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颜家公子 ...
-
颜家下一代,只有两位公子。大公子颜诚,端庄稳重,做事精明得体,深得颜老爷的精髓,而且生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他十几岁就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如今已可以独挡一面,俨然是未来的当家主人。颜诚公子尚未有婚约,早前来做媒的人快把颜府门槛都踩平了。这样的家世人品,打着灯笼都没地找去,不抢还等什么……,但这大公子似乎无意婚配,每日不是在店铺中打理,就是和好友切磋,到了现在也还是独身,惹得江济的姑娘们又恼又喜,恼的是这颜诚不解风情,连喜欢什么样的都让人琢磨不透,喜的是毕竟名草无主,总还有希望,万一哪天行大运,没准就轮到自己了呢。抱着这种想法的姑娘婶子估计还不少,颜家的钱庄,布庄,粮庄生意都不错,且女性顾客络绎不绝,这自家出品的未婚公子招牌真是经济实惠。
相比大公子,那位二公子的地位就有点尴尬了,而且颇有些传奇。据说二公子自幼体弱多病,生下来就差点夭亡,幸好得一位隐士相救,说可以保住孩子性命,但必须远离俗世,静心调养,就把孩子带走了。那隐士倒也不是骗子,果然把这位小公子抚养长大,年至弱冠才送回了颜家。虽然依旧体弱,但总算是长大成人了。那隐士离去之时曾叮嘱,若想此子享常人之寿,则不可费神操劳,不可忧心生气,不可沾染酒色。
颜老爷本就因这次子生下来便多灾多难,又自小寄养在道观,过的清苦而心中内疚不已,加之那隐士高人又这样说,便对这个儿子格外宠爱,既不逼着读书,也不要他接触家族生意,而且几乎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是以这位颜二公子虽极低调,但在颜府的地位丝毫不逊于他哥哥,只是在坊间却不大出名,因为他极少出门,相交的更是没有,凡是能见着他的,都是因着颜诚的关系,而且事后都三缄其口,不肯多说。
有好事之徒打听了多年,才拼凑出颜府二公子的一副小像,生得不染凡俗,脾气一言难尽,待人处事虽礼数周全,但总是点到为止,从不见热络亲热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和你不熟,离我远点的冷淡。
就这样的性情,颜老爷还一天到晚总想着给宝贝儿子说亲,而且随着年岁渐长越发迫切。最初江济的媒婆几乎天天上门,上赶着给大公子送姻缘,正室嫡出,财权在握,仪表堂堂,任谁都知道颜家的接班人非这位大公子莫属,可颜老爷爱答不理的,反而逼着这些婆子去给二公子说亲。
二公子的家世是没得说,虽是庶出,但凭他母亲在江济的声望,也没人看小瞧,唯独这身体,天生不足,病秧子一个,搞不好哪天就归了西,而且此人万事不能操心,这也无妨,有老子兄弟在,不愁没人伺候,但不可沾染酒色就要命了,姑娘嫁进来就得守活寡,这谁受的了?真有给钱就行的人家,颜老爷根本看不上,好不容易有个家道没落的李氏世族咬着牙送了庚贴,想用女儿的一生幸福换一笔救难的银子,却被二公子直接扔出了门外,据说当时大公子和几位世家公子都在,李家娘子彻底没了脸面。
李家怎么说也是世家,哪受得了这等羞辱,当即找上门来理论。颜老爷稳坐大堂,只是略有些稀奇居然有人敢来他门前闹事,随口命家奴打出去。旁边有个明白人提醒了一句,老爷,今日将人打跑了,往后二公子的婚事怕是难办了。
颜老爷如梦初醒,连忙将家奴叫住,刀枪棍棒换成了金银珠宝,颜老爷亲自出马,好一番安抚才把人恭送出府,李家本就是缺钱,如今得了好处,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经此一役,江济的望族都闻颜家二公子色变,连媒婆都不敢上门了,生怕被颜老爷抓住,逼着给那位爷说亲去。
二公子一扔成名,市井间的平头百姓常拿此事消遣一番,但江济的名流文士,却没有人提及。少数知情人都知他自幼避世,身体又不好,能理解包容,而大多数人都是不敢提,因为大公子颜诚同颜老爷一样,十分的护犊子,他平日里待人虽宽厚,但若有谁说他弟弟的不是,一准翻脸,丝毫不留余地,所以这些人宁肯得罪了颜诚,也不愿冒犯了这位颜家的二公子,颜落。
今日艳阳高照,颜诚骑着一匹白马,头戴玉冠,衣着锦缎,沿着东市的大街缓缓而行,沿途引来不少人艳羡的眼光,颜诚视若无睹,偏头看着身侧的小轿子,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六日前,他接到赵玉庭的请柬,邀他和弟弟赏光天香楼,参加他的庆生宴。赵玉庭是江济赵家这一代的佼佼者,自幼聪慧,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一时间名扬江南,而赵家是书香世家,人脉广络,赵玉庭被家中长辈寄予厚望。他自己虽然勤奋苦读,一心想要入仕,却不是个书呆子,不然也难以同颜诚结成好友,对颜落也是爱屋及乌,此番盛情邀请,断没有不去的道理。颜诚把请柬拿给弟弟,道:“你想去则去,若是不愿去,我自会同他说。”颜诚原以为会被拒绝,谁知颜落接过了请柬,微微一笑道:“在家闷了一个冬天,正好出门走走。”
