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亦琪

2、谢谢陌生的朋友 2

　　她问护士讨了一个医院的帆布包，把限量版凯莉包套了起来。到时侯找一个二手店卖了，又是一笔收入！
　　重获新生的霓凰越想越美，先在香港豪华地段买个一居室，香港最近房价大跌，还会剩下很多，剩下的就可以拿去理财了。
　　这具身体都三十八岁了，一直都在干体力活，应该要好好保养一下了，自己会多国语言，做个远程的兼职翻译总没什么问题。舒舒服服过一下，从来没有过的--不需要进医院，又可以开始自食其力的日子……
　　苹果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霓凰慌不迭地接起。
　　“老婆！”小武的大嗓门传来，吓得新上任的淑琴心、肝、肺抖了三抖。
　　“你是？！”
　　“我是小武呀！”霓凰这才想起看手机显示-老公。
　　啊？！啊？！啊？！
　　她居然有老公？？？？？？
　　霓凰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在做白日梦。一个三十八岁的正常中国妇女怎么可能没有结婚，说不定还有小孩了呢！
　　“老…老公！”她强迫自己叫出老公的那一刻，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不要什么来什么。
　　“妈咪！”手机里传来一个男童的声音，“我和爸爸在烧鹅店里吃你最喜欢吃的烧鹅饭。待会儿给你打包一些送到医院里来！”
　　这个淑琴怎么喜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这是霓凰的第一反应。
　　等她反应过来，心肝吓爆炸了！真的有儿子！这声音也听不出几岁，估摸着十二岁以下？
　　她心里千回百转，手机那头传来迟疑声：“妈咪你在不在听？”
　　“在，在。”霓凰开始觉得有点脚步虚浮，待会儿要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丈夫和儿子呢？
　　“老婆，你在浸会医院哪里？”小武问。他的嗓门儿震得霓凰头疼。
　　“在急诊室里，你们还有多久到？”
　　“菜刚上来，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吧！”
　　正好是霓凰可以出院的时间。
　　霓凰有气无力地答道：“我等你们！”

　　挂了电话，霓凰觉得呼吸又困难了，身体是健康了，心里难受了。
　　暗忖，我一个灵魂才十八岁的少女，就要过拖家带口的日子了？
　　万一老公粗鄙不堪，儿子蠢笨顽劣，我该怎么办？也不能扔下他们不管，淑琴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思索着今后可能暗无天日的人生，她踱出了急症室。她身后的几床病人家属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个太太命大呢！”
　　“就是，整个救护车的人都死了！”
　　“她居然毫发无伤。前世一定积了不少德。”
　　“老天爷真是不讲什么道理。听医生说救护车上的女病人才十八岁呢，说走就走了。”
　　“还有车上的司机和医护，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那个大卡车怎么就突然失灵了呢？”
　　……
　　踱到急症接待处的霓凰也看到了壁挂电视里播放的港岛重大车祸新闻，突然就愧疚了起来，红了眼眶。
　　如果自己不去追星，这些努力工作，认真生活的人们是不是就可以躲开一劫？真正走在鬼门关的只有霓凰，结果这些好心人为了救霓凰葬送了卿卿性命，霓凰却借由淑琴的身体重生了。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此时夜幕降临，驱走炎热，凉风习习，似在为逝者唔咽。

　　一队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生，冲进急诊室，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霓凰好奇看了一眼。
　　冤家路窄，轮椅上的男子正是魏珍。
　　他后天在九龙开SOLO演唱会，今天下午应该是彩排了，彩排出了岔子？
　　几个医生匆匆忙忙跑出来，接他进了急诊室。霓凰就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大厅里，眼不见心不烦。开始用破手机搜房产讯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霓凰正寻思着今天这里的‘生意’挺好……
