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25、戒毒

　　一开始辰玖似乎还在勉力控制自己，但很快，超越底线的痛苦就让他不住挣扎起来，屋子里的铁链被他挣得铮铮做响，他的喉间也不住发出惨烈的痛呼。
　　梁飞羽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辰玖，这样毫无理智的辰玖。
　　顶级战士的力量让他的挣动似要把铁链从墙壁里扯出来，他怒瞠着双目向梁飞羽走来，背后的铁链被他崩得笔直：“放开我！”
　　梁飞羽没有动。
　　“我叫你放开我啊！”
　　“辰玖……”梁飞羽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此刻的他只能看着，不能帮他分担分毫。
　　“飞羽求你，放开我，或者给我一刀，求你……”
　　毒瘾的发作让辰玖的面部肌肉失调，他满脸泪水，眼睛里布满血丝。
　　梁飞羽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不住发抖，让他看着这样的辰玖实在太过残忍。
　　“你滚啊！你不能帮我就滚啊！”辰玖仰着头，狂乱地挣扎着。口中不断吐出粗暴的怒骂。
　　此刻的他就如一只断了翅的蝴蝶，被人按在标本台上，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银针而无法挣动分毫。
　　太痛了，痛到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他的脑袋嗡嗡的，思维就像被压在了混沌的沼泽里，唯一剩下的本能只想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这非人的折磨。
　　火烧也好，死亡也罢，他不想继续在这炼狱里打滚。
　　“飞羽，求你，让我解脱，求你。”
　　“你这个没有心的！你不帮我就滚啊！滚！”
　　时而可怜地哀求，时而狂暴地驱赶，辰玖不但整个人都在不住地挣扎抽搐，情绪也是极度得不稳定。
　　梁飞羽想起医生说的，此刻的辰玖没有意识也没有理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本人的意愿无关。
　　可是，即使如此，梁飞羽还是觉得自己快要看不下去。太痛苦了，辰玖这样太痛苦了，而看着辰玖这样的他也太痛苦了。
　　他绕到辰玖身后，双臂穿过铁链的间隙，从背后抱住了辰玖。
　　辰玖剧烈地在他怀里挣动着，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声线在辰玖耳边轻念：“没事的，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轻轻念着，不知道是在安慰辰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辰玖的挣扎没有停，梁飞羽知道现在的辰玖没有意识，他现在做的一切辰玖清醒后可能都不会记得，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他总觉得就算辰玖不记得，就算辰玖没有意识，他这么做也应该能给辰玖些许力量。
　　熬过地狱的力量，哪怕多一分都是好的。

　　毒瘾发作的陪护并不比云骁的训练轻松，甚至更加疲累。
　　训练时，至少他的心不会痛。
　　辰玖的状态一直不稳定，时而焦躁，时而暴怒，时而没有声音地哭泣。
　　他会呕吐，会哮喘，会昏迷。
　　梁飞羽要帮他及时疏通气道清理秽物。要在他昏迷的时候帮他疏通血流，打营养针，补液。
　　就像医生所说的一般，毒瘾发作的人即使昏迷也不安定。有一次，他在打营养针的时候辰玖突然挣扎，他却因为怕针头断到血管里不敢躲避分毫，肩膀硬生生吃了一次辰玖的攻击。他的肩膀瞬间肿了半拳高，疼得呲牙咧嘴。
　　把针头拔出来后，他才靠到墙角，从急救包里翻出冰镇喷雾给自己冷敷。
　　自从陪护开始后，他就一直如此。累了就在墙角靠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就趁着辰玖稍微安静的空隙去隔壁的浴室洗个战斗澡回来再继续熬。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辰玖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极端的反应也越来越小。
　　第三天清晨的时候，辰玖的嘴边终于发出了似梦似醒的呢喃。

　　“飞羽……飞羽…”
　　破碎的声音让梁飞羽一下从墙角弹了起来，凑到了辰玖的耳边。
　　“水…我好渴……”
　　水！他要喝水！
　　梁飞羽觉得自己快要兴奋地跳起来，这是三天来辰玖第一次说出“杀了我”和“放了我”以外的需求，这说明他终于有意识了！
　　梁飞羽直接在辰玖脏污不堪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转身就去拿水壶。
　　辰玖咬着吸管快速地吮吸着，喝了一会儿后他似乎终于攒够了力气抬起头来。
　　他看着梁飞羽，觉得自己所有的体力都被抽空，全身上下都泛着酸。如果不是这一身束缚，他应该早就站不住了。
　　“我，闹了多久？”
　　“现在是第三天早上。”
　　“辛苦你了，对不起。”
　　辰玖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他不记得这三天里的大部分事。但他似乎能感到有个坚实的胸膛会时不时抱着他，一遍一遍安慰他，帮他打气。
　　那时他的意识被关在牢笼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但他的确听到了这个声音，让他感到温暖的声音。
　　“说什么呢！你有什么要对不起的。”梁飞羽冲上去紧紧抱住辰玖，他太开心了，完全顾不得辰玖身上那脏污不堪的束缚衣和一身黏腻的汗水。
　　“谢谢。”
　　辰玖在温暖的怀抱中轻轻笑出来，为终于闯过了炼狱而高兴。

