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14、清道夫

　　梁飞羽观察了一下这个他们暂时躲避的地方。洞口不大，大概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洞内深处传来清脆的水声，应该是连接着地下河。
　　洞口的地上被辰玖挖了一个坑，里面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水。压缩饼干和巧克力被整齐地摆在了一边，按维生的最低摄入水平整齐地分成了小份。
　　梁飞羽计算了一下已经消耗的量，发现这两天辰玖几乎没怎么吃。
　　他在心里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担心他这个伤员，辰玖应该能自己去打个兔子什么的改善一下伙食。现在两个人这么躲在洞里，玩完真的只是迟早的事。
　　无视背后的疼痛，梁飞羽认真地思考着，觉得至少现在他完全看不出他们获救的可能。可辰玖却好似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为什么？

　　辰玖稳定的呼吸在安静的洞穴内起伏，梁飞羽看着辰玖宛若油画的睡颜，眼里是没有节制的温柔。
　　他心尖上的人儿。美丽又坚强，单纯而神秘。
　　从选训到现在，梁飞羽不是没注意到辰玖身上的违和感。那些老辣的动作和判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般地发言，没有一点像是穷苦家庭出身的军校应届毕业生。
　　而且一个军校的应届毕业生能来云骁选训？
　　但梁飞羽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特种部队本就是秘密堆积的地方，他相信辰玖的隐瞒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辰玖就是一个寂寞倔强，却又善良到极致的人。
　　无论辰玖的背后有什么，他梁飞羽会接受辰玖的一切的。
　　所以现在，既然辰玖没有放弃，那他也就会相信他们还有希望。

　　辰玖并没有睡很久，大概只四个小时就醒了。醒来后，他刚坐起来就听到了耳边的风声，他下意识地格挡，挡住了才发现原来是梁飞羽拿了块巧克力企图往他嘴里塞。
　　“我不饿，你吃吧。”辰玖试图把梁飞羽的手推回去，却没想到竟然一下没推动。
　　梁飞羽的手不依不饶地举着，十分坚持：“饿肚子会没力气的，你必须要吃。”
　　辰玖还想说什么，但在梁飞羽不容拒绝的注视下他竟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甜到发腻的巧克力慢慢融化在嘴里，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味道。
　　辰玖一时间有些醉了，他一口一口舔着，不大的巧克力很快就被吃完。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辰玖还不自觉舔了一下梁飞羽的手指。梁飞羽被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可爱得笑出声来。
　　辰玖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着脸颊低下头去。他闪烁着眼神，似是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别不好意思呀，我很喜欢。”梁飞羽凑到辰玖的耳边，咬着辰玖的耳朵，声音里都带着蜜。
　　辰玖小心地看着梁飞羽，在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终于放下心来。他微微笑起来，眼角是不加掩饰的开心。
　　被人哄着吃东西，吃完舔手指，这些如同孩子般的放纵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块。
　　那个一直被他关起来的，从未长大的孩子似乎就要从他内心深处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在这个人怀里撒娇。

　　洞外突然传来了声响，辰玖瞬间眉头一紧，起身窜到洞口查看情况。他在洞外十米和五十米的范围分别设置了机关和手榴弹制作的简易□□，若有人靠近能第一时间察觉。
　　从洞口向外望去，辰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依旧不放心，猫着身子小心地潜了出去，然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只兔子。
　　“原来是它触动机关被夹住了。”看到辰玖回来，梁飞羽悬到喉咙口的心放了下来，笑着道：
　　“看来我们可以加餐了。”

　　兔子很快被处理好架在了重新生起的火堆之上。梁飞羽一边转动着树枝一边说：“有了这只兔子，看来我们又能多撑几天了。”
　　辰玖看着梁飞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有没有这只兔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最多再有两天，他们是生是死就会有答案。
　　坐标已经给了出去，两天后要是云骁还没有把他们救出去，特安的人就会来清理。
　　辰玖很清楚特安的流程，他自己就当过不止一次清道夫。

　　杀人比起救人来是很简单的，只是瞬便再也不会有烦恼。
　　他杀过暴露被俘的特工，动手的时候对方脸上带着安详的笑，穿心的子弹的确比刑讯轻松得多。
　　他也杀过绝不能暴露的钉子，动手的时候他来不及看对方眼里的神色。但他知道，入行的时候他们就都早已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天。
　　他是杀人的刃，杀敌人也杀战友。