　　突然间自己就被人拽起来紧紧抱住了，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武的大嗓门在耳边犹如雷鸣：“老婆你没事吧？吓死我了，饭都没吃就冲过来了！”看来他是在正要吃饭的时候看到循环的新闻报道了，“明明刚和你通了电话，可是报道里说这家医院救护车出事的时间和你通知我接宝宝的时间又一样，我以为……”小武拥紧老婆，絮絮叨叨，语无伦次。
　　淑琴原身不算矮，只将将到他硬梆梆的胸口。小武看来是个高大强壮的男子。霓凰想到自己的闺蜜天真最喜欢这种肌肉男了，对脸倒是不太挑。霓凰正好相反，喜欢瘦的，脸要绝对好看的那种，像魏珍一样的斯文败类。
　　哎，还真就是个败类。
　　总算小武结束了他的窒息拥抱，拉着霓凰上上下下打量，仿佛要将她看出个窟窿来。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像混血一样好看的男孩趁势搂住霓凰的腰，不撒手了。
　　急诊大厅的人都不看电视，盯着他们全家看了。
　　霓凰不好意思了。
　　“老公，大家都看着呢。我们到里面去说！”
　　说完又被自己恶心到了，本来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手牵起儿子围住她细腰的手，另一只手拽住小武的手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两人拖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的其他病床的家属看他们进来，寒暄道：“先生和儿子来接太太出院啦！”
　　小武开心地应道：“是的。”
　　众人看他搭话，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你们真要好好去拜拜了，菩萨显灵啊！”
　　“是啊，毫发无伤。”
　　“也要去给老祖宗烧一下高香，祖上积德！”
　　……
　　趁势松开小武的淑琴牵着儿子站到一旁成了旁观者。小男孩实在太漂亮了，看着就很乖巧，不声不响的依偎着她。淑琴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心道阿弥陀佛，总算没给我个蠢笨顽劣的儿子。
　　欣赏完儿子，才有机会仔细看看小武的模样。
　　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肌肉男，很高很修长，穿着灰扑扑的T恤、脏兮兮的牛仔裤，肩膀很宽，手臂有点肌肉线条，但没有恐怖的腱子肉。皮肤是浅麦色的，脸上还脏脏的，眉眼和儿子很像，儿子偏秀气，他看起来非常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比淑琴要小很多。
　　霓凰心里对已逝去的淑琴膜拜起来，谢谢你，姐姐！选了一个这么帅的老公！
　　护士小姐姐也来挤热闹，挤到小武面前：“先生，您太太的出院小结看一下。”她刚和霓凰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个大姐要么撞坏了脑子，要么本来就缺根筋。
　　护士说出院小结的时候用了英文。小武没听明白，大致猜是报告的意思，于是老实地说道：“我英文不好，看不懂，小姐，您要不给我解释一下？”
　　护士小姐有些难为情，本来正常流程是值班医生要过来给病人说一下的，可是今天特别忙，霓凰又没啥问题，她就偷了个懒。讪讪道：“先生，您稍等，我去叫医生来。”
　　霓凰是医院常客，知道规矩。突然觉得有些愤懑，这护士估计这么欺负过好多没受过太多教育又不愿失面子的打工人了。如果自己处理，估计会和她大吵一架。小武处理的很好，他很坦诚，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反而争取到了应有的权益。
　　很快，先前那个年轻的医生匆匆地跑进来，跟小武耐心解释起来，淑琴的儿子是个好奇宝宝，松开了霓凰的手，挤到医生身边去看报告。
　　霓凰也想跟过去，一个浑身香气扑鼻的女生拉住了她。
　　“打扰了，女士。”
　　霓凰回头一看，居然是魏珍身边御用的造型师，她来找自己干什么？
　　冷冷道：“怎么了？”
　　“请问您是永盈的工作人员吗？”女生染了一头粉发，发质不是很好，看着又些像枯草，态度很温柔。
　　伸手不打笑脸人，霓凰语气缓和回道：“是的。”
　　“那么是您，送那个已过世的顺丰快递员过来的？”
　　她打听这个做什么？虽然疑问，霓虹还是答道：“是的。”
