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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惊马 ...

  •   从京中回到绥州,积压了太多的政务军务急需处理,苍朔连轴转了多日,终于在昨日处置妥当。

      而徐老夫人的郊游邀帖正好送到,想到连日案牍劳形,而这几日天气晴好,他便想着出门散散心,于是欣然应约。

      不想能在这看到季云意,苍朔眸中一亮。

      碧草如茵的草场上,那女子身姿轻盈,烈艳的红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如灼灼芙蕖,明丽不可方物。她微微倾身,细手轻挽缰绳,在旁边一名女子的指导下,或俯身,或轻蹬马蹄。

      风掠过草场,吹起她鬓边青丝,更显得整个人灵动如画,仿佛天地间的艳色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苍朔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旁边一人他却不识。

      “季娘子身边的女子是谁?”他冷不丁开口。

      穆晨神色一怔,明显也不知晓,犹豫间沐风突然从梁上跳了下来。

      “回禀将军,那是时家的当家人。”

      “时家?她们是如何相识的?”苍朔有些好奇。

      沐风当即将年节期间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季云意意外救人,之后出钱出力助人的大概过程。

      “原来如此。”

      苍朔微微颔首,眼中神色不明,不过没多久,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有一名男子走向了草场上那两名女子。

      “表妹。”

      时嘉清闻声望过去,看见是他,立马回转身来,神情嫌弃,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怎么过来了?”她小声蛐蛐道。

      季云意也是一脸疑惑地摇摇头。

      很快,时存希就走到了近前,她们二人也及时收敛了神情。

      “表妹是在教季娘子骑术吗?”时存希有些明知故问道。

      他此刻换了一件浅绿的锦袍,手中摇着扇子,端是风度翩翩。

      时嘉清心中不大耐烦,但仍是应了一声。

      时存希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扇,“正巧,我此刻有空,不如我来教季娘子吧。”

      他一脸热心肠的模样,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季云意。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一个女子瞧,已是失了礼数,季云意心中闪过一丝不耐,但面上仍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时嘉清算是明白了时存希为何过来,她翻了个白眼,伸手就将季云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不必劳烦表哥了,我并不觉得表哥的骑术会比我更甚一筹。”时嘉清凉凉道。

      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骑马比赛,时存希在她面前摔了个狗吃屎的场景。

      时存希听完,估计也是想起了这茬,面色顿时一僵。

      他素来好面子,被时嘉清如此奚落,心中颇为恼怒,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强扯出一抹笑意来:“既是如此,那二位慢慢学,我先告辞了。”

      走出去许久,他仍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眼,不过那两人却都已背过身去,没有看他一眼。

      待他走远,时嘉清在他走后“切”了一声。

      季云意轻叹:“妹妹说话有些过分了。”

      “若不过分,他怎么肯走?”时嘉清冷笑,“瞧他那明晃晃的眼神,说不得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季云意一怔,想想也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远处的时依宜见状却苦恼地拧起了手中的帕子,怎么这样,她刚给自家哥哥拦下了田女珺,怎么又来了个商户女,她心情顿时有些烦躁。

      都怪母亲,这种事情也要她这个做妹妹的去操心,那她出府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看到不远处的田女珺,她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于是提步朝女子走去。

      日光还是有些强烈,季云意和时嘉清两人教学了好一会儿,都有些口干,便寻了个凉亭歇息饮些茶水,不料才刚坐下,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田女珺带着一伙婆子仆妇走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听说你就是那个酌春风的女掌柜?”田女珺斜睨了季云意一眼,扬起下巴问道。

      时依宜说他哥哥被一个商户女缠上了,她打听过,今日的春游只来了两个行商的女子,一个是多少和她粘着亲的时嘉清,另一个则是眼前这名长得跟狐媚子似的女子。

      缠住时表哥的肯定是她,田女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季云意一愣,道:“正是。”

      “女子家家的,成天在外抛头露面,你家中没有父兄吗?”她语气咄咄逼人。

      长得一副妖精相,就知道出来勾引人,田女珺腹诽着。

      季云意闻言脸顿时一沉:“田娘子说话客气点。”

      她一说完时嘉清也回护道:“有无父兄和田娘子你又有什么关系?”

      田女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时嘉清家中确实没了父亲。

      但她本是针对的季云意,无意中又得罪了另一名女子,她又不想承认自己说错了话,一张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季云意心中亦有些怒气,眼见时嘉清出了声,她便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而田女珺缓了半天,那股逼人的气势又回了来,道:“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好好在家学些女红刺绣,相夫教子。”

      “整日学着男子在外行商露面,真是有辱妇道。”

      她这一下又骂了俩人。

      时嘉清一听怒了,刚想说话,被季云意伸手拦了下。

      “田娘子可知何为‘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是若当父亲的品行不端,做夫君的拈花惹草,当儿子的混账不孝,就这样也要听从他们的吗?”