　　医生很快过来用真空管为辰玖采了血。
　　“等一下化验结果，如果结果证明你的内平衡已经开始恢复，那么理论上你就不会再进入那种无意识的狂暴状态。”
　　“那可以解开他了吗？”梁飞羽急迫地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辞。

　　“不用勉强的……”辰玖努力做出没事的样子，但他才刚说完这四个字就又突然开始抽搐。
　　医生见状立刻站到辰玖的正前方，看着辰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你能听见和理解我的话吗？”
　　辰玖看着医生，咬着牙没有反应。大概三四秒之后，他才挣扎着点了点头。
　　“好，如果我现在解开铁链，你能做到自己站住不自残吗？我只解开铁链，不解开束缚衣。”
　　这次梁飞羽和医生等待了更长的时间，辰玖挣扎着，似乎在艰难地理解医生的话并在脑中做出判断。
　　虽说熬过了最惨烈的阶段意识得以回归，但毒瘾发作的痛苦仍旧不是常人能够忍耐的。在这个阶段，普通人是不可能靠自己控制住不自残的。
　　普通人，但辰玖不是普通人。医生明白这点，所以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普通人来说不可能，但对辰玖来说也许可以。

　　梁飞羽捏紧了拳，紧张地等待着辰玖的回答。此刻的他，有些说不清自己是希望辰玖点头还是摇头。
　　他太清楚要靠自己抵御毒瘾是多么得残忍。但他也知道那是辰玖，在人前坚硬骄傲得没有一丝破绽的辰玖，辰玖不会允许自己在苦难面前后退。

　　辰玖挣扎着，在毒瘾的磋磨中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如绷紧的细线，随时都要断裂。他好想就这么昏过去，好想就这么撤去那一丝痛苦清明，重新坠入混沌的深渊。
　　他难受得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用尽全力说服自己。
　　当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终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闯过去，他不能后退。

　　果然，这是梁飞羽猜到的答案。
　　医生点了点头，看了梁飞羽一眼。梁飞羽会意，默默绷紧了肌肉，做好了随时发力的准备。
　　辰玖的意愿是一回事，但他能不能真的做到却是另一回事。万一辰玖失控，梁飞羽必须要马上控制住他，不让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我现在解开铁链。”医生一边说一边上前解开辰玖束缚衣上的环扣。
　　当环扣全部松开的时候，失去铁链支撑的辰玖一个踉跄，差点就要直接倒下去。可他在摇晃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成功地让自己站在了房间中央。
　　医生眼里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果然是特安的骄子，控制力的确非凡人所能及。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可以试着把精力集中在我说的话上，分散注意力可能会让你好熬一些。”医生对着辰玖说。
　　辰玖点了点头。
　　“戒毒分两个部分，心理戒断和生理戒断。心理放面你不用担心，你是被迫染毒的，接触的时间又短，只是因为纯度高分量大才戒断反应剧烈，但心理依赖却是几乎没有。而且，看记录你之前受过非常专业且高强度的抗麻药训练，已经形成了对这类药品的本能厌恶。所以这个方面你不会有问题。
　　生理方面，最难熬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要逐步建立你对自己能控制毒瘾的信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下来的每一次发作你都试着靠自己扛过去，而不是靠外界的束缚。每撑过一次，你对自己的信心便会多一分，等身体的内平衡彻底恢复后，你就可以完全走出毒品的阴影。”
　　辰玖艰难得理解着医生的话，额头沁满汗珠。大脑虽然还很迟钝，但他还是大致理解了关键信息。
　　总的来说，就是只要忍着扛着便一定能扛过去。
　　算是好事。

　　这个时候护士拿着刚才的血液化验报告返了回来，医生接过报告看了一眼，眼角的喜色又添了几分。
　　“果然还是年轻素质好，也亏得染毒时间不长，身体的内平衡已经开始恢复了。接下来会一次比一次好，每次发作都会逐渐减轻，间隔时间也会逐渐拉长。”
　　“太好了！”梁飞羽亦喜形于色。
　　“等熬过这一次就可以先松绑清理一下了。后续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再加束缚，普通人我肯定是不建议这么快就撤束缚的，但你们，我相你们的判断。”
　　“好的，谢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