　　被困在这里的他们不能主动发送求救信号引来敌人，但他却有联系特安的特殊方式。
　　固定线路的间谍卫星，每天固定时间经过固定坐标拍摄高清图片。巴雅国作为特安的重点观察对象，是常规安排有卫星经过的。他只要做出特定标记被卫星拍到，特安就能得知他们的位置。

　　云骁会来吗？还是他会像之前死在他手上的处决对象一般被特安清理呢？
　　不，不会的。行动无碍的他是可以和清道夫一起撤走的，负伤的梁飞羽才会死在清道夫手上。
　　可他不想梁飞羽死。
　　要是清道夫真的出现，他该怎么办？
　　杀了清道夫吗？
　　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辰玖不禁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有要忤逆父亲的想法。
　　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震惊，似乎在被梁飞羽表白后，他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在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

　　“你怎么了？”梁飞羽把烤好的兔子腿递给他，关心地问。
　　“没事。”辰玖掩饰般地啃了口肉，兔肉一如既往地很香，“我在想我们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是不是回去就可以正式入队了。”
　　“你还有空想这个呢？不过也对，总是要有点念想。我们这么拼死拼活的，要是能回去的话怎么也该给点奖励不是。”
　　辰玖点点头，继续扯开话题：“你之前提过你妈妈并不想让你当兵。和平年代在普通部队也就算了，进云骁，你不怕家人担心吗？”
　　辰玖的这个问题让梁飞羽沉默了。家人的牵绊对每个人来说都很沉重，即使乐观如梁飞羽，聊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嘴角都压了下去。
　　“怕的。”承认的时候梁飞羽少见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们只要知道我在部队里好吃好喝就行了。你说我们当个兵，一年就回去一两次，说那么明白干嘛？糊弄下就过去了。”
　　辰玖啃完了兔腿，用手上空了的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这样的吗？”
　　“是呀，没必要。我回去就只说好的，否则我妈会担心地睡不着觉的。”
　　“听起来真好。”辰玖想象了一下梁飞羽回家大夸特夸的画面，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真好啊，那个画面里的每个人肯定都很开心。
　　“有命回去的话，什么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看看。我妈会喜欢你的。”
　　拨弄火堆的动作漏了一拍，辰玖惊讶地看着梁飞羽，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虽说他接受了梁飞羽的告白，也觉得自己是喜欢梁飞羽的。但对于感情的事他并不太懂，并不清楚真的要走流程的话需要做什么。
　　他更多地是把那天的告白当成绝境中的情感宣泄，没有真的觉得他们能在一起。毕竟他这见不得光的身份，他们拿什么在一起？
　　梁飞羽现在突然说希望带他回家，一下就让那轻飘飘的告白有了实感，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突然有些害怕。
　　他期望走进阳光下的正常生活，却又害怕自己给这样的生活带去阴霾。
　　“怎么，你不想看看我的家是怎么样的吗？”见辰玖不接话，梁飞羽感到有些奇怪。

　　想的，他可太期望正常温暖的家庭了，可是……
　　长久的渴望让那一个“好”字就盘旋在他的嘴边，但无法撤去的理智却让他无论如何无法把这个“好”字说出去。
　　“飞羽。”辰玖看着地面，艰难地开口，“部队不让战友间是我们这种关系。”
　　梁飞羽愣住了，他没想到表白当天没有被拒绝，却在现在被隐晦地推拒了。

　　“不让上面知道就行。”
　　“可是……”
　　“别的我们不谈，总会有办法的。”梁飞羽并不让辰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的话，之后怎么走我们一起商量，总有可行的路。你不愿意的话，那在你改变主意之前我绝不来烦你。”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坚定？你知不知道和我纠缠在一起会有多难？

　　辰玖看着梁飞羽无比坚定的神色，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抛开一切顾虑只谈他的内心，他一定是愿意的。

　　算了，就当他任性赌一把吧。
　　辰玖轻轻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
　　“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你的家吧。”
　　“好。”
　　梁飞羽笑起来，不带丝毫阴霾。