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之輪》藥師

4、陌生的天空

　　這裡不是地球。
　　即使再怎麼遲鈍，看到天空中出現兩個太陽的時候，莫莉也終於覺得事態有點嚴重。
　　雖然只是初升的太陽，看久了還是會刺眼，確定不是自己眼花，莫莉安靜的用手捂住眼睛。雖然有點害怕，不過沒關係，反正不是最糟糕的，不要哭，茉莉，只是浪費體力而已。
　　糟糕的事總是有很多的，忍耐一下就好。
　　反正已經習慣了。所以沒關係的。
　　“莫莉？怎麼了？”看到小姑娘對太陽發了一陣呆，又突然拿手蓋著臉，黛娜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小鐵鍋。他們的三餐都是由她負責，同伴們雖然在冒險中十分可靠，但對於烹飪全是一竅不通。
　　牧師的關心沒得到什麽回應，莫莉繼續按摩著眼部，直到她覺得能再看東西為止。平時一直睡在柔軟的床鋪上，堅硬的地面令她渾身發疼，掀開厚重的斗篷，小姑娘吃力地爬起來。空氣十分乾淨，沒有滿天的灰塵，沒有汽車的喇叭，隱約能聽到鳥類的喧鬧聲，有些遙遠的感覺。天空澄淨的不可思議，那樣深遠的藍色，她只在風景照片上看到過，真美麗。
　　有微風吹過，涼涼的，畢竟還是清早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身上空蕩蕩的。
　　她終於發現自己穿的不是校服，更不是自己的睡衣。只是一件單薄的長袍，質地十分粗糙，手指拂過的時候，還能摸到錯開的纖維，最重要的是…沒穿內衣。莫莉第一次用十分迅速的動作抽起地上的斗篷把自己裹起來，臉上熱的像火燒。雖然個性有點遲鈍，而且好多地方也很脫線，她依然是個女孩子。給自己換衣服的，是那兩位女性吧……希望。
　　“怎麼了，莫莉？你覺得冷嗎？”羅達脫下自己的斗篷，給小姑娘穿上。“因為急著趕路，我們都沒帶備用的衣服，等到了艾璐芬再給你買合適的。”被套了兩件斗篷的莫莉似乎并不討厭，乖乖地讓羅達系上簡陋的腰帶。“來，轉個身，給你梳頭髮。”摸出自己的骨梳，見習法師溫柔地替莫莉梳理有些淩亂的黑髮，把上面的草葉拍拍乾淨。牧師的外袍對她來說明顯過大，長長的下擺拖在地上，差點沒把小姑娘絆倒。
　　黛娜把兩杯煮好的魚肉粥遞給羅達，“剛好我還沒把骨頭丟掉。”她利落的幫莫莉挽起衣擺，用魚骨將多餘的部份暫時穿到不妨礙走路的程度，然後轉頭去找騎士，“烏魯德，樹皮鞋好了嗎？”在守夜的時候，他被拜託幫小姑娘做雙簡易的靴子，總不能讓這孩子光著腳跟他們趕路。
　　“再烤一下。”
　　在光線充足的白天，烏魯德的聲音總算沒再產生那麼大的殺傷力。
　　“那我們就先吃了，給，莫莉，黛娜的粥非常好喝。”羅達拍了拍小姑娘，示意她坐下，然後遞給她一杯香濃的魚肉粥。“老師大概還在散步，把他那份熱著吧。”接過熱乎乎的大鐵杯，濃厚的香氣讓人很有食慾，莫莉小心地吹了口熱氣，想喝一口嘗嘗味道。
　　她的身體突然僵硬了。
　　不能喝。
　　并不是覺得討厭，或者食物有問題，更不是太熱。
　　她身上的異常，不只是衣服消失。
　　自己無法進食。
　　喝或者吃之類的行為，明明清楚該怎麼做，但就是做不到，好像卡帶的影像，被強行禁止在那一分那一秒，無論如何也沒法繼續，身體在排斥這些物質。
　　莫莉臉色蒼白的放下杯子，她用右手摸向頸側，溫熱的，皮膚下的脈搏跳的有點兒快。
　　左手捂向鼻子，屏住呼吸。
　　“莫莉？”黛娜首先發現了小姑娘的異常，“粥太熱了嗎？”“……燙到了？”羅達也擔心的看向她。
　　……一點也不覺得難受。熟悉的窒息感沒有出現。
　　自己真的還活著嗎？莫莉顫抖著眨動眼睛，哭不出來，她已經把哭泣的方法忘記太久了。