江济城东的天香楼,是整个州府首屈一指的青楼,勾魂的温柔乡,无底的消金窟。出入此处的宾客,非富即贵,没有大把的银子,恐怕都没有底气进门。天香楼可不单是一栋楼,而是连绵的一片楼宇,只不过临街的楼阁最高,最气派罢了,大开的正门便是一辆马车也可通过,遥望里面的大厅,金碧辉煌,红纱叠帐,沁人的花香混着酒香,和着莺歌燕语,嬉笑娇吟从那扇门里飘散出来,不停挑拨着门外看客的欲望。
颜诚一行还没有走到正门,就左转进了一条小巷,前行不远有一扇大门,门头石上雕刻着枝上黄鹂,青砖碧瓦,是处别致的院子。远远看到颜诚,早在门前等候的小厮赶忙上前行礼,牵了马,颜诚下马往院子里走去,那轿子却是不落,径直抬了进去。
这宅院门脸虽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莲池拱桥,倒似王府花园一般。江济的名流雅士甚多,这些人有的是不屑于在前面灯红酒绿的喧嚣处调笑,有的是碍于家规森严,不便堂而皇之的来往,故这天香楼还有这一处别院,是专供这些自命不凡,又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的。颜诚才走进院中,就有一位光彩照人的妇人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说:“颜大公子,你可是贵人事忙,自从听说了你今日会来,我们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呢。”
这妇人的话音未落,她身边随行的两个丽人就一左一右来到颜诚身边,笑颜如花,香风暗渡了。
那妇人正是天香楼的当家田蓉。她看到一旁的轿子,立即上前道:“二公子也来了,今天真是贵客盈门,我们可是沾了赵公子的光,才有机会伺候二位公子呢。”
颜诚哈哈一笑,“田姐姐说笑了,这天香别院是一席难求,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呢。”
田蓉把手一摆,娇笑道:“瞧你说的,别说是这别院,就是鸣雀阁也盼着大公子你来呢。” 话语间,眼睛转向了水岸边的一座小楼,楼顶上一只展翅的小鸟惟妙惟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颜诚望着那座小楼,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田蓉眼里含笑,道:“二位公子,里面请吧。”
一行人过了桥,来到鸣雀阁前,四名壮汉才落了轿,跟随在轿子旁边的书童颜钟快步上前掀开轿帘,躬身抬起了手臂,轿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上面,公子颜落终于走了下来。
今日因颜落会来,田蓉带在身边的美人并不多,都是天香楼里出类拔萃的姑娘,每一个都美而不俗,各有风韵。这些美人见过的达官显贵,才子佳人自是不少,此时初见颜落,只觉得是个相貌上佳的清秀公子,倒是那身衣妆,一见惊艳,衣袍如纱似云,竟辨不出是何料子,腰间锦带一束,显出细腰长腿,腰带上镶着的宝石,数量虽不多,但颗颗莹润无暇,光华通透,这身华服整体浑然天成,有松有紧,遮掩了颜落消瘦的身形,将人衬得飘逸非凡,而二公子虽然身弱,体态却端正,往那里一站,如修竹立雪,颇有些仙气。
初见颜落的人通常都会被他招摇的衣着和不凡的气度吸引,而忽略了此人苍白的肤色,忘记了他的不足之症。这位二公子体态虽好,相貌也佳,却总是垂着眼,很少正眼看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难怪坊间都说这位不染凡尘,不知是夸他长得仙风道骨,还是讽他不懂人事。
这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响,一个二十五六,文质彬彬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赵玉庭。他一露面,先对颜落笑道:“有些时日不见,你越发精神了。”
颜落一拱手,道:“承蒙盛情,小弟先恭贺赵兄千秋。”
赵玉庭忙还礼,“不敢当,你能来,就是给足我面子了”。随即微微探身,压低声音说道:“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余陇茶王的新茶,是托府学快马送来的。” 不待颜落道谢,他又转向颜诚,一把拉起他,说:“走,今日不理俗事,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