　　女生满脸尬笑，有些许为难，“是这样的，您能不能跟我去见一个人，他想了解一下那个往生的女孩子。”
　　霓凰大概猜到“他”是谁了。估计是发现了KLAUS盒子上的留言。猫哭耗子，假慈悲。都说了只是陌生的朋友，而且这个陌生的朋友已往生了，何必再要纠缠呢。
　　这么想着，霓凰反问道：“他是那女孩什么人？家人吗？”
　　“不，不是。”粉发女生额头都冒汗了，“就是好奇，也想尽一些心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
　　还是要装陌生的朋友。霓凰冷冷道：“她有家人，马上就要到了，不劳您说的那个人费心了。”
　　人入穷巷，粉发女生也不扭扭捏捏了，压低声音：“我是魏珍的助理，那个过世的女孩子是他的歌迷，他只是想表达一下他的哀思。”
　　“魏珍是谁？我不认识，表达哀思等女孩子的家人来了再表达。我和那个女孩子也是萍水相逢，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霓凰正色道。心里冷笑，最后的最后，陌生的朋友连朋友都不是了，成了歌迷？
　　说话间，“嗖”的一声，急症室里一个用帘子隔开的病床，帘子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男生。
　　小武也发现了身后的热闹，回身问霓凰“怎么了？”
　　魏珍一瘸一拐地走到霓凰身边，非常真诚地看着霓凰：“女士，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第一次和他的真人靠得这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大眼里的红血丝。
　　魏珍和霓凰私信往来上头时，他也发过裸着上身的近照，眼里也带着血丝，但那只是照片而已。
　　许是霓凰的心又动了，许是淑琴的身体受不了年轻帅哥撩拨，霓凰的脸红了。
　　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清明，他一定这样利用他自身的魅力予取予求过很多次了，对不同的人。
　　“有话好好说，你靠我太太这么近干嘛？”谢天谢地，高大的小武插到了两人中间，把霓凰挡在了身后。
　　霓凰听到周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浑身乱穿衣还脏兮兮的小武比超过一米八的魏珍还要高小半个头，肩膀也更宽，霓凰不由自主靠了上去，很有安全感。
　　“我只是想跟您太太打听一个人！”
　　听到不是骚扰自己的太太，小武态度就软和了。回头问霓凰：“老婆，你知道什么就讲给他听呗？”
　　霓凰仰视小武，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他脸部的轮廓似欧美人，额高、鼻高、眼深，眼型是杏眼，黑白分明，英气十足。
　　委屈十足地撒娇道：“可是我真的和那个往生的女孩不熟嘛！”
　　“那你知道她长什么样？”魏珍索性隔着小武就开问了。
　　小武回头又看太太。霓凰实在不忍心拒绝，心道，好吧，输给你了。
　　她看着小武的眼睛回道：“看到她大吐血，急着叫救护车，没看清。很白、脸很小，和我差不多瘦，身高也差不多。”霓凰本来想说是丑八怪，但怕魏珍疯起来真去找医院要死者名单，也就不打诳语了，卖了个关子。
　　魏珍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谢谢你！”
　　粉发女生和几个男士急忙把他扶回轮椅，推出了急诊室……

　　魏珍一走，病人家属们又多了谈资。
　　“那是个大明星吗？”
　　“嗯，听护士小姐说是大陆的顶流。”
　　“那很有钱啊，大陆顶级明星据说都比好莱坞的明星赚得多！”
　　“长得也就那样吧！”
　　“这倒是，还不如那个太太的先生呢。”
　　“这个太太真是有福之人，命大，先生还帅，儿子又这么漂亮、这么乖。”
　　“同人不同命……”
　　……

　　一家三口出院后在维港附近的粤式餐馆大吃了一顿。
　　也就点了个北京烤鸭和龙虾。儿子开心的像过年。小武面露心疼，立马又一副英雄就义状去付钱的样子，让霓凰忍俊不禁，揣紧身边的帆布包。心里得意，家人们，我们马上就能过好日子啦！
　　霓凰不知道儿子的名字，只能“宝宝”、“宝宝”地叫他，看小武和宝宝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到自己蒙对了。
　　淑琴的家离K11并不远，乘三站地铁就到了，和预期一样是老破小的一居室。
　　按淑琴和小武都是做体力活的判断，他们夫妻月入也就在三、四万之间。大头应该都给了房租和小孩的教育了。
