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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血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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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抽噎的声音被一张信纸打断了。
“要怪就怪你夫君吧,夫人。”许仲义冷声道,“为了防止庆亭胡氏把他推出去给你顶罪,他截下了你娘家写来的信——读读吧——‘窃运之法,甥可用否?不成则再杀一人,必可成功。’”
胡氏擦着眼睛,木然道:“我不知道……我儿……”
白月娘不知何时来了殿内,她上前扶着婆母,低声下气地说:“各位大人,还请说个明白,我等仍然一头雾水。”
容姝媛冷笑着把信纸丢在胡氏面前,站起身说:“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刘耀宗确实死了,但,未必是刘百福一时鬼迷心窍。”
白月娘搂着婆母的手紧了紧,轻声说:“臣愚钝,请公主明示。”
“刘耀宗怎么死的,还有待查清,但您也绝对不清白。”容姝媛俯视着胡氏,“为了保住庆亭胡氏泄露秘法之事,夫人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您的丈夫。到底是他鬼迷心窍杀子夺权,还是庆亭胡氏扶错了阿斗,您自己,不清楚吗?”
胡夫人抹了抹眼泪,抓着白月娘的手臂,低声说:“公主,凭这一张信纸,你如何断定是我庆亭胡氏教唆耀宗使用禁术,而不是刘百福栽赃陷害于我?”
容姝媛刚要开口,院门就被两个人撞开了。江玉镇和朱鹤闻一人抬着苇席的一头,将那里面裹着的东西放在堂中。随即,朱鹤闻跪下沉声道:“扶桑血祭祭品在此,请公主查验!”
胡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往白月娘身后缩了缩,被白月娘轻柔地拦住。少妇温柔地扶起她,明明力气不应该很大,她却一步步强硬地带着胡氏出了殿门,走到那具尸首面前。
胡氏终于崩溃了,一声惨号从喉中裂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白月娘,指着她的鼻子喊叫:“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你能活着回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话音未落,胡氏的身体就软倒下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周修齐放下手刀,托住她放在地上,低声道:“得罪。”
白月娘怯怯地看了周修齐一眼,周修齐也望向她,眼神晦涩不明。他很快低下了头。
容姝媛刚要叫人掀开苇席,却被朱鹤闻喊住。他看了胡夫人一眼,低声说:“师姐,这是个……女子。”
容姝媛神色一凛,侍女立刻上前去掀开苇席。只见那白骨上还覆盖着薄薄一层皮肉,满身缠着黄符,骨架纤小,果然是个女人!
许仲义也走上前来,震惊道:“这不是个女子么?怎么可能是刘耀宗?”
之前已经叫人去查验过,如今这个“刘耀宗”的确是人偶。但是假如这具尸体是个女人,那刘耀宗便并未殒命度尘宫——那他在哪里?
朱鹤闻起身行礼:“将军,师姐,如今刘耀宗无论生死,确实是受外祖家指引,意图血祭抽灵,是也不是?”
许仲义颔首。朱鹤闻又问:“您觉得刘百福此人,至于心狠手辣到献祭亲子吗?”
许仲义摇头:“假如他能狠下心,庆亭胡氏应该早就全面掌控五方山了,不至于形成这种尴尬局面……你的意思是,刘耀宗还活着?”
“至少,刘耀宗一定是知道整件事全貌的人。“朱鹤闻一字一句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忽然,有个人跑进来,身上还沾着血迹。他扑进大门,嚎哭道:“将军,掌门持剑杀出门,御剑往度尘宫去了!”
容姝媛立刻拿起玉壶冲了出去。
慕微云站在度尘宫的岸边,听了一个时辰的潮声。夜里风大,她却浑然不觉,抱着朱颜静静地思索着。
两层阵法,一层抽取灵力,一层却把祭品和扶桑连在一起,这前后两位凶手,为何意图并不一致?
到底是谁,被束缚在深深地下,吸干了血液?
五方山的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宋宣来了,让她和他走。她明白小许叔叔是回护自己,让自己避开乱局,但是朱颜剑主的天职就是“为死者言”,既然见到冤死尸身,怎么能走?
宋宣听完也明白了,决定自行离去。临走前,慕微云把哥哥给赵东宁将军写的信给了宋宣,对他说:“不要走远,我有预感,此事可能会动刀动枪。届时,公主的安危就靠你了。”
宋宣了然,说:“我会请赵东宁将军随时戒备,准备驰援。”
慕微云送走宋宣后,又回到了码头。她在等一个人。
果然,当星河缓缓西沉,五方山光辉灿烂的方向飞来一个御剑人影。那人飞快地降落在度尘宫后门,三两下解开了栓门的铁链,四下环顾之后,迅速合上门钻了进去。
然后,一柄剑心红玉的长剑横在他脖颈上。
慕微云轻声笑道:“毁尸灭迹,你来晚了一步。掌门,烦请您移步大殿,等公主和将军来吧。”
大船上,容姝媛和朱鹤闻正在船尾说话。夜风寒凉,她叫人拿了两件披风来,一件自己穿了,一件给朱鹤闻。
朱鹤闻紧了紧衣领,忧心忡忡地说:“师姐,方才人多口杂,我不方便说,但是这件事的关键根本就不是谁死谁活,而是……这邪祟,到底是什么?”