      “所谓的三从四德不过是男权社会用来约束女子的标准,若是由女子当家做主,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为他们制定一条男德标准。”

      “而且,女子经商有什么不对,她若是家中没了父兄,没有经济来源,不去经商便只有受饿等死,那她难道不能这么做吗?”

      季云意说的话多少有些惊世骇俗,但这也是她亲身经历领悟出来的。

      “你......你......”

      田女珺听了瞠目结舌,半天只挤出两个字来。

      时嘉清亦十分惊骇,但细细品来却觉得季云意说的话有些道理。

      “真是疯言疯语!”

      田女珺最后丢下这一句话便走了。

      “姐姐的想法真是别具一格。”时嘉清微张着嘴。

      一旁的阁楼之上,苍朔轻转着手中茶杯,神情若有所思。

      田女珺跑了很远之后才停下,越想越想得季云意的脑子有问题,什么女子当家做主,什么男德?真是疯了。

      她感觉自己既没有算上账,又丢了面子,因此心中愈发恼了季云意。

      她眼神怨毒,狠狠地抠着树上的树皮。

      这边季云意再次上了马,由时嘉清牵着马匹绕着马球场地慢慢练习着。

      刚走了没多久,一伙嬉笑打闹的少男少女们骑着马朝她们这个方向而来,时嘉清皱着眉头,停下了步子。

      就在这伙人擦肩而去之时,人群中一道马鞭突然狠狠抽向了季云意身下的马。

      马瞬间受惊发狂,嘶鸣一声,猛冲出去,时嘉清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被疯马带着拖行了起来。

      季云意也差点被甩下马,她死死抱住马脖,慌乱之际看到时嘉清被马拖行,却仍咬牙攥着缰绳,掌心都被勒出了血,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时妹妹,你快松手!”

      “不——”时嘉清亦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面色煞白,可眼中却十分坚定,“姐姐你不会骑马,太危险了!”

      “听话,时妹妹,你这样更危——”

      “砰——”

      话未说完,惊马猛然急转,时嘉清撞上一块巨石,人昏了过去,缰绳也随之脱手。

      “时妹妹!”季云意瞳孔骤缩,还不等她细看,就被惊马带着瞬间冲出去好几丈远。

      马刚刚受惊之时,场上就有女眷尖叫起来,就在其他人还在懵圈的时候,一道暗色身影快马追了出去,而后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追去救人。

      惊马带着季云意横冲直撞,一路由平坦的草地跑到了山林之中,一开始,马还会疯狂甩动身子,试图将背上的人给甩下来。

      就在刚刚学习骑马之时,时嘉清就教过她如何让马停下,可是此时无论她如何勒马,或是用双膝挤压马腹,疯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而林中树枝又多,惊马只管朝前跑着,乌压压的树枝劈头盖脸朝季云意的脸打来,吓得她立马伏下身子,紧贴着马脖,也看不清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马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从她耳边划过,突然一道树枝刮过了她的耳垂,将娇嫩的肌肤划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而她似乎毫无所觉。

      季云意此时的心脏跳得格外剧烈,似乎马上就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一样,她手上的力气也逐渐耗尽,而暗沉的林子前方出现了一道深涧,但是马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不知危险地朝前跑去。

      惊马失蹄,发出了嘶哑的鸣叫声,季云意的身子悬于半空,千钧一发间,她都已看到了峡谷中闪着幽光的尖石。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季云意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人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

      之后他们应该是落到了地上,冲击力带着他们翻滚了许久,夹杂杂草碎石的剐蹭撞击,季云意在浑身不适间听到了男子的闷哼声。

      几息之后,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安静,风中飘来草木的清香。

      季云意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坚毅的男子面容,暗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自己。

      身下的触感温热而坚硬,独属于男子的气味充分地包裹着她。

      季云意心下一乱,慌忙想从男子身上爬起,谁知手一滑,整个身子又趴了回去。

      身下之人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季云意彻底羞红了脸,快速爬起来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避到了一旁。

      她犹自慌乱不已时,忽然听到男子极轻的笑声。

      季云意回头望了过去,眼中带着一丝莫名和疑惑。

      可是那躺着的男子没有半分动作,表情一如以往沉稳庄重,好似她刚刚听到的笑声是错觉一般。

      她不解地眨眨眼,随后意识到苍朔他,又救了自己。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苍朔救了自己一命,二命,此次已经是三命了。

      这般恩重如山,她该如何报答?季云意面露难色。

      苍朔察觉到女子许久没有动静,偏头看了过去,便看到女子眼中复杂纠结的神色。

      他轻咳一声:“季娘子怎么了?”