　　開始，黛娜只是以為自己的手藝不太合小姑娘的口味，但莫莉顫抖地把牧師的手擋在她的口鼻上。沒有呼吸。然後，她試圖用勺子把粥送進嘴里，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濃稠的湯汁順著看不到的阻礙從她嘴里流出，一直淌到斗篷上，她的下巴乾淨的就好像剛用泉水洗過臉。莫莉不打算掩飾自己的異常，她不覺得還能有什麽比不吃東西不喝水更奇怪的。
　　可憐的孩子，她一直在發抖。
　　黛娜沉默地抱緊她，用手帕擦去斗篷上殘留的湯汁。他們既不能安慰她，也沒法告訴她這大概是魔法的後遺癥，誰也不能保證這癥狀一定會消失。雖然現在她看起來還好，但活著的生命總得進食。牧師除了施放一個生命力恢復外，什麽也做不了。
　　“我去找老師。”羅達張了張嘴，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莫莉最初確實是沒有受傷，但他們沒想到她是別的方面出了問題，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老法師勉強算得上淵博的知識。事實證明，并不是知識淵博就能對抗意外，佛恩好像打量最高等的試驗材料般盯了莫莉半天，才一臉遺憾的表示，小姑娘現在的身體是由大量馬納和元素構成的，雖然“活著”，但是生命的形態完全不同於正常人類，不再需要攝取物質。“真的吃下去才麻煩，因為不能消化。”佛恩摸摸小姑娘的頭，“好了，不是什麽大問題，以後你都不會餓肚子了。”
　　“不用吃飯跟不能吃飯是兩回事，佛恩。”黛娜努力克制自己別在莫莉面前光火，她已經非常不安，不能再嚇著她。“讓這個身體物質化恐怕很難，起碼我辦不到。”老法師摸摸鼻子，“即使帶她回弗尤，也不一定能找到方法，而且我覺得最好別讓其他法師知道。”這種生命形態有些類似元素精靈，她絕對會被當做研究對象拐走的。“我們大概得照顧她很長一段時間了。”尤其是她看起來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羅達的妹妹。”幸好這孩子看起來才十二三歲，不需要通行證明，進入城市也比較方便。
　　“既然不能向其他法師求助，那我們最好還是先教會她通用語。”烏魯德誠懇地提醒眾人，“而且，再不出發的話，大概沒法在中午前到達最近的村落。”
　　莫莉安靜的靠在牧師懷裡，言語不通的情況下，即使她想向誰求助也辦不到。
　　沒事的，她安慰自己，已經習慣了，所以沒事的。雖然不能吃東西有點可怕，不過反正也不會餓，所以沒事的。不能溝通也不是大問題，只是和平時一樣而已。
　　別害怕。害怕也沒有用。
　　哭不出來也沒有關係，哭是最沒用的。只要忍耐一下就好。
　　小姑娘過於平靜的態度多少令黛娜有些奇怪，雖然能冷靜是很好，但是，總覺得這孩子在勉強自己。知道她在勉強，卻無能為力的自己又能怎麼樣呢？牧師在內心歎息。一個沒用的大人，感覺真的非常討厭。
　　事實無法改變，那也只能接受。他們撲滅火堆，收拾完東西，開始沿著溪流的方向前進。從這裡到艾璐芬有四日的路程，原本是打算在沿途的村鎮借宿，但因為莫莉的體質，他們只能在野外過夜，而且過於崎嶇的小路也不合適讓她行走，萬一發生意外就麻煩了，佛恩提醒所有人，醫藥對莫莉恐怕也是無效的，她必須儘量避免受傷。
　　於是一路上，小姑娘終於明白什麽是公主待遇，他們走的并不快，但每過差不多半小時，黛娜或者羅達就會在她身上比劃一下，身體會變得十分輕盈，長時間走路的疲憊也消失了，親眼看到傳說中的魔法，對莫莉來說還是比較稀奇的，她只能努力克制自己別在牧師她們施法的時候死盯著人家的手看。當路途比較艱苦的時候，比如說山間佈滿碎石的谷底，烏魯德會直接單手把她抱起來，直到路面比較平整為止，這實在令她尷尬的要命，被放下來的瞬間就竄到黛娜身旁，再也不肯靠近騎士。可憐的烏魯德再度鬱悶了。他們一直走到頭頂的雙子太陽開始西垂才看到遠方出現村莊，兩位男士去向村人購買了乾糧，並且運氣很好的買到四匹馬，要知道，村莊里的馬匹很少會對外出售。
　　這個星球很落後，莫莉看到騎士腰間佩戴著長劍，冷兵器時代的象徵。尤其是看到老法師買來的馬后更肯定了這一點，馬車大概還沒有被發明呢。但她真的沒想到，自己得面對沒有內褲和BRA的世界。即使是遲鈍如莫莉，在看到黛娜和羅達拿給她的內衣后，也忍不住黑線滿地，那就是件低胸無袖連衣裙，只到大腿下方，質地比外袍舒服些，大概是棉布。沒有BRA，她可以儘量穿厚一些或者用布把胸口纏繞起來，但是誰來告訴她，沒有內褲該怎麼辦……
　　徹底穿越新人的小姑娘，在異世界第一次受到嚴重心理打擊，原因是風俗適應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