　　看得出，淑琴已经尽力把家里布置的温馨干净了。可是毕竟是租的房子，老旧的家具，过时的电器，陈旧的装修都透着一股霉味。
　　就一室户的房子，大床是双层的，夫妻两睡下面，宝宝武天赐睡上面。霓凰看到这个格局的时候，心里暗自庆幸。有天赐在，暂时不用担心夫妻生活问题啦。
　　毕竟和小武真得只能算“陌生的朋友”。
　　等霓凰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第一个去洗澡的小武和周公你侬我侬，呼呼地睡得正香。也是，他明一大早还要去工地做早班。
　　天赐还在饭桌兼书桌上温英文。
　　梳洗完的天赐，小脸红扑扑地，带着些许婴儿肥。念的英文是英英，很标准，怪好听的。
　　检查完作业的霓凰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自己原先的盘算看来都要推翻了，这小孩是个会读书的小孩，要供他读书的话，两百万美金必须留一百五十万下来，那还买啥房呀，要买也只能买这种老破小，地段可能还比这个差，生活质量可一点也没改变，还会影响天赐读书。租房的话，等天赐去读大学，两夫妻还是只能再住回这种老破小！
　　她托着脑袋，拼命在脑海里排列组合那两百万美金的用途。要是再有一百万美金就好了！她无助地幻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哪里还能找到一百万美金。
　　突然，有了！她开心地抱着天赐的小脑袋亲了一下。天赐羞涩地笑了。
　　霓凰坐到床边，掏出淑琴的破手机，用霓凰的名义进了微信，找到了闺蜜贾天真。天真和她一样都是在旧金山九曲花街别墅里长大的华裔小孩，比霓凰大三岁，现在在法国索邦大学读奢侈品管理。
　　三年前，由于疫情的关系，天真做奢侈品进出口的父亲陷入破产危机，一度断了她的零用钱，是霓凰一如既往地和她玩在一起，还给她买所有她想买的名牌衣服和玩具，几乎负担了她的一切费用。没有让她在那帮狐朋狗友面前丢面子。
　　后来她看准了比特币要投资，狮子大开口问霓凰借钱，霓凰把外公临终前偷偷给她的五十万美金现金都给了她投资。她靠着这笔钱发了财，前几天突然良心发现要还霓凰钱，霓凰当时忙着赶飞机来香港见魏珍，没和她细聊，记得她说要还利息来着！算算还个一百万应该没问题吧！但是要快，到明天，父母一到，确认霓凰已去世的消息，再联系她就变鬼故事了！
　　“江湖救急！快把钱还我吧！”霓凰开门见山，淑琴的渣打银行储蓄卡的讯息也一起发给了天真。
　　“哈哈哈哈哈，要得及时，我以为你大小姐不在乎这点小钱呢！昨天才看中一辆新款的法拉利正要下手。看来要过一阵子，再把它带回家了！”天真完全地老外性格，银行里存不了一点现金，“转了。喂，今天见到你的爱人了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了，不提他了。”霓凰随便回了一句，着急看APP里的账户讯息，“还没收到！”
　　“有滞后。近距离见到真人失望了？”天真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我就说嘛，他才一米八超过一点，还是塌肩，腿也不够长，身材比例不太好。跟你那个身材喷血的初恋比差太多了，单比颜值，也还是你的初恋好看些！”
　　霓凰之前谈过一次恋爱，那个男孩子和霓凰的美貌是极其般配的，接近一米八五，腿特别长，宽肩细腰，瘦而不柴，有点小肌肉，家世也相当。可惜他是独子，霓凰趁双方还用情不深的档口，找借口和他分了手。
　　当时病还没有复发，但是，自己身体很弱，据医生说以后要孩子会很艰难。
　　“哈哈哈，”想到美好的初恋，霓凰有点难过，自己这两年都在干什么？红了眼眶，打哈哈道，“我记得你第一次见他照片就流口水了，第一次见面拉着人家的手不放！我都跟你说了，我和他是无疾而终。你喜欢，就勇敢去追吧！”
　　“你没心没肺，他眼里可只有你！我才不会那么不知趣呢。”
　　手机“咚”了一声，霓凰一看吓了一跳，“你真的还了我一辆顶级法拉利的钱？”
　　“你借我的钱，我赚了三十倍，还你十倍的钱，小意思。你那么讲义气，以后姐更有钱了，还会好好报答你的。”天真豪情万丈。
　　“好好好，等着跟未来首富小姐姐吃香喝辣的。”霓凰发了个惯常发的小女孩哈哈大笑的动图，认真地打了“多多保重！”四个字。退出霓凰的账号。
　　霓凰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和天真聊天了，眼泪开始上涌，看到一旁在台灯前苦读的天赐。硬生生憋住了。
　　转念，哈，账户里一下子又多了五百万美金！一共七百万！一切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