      季云意闻言下意识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将军又救了云意,可是云意无以为报。”

      “没想到苍某的救人之举反而给季娘子带来了困恼。”苍朔言语中仿佛带着自疚之意。

      季云意闻言急急说道:“云意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实在是......”

      她此刻心绪确实复杂,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实在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一时面色涨得通红。

      直到听到男子闷闷的笑声,她才意识自己被人耍了,她一下抿紧了唇,再不说一个字。

      苍朔瞧见女子略带怒意的脸,知道自己玩笑过了,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出口:“看到季娘子出了意外,苍某的救人之举是下意识所为,从未想过要什么报答。”

      “若是季娘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先欠着吧。”

      听完这番话,季云意脸色这才好转,心中也甚为认可这个提议。

      “将军说得有理,总之云意欠将军良多,之后将军若需要偿还,只管开口。”

      苍朔嗯了一声。

      季云意心结得解,这才注意到苍朔还躺在地上,思及之前听到的闷哼声,她面带忧色地问道:“将军可是受伤了?”

      苍朔默默看着她,不发一语,可是季云意从中读出了一丝怨念。

      她心中涌起一股愧疚,红着脸靠近男子,细声询问:“将军伤了哪里?还能起来吗?”

      “腰背处许是被石头扎伤了,”男子伸出一臂,“你来扶我一把。”

      季云意闻言连忙靠了过去,将男子的手臂架起,将人扶坐了起来。

      随后她朝男子背后看了过去,果见他右腰腹部位,衣物有些残缺,且周边颜色也是洇湿一片。

      因苍朔衣服是深色,她猜到了什么,伸手覆了上去。

      手下的触感温热黏腻,翻过来一看,一片血色。

      “啊——”季云意猛地缩回了手,“将军你流血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湿了这么大一片,想必伤口有些深,季云意一时十分慌乱。

      “怎么办?”

      她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她盯着自己的裙衫,伸手便要去撕下一块来。

      “你要做什么?”苍朔神情微变,伸手制止她。

      “给你包扎伤口。”季云意愣愣答道。

      苍朔反应过来,轻笑了声:“伤口不深,不碍事。”

      “我们先回去吧。”

      “将军莫要逞强。”季云意肃着一张脸道。

      “你可想好了?”苍朔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经他一提醒,季云意这才领悟过来。

      是啊,等他们回到宴会上,即便他们没有发生什么,可是看到她衣衫破碎的样子,难免会被人曲解。

      她低头想了许久,才道:“云意已是一个和离妇人,并不介意这点名声。将军为救我受伤,我若是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谈何报恩?”

      说罢她继续朝裙衫下手,可是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坚定地阻止了她的行为。

      苍朔认真地看着她道:“季娘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季云意一时怔住了,心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在返程的路上。

      回去的路相较来时要快一些,在能瞧见山庄的时候苍朔停下了马。

      季云意还在想怎么不继续往前走,然后眼前突然多了只手帕。

      “前面就要见到那些公子小姐了,你不如整理一下。”

      季云意立马用手抚了下自己的头发,果然有些凌乱,她接过帕子道了声谢。

      苍朔未曾言语便跳下了马车,而后转过身去,徒留她一个背影。

      待季云意收拾妥当,苍朔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停在一个地方迟迟未动。

      季云意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没擦干净,脸颊红了红,抬手便要用帕子去擦。

      男子突然道:“低头。”

      季云意一怔,也不知是何缘故听话垂下头来。

      然后她见苍朔的手朝她的脸伸来,她愣愣看着,不一会儿感到右耳有些痛意。

      苍朔将手中的东西撇去,看到女子乖巧十足的模样,心中微动。

      他收回手,强装镇定:“你耳上有道血痂。”

      白嫩的肌肤上出现一道鲜红的划痕,划痕尾部还坠着一滴血,像是什么惹眼的耳饰。

      血滴在风中已经干瘪,但颜色鲜艳如初,本是不碍事的,只是他瞧着有些难受,便伸手将其剥离了去。

      季云意低头应了一声:“多谢。”

      随后两人朝庄子里头走去,苍朔牵着马,季云意坐于马背。

      两人背后是漫天的云霞,季云意的衣摆被风掀起,似要向前勾住男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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