容姝媛似笑非笑,一手撑着栏杆:“别跟师姐装了。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师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朱鹤闻苦笑着看了师姐一眼,还是没扛住从小带他长大的人的目光,“……对,江玉镇悄悄告诉我了。”
“你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我早就发觉了。你、江玉镇、岳衡山的钟长静、妙幽山的贾令颐……还需要我说几个名字?你们这些小鬼,联起手来查玄门大阵的秘密,不止查了五方山,还查了许多地方——江玉镇肯在五方山开讲,根本就是借机暗访,对不对?”
朱鹤闻叹了口气,说:“师姐,师父知道了吗?”
“我不能保证没有。”容姝媛肃然道,“但你要知道,师父如果发难,连胡望山都救不了你。”
朱鹤闻遥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轻声说:“那个邪祟,应该是血祭祭品的冤魂。”
他把血祭的现场情形对容姝媛说了一遍,然后道:“我看过,虽然第一个施术者是想要抽取灵脉,但第二个却是把祭品的经脉和神树的根系连接起来了。
“假如神树的根系无法直接修复,那么用一个活人的经络去替代腐朽的根系,也并非不可行。这应该就是刘百福的办法。”
容姝媛皱了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被剥皮剔骨的人,死后亡魂未散,污染了神树——甚至现在的神树,本就是被这个人的意识控制?”
“我不想承认,但……是这样没错。”
容姝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心口:“胆大妄为,心狠手辣。所以刘百福不惜杀出看守,就是要去毁尸灭迹?”
“找不到尸体,自然也就看不出用了什么邪法,一切都可以推说是刘耀宗动用邪术,破坏了神树。”朱鹤闻胸有成竹地笑了,“不过,朱颜剑主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刘百福被慕微云推进大殿,冷笑道:“原来长平侯的家教就是这样,你对长辈如此不敬,你……哦,我忘了,令堂可没受过正统教导,自然教不会你。”
慕微云神色自如,随口答道:“我随我母亲,谬赞了。”
刘百福一噎,又说:“你可知道庆亭胡氏要掌权此地,你坏了他们的筹谋?”
“奉旨查案,我可没收到胡望山的亲笔信。”慕微云笑道,“掌门,你最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仔细想想怎么回答公主的问话吧。”
“事已至此,你们都查完了,哪有我说话的余地。”刘百福冷哼一声,“只怕我那位内人,已经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了吧?”
“你倒是了解令正。”门外传来容姝媛的声音,她率先提步进门,经过刘百福时瞥了他一眼,“令正说,你把你儿子扒皮抽筋,做成了新的灵脉。”
刘百福面如死灰,磕了个头,说:“的确如此。公主要打要杀,请自便吧。”
如果说容姝媛之前只是声音冷,现在的面色也如覆寒冰。她一拍神台,喝道:“撒谎!你儿子如何能是个女子?”
“女子”二字一出,刘百福登时变了脸色。他猛地扭头,只见慕微云对他露出一个假笑。
“要么你老实交代那姑娘到底是谁,要么我们就去地下看看你那个大阵的遗迹。”容姝媛声音森冷,“你自己想清楚。”
大殿内还在继续拉扯,殿外,周修齐默默地离开了公主的随从队伍。
他和白雪儿在度尘宫殿后碰面。她抬头望向天边巨大的神树,轻声说:“动手吧。”
周修齐点点头,嘱咐道:“等会儿你往地下走,走到一处有凌乱符文的地方,会看到一线黄符,连着向深处去了。你顺着它们往里走,就能碰到扶桑树根。”
“然后我就要放血。”白雪儿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颤声说,“……假如神树没有反应呢?”
“那你就赶紧上来,如果路上遇到公主他们,就咬死说你迷路了。”周修齐握紧了袖子的边,“成败在此一举。”
目送着白雪儿打开暗门下去,周修齐替她关好门,准备回到殿内。他踏出后院的门槛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朱鹤闻倚门寒声说:“别动。”
周修齐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把佩剑解下搁在地上。他回头对朱鹤闻莞尔一笑:“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及公主。”
朱鹤闻施施然走过来,将周修齐的佩剑捡起,温声说:“周兄有心了,若不是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解答,还不能抓住你。”
周修齐偏头示意他讲。朱鹤闻便看着他的眼睛,说:“那首童谣,是你散布的吧?还有那天在我们面前剥皮的长老,也是你催动的。”
周修齐道:“你的凭证呢?”
朱鹤闻笑道:“五方山上,没有任何人有立场把凶案传出去。若死者真是刘耀宗,刘百福和胡氏都会极力遮掩、搬出自己的靠山来互斗,而不是闹得东海人尽皆知,引来天子垂问。”
“那你凭什么说我诱导剥皮案发?”
“若是没有当场发作的惨案,事态进展不会那么快,留给刘百福的时间就太充足了。我们拿不到尸体,也可能根本看不到邪术遗迹。”
周修齐笑了,反问道:“自从天子遣使,刘百福夫妇收到消息开始毁尸灭迹也足够了。我争取到的这一两天,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朱鹤闻静静地凝视着他,说:“因为那封密信暴露之前,刘百福想要拿此阵告发庆亭胡氏纵容血祭,来摆脱胡氏对他的控制;胡氏则一心要保留证据为子复仇。
“假如事情缓慢一些,刘百福完全有机会稳住胡氏,慢慢诱导公主往对胡家不利的方向去查。你就是要逼他们狗急跳墙,让公主直接介入——对不对?”
周修齐定定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公子小姐,理解不了。我非得这样做不可。”
朱鹤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不伤人,我不阻拦你。但是你得回答我两个问题:白雪儿去做什么了,以及,刘耀宗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