
“是。”
不一会儿,季慈便和小舟过来了,他如今穿着新买的粗布衣裳,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倒是颇有贵府管家的气质。
屋内本就有季云意主仆和木棉四人,这下季宅全部的人员便都到齐了。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是很明白季云意要做什么。
季云意看了看她们,觉得是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我们